“你確定?”朔月好笑地瞅着她,目光流轉滿映月光,極致的清亮,反而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真正情緒。“月餅吃多了容易膩,我可不喜歡別人浪費我的成果。”
“我今晚還沒吃東西,你覺得我能不能吃完?”林逐汐心想她可不是那種剛動筷子就飽的嬌小姐。
“你犯錯了還是怎麼的?莫非你家裡不給飯吃?”朔月隨口問。
“出來玩當然要在外面吃。”林逐汐理所當然道:“我這麼乖巧聽話的女孩子怎麼可能會犯錯還被罰不能吃飯?”
“呵呵。”朔月答。
月餅的賣相不大好,看得出他不常做手藝活,估計很少下廚房。
林逐汐拈起一塊嚐了嚐,桂花餡,清甜香軟,口感清涼,絕不會發膩的那種。餡料調得很用心,比自家府上那些廚子做的都用心。“這是你爲六公主做的吧!”
“爲什麼會這麼認爲?”
“一般喜歡桂花餡的都是女子,和你親近的女子我知道的只有六公主。”林逐汐如實答。
難道她還能猜是給自己的?她還沒那麼大的臉。自戀也不帶這樣的。
“猜得不錯。”朔月直接承認。
六種餡料分別給他的父母、兩個弟弟、蕭靈菡和蕭景暄。他每種做了八個,每種封兩個到一盒,分別往皇宮、公主府和七王府各送一盒。剩下的這十二個月餅,他想留給今晚第一個來陪伴他的人。
他不知道會是誰,但他希望能有個人陪自己一起團圓。
必須承認,當他發現來的是她時,他還是有幾分意料之外的驚喜的。
“對了,上次我在青怡坊看見你了,還聽到了你的琴音,和你在一起的人是蘭家小姐吧?”林逐汐狀似無意地開口,神情坦然鎮定,天知道她的手心已佈滿冷汗。
朔月似笑非笑地瞅着她,那眼神簡直讓她不寒而慄,他神情有點古怪,似在忍着笑。
林逐汐被他看得全身不自在,勉強維持着淡定,色厲內荏道:“你這麼看我幹嘛?”
“那人是蘭家的不錯,但可不是普通的蘭家小姐。”朔月淡淡道。
“哦!”林逐汐無精打采地應一聲,心說以寒蘭爲標誌地位尊崇的蘭家女自然不會是普通小姐。
蘭家女出息的還是比較多的。她們德容言功都拿得出手,特別是在管理內宅上很有一套。而那些名門世家或一些能力出衆的家族都很樂意求娶蘭家女爲當家主母。娶了蘭家女的家族,後宅都很和睦。
因此,蘭家女堪稱是世人典範,世人皆以娶蘭家女爲榮。
蘭家是中正派,不搞結黨營私傾軋爭奪,只忠於帝王,因此歷經三代帝王仍聖眷濃厚,也是各皇子極力想要爭取的勢力之一。
“她是蘭家家主。”朔月語氣淡漠。
嗯?家主?林逐汐的眼睛瞬間瞪大,“你騙我呢?蘭家的現任家主明明是男的。”
“前任。”朔月慢吞吞地補充。
前任?林逐汐的眼睛越發瞪得圓若珍珠,詭異地沉默了。
蘭家前任家主,就是那個做過一品女官終身未嫁的蘭卿芮?
大羽最負盛名的三大書院:文峰書院、鏡山書院、梧桐書院,各具特色,慕名者衆。
文峰書院和皇家關係緊密非同一般,基本上等同於第一皇家學院,能就讀的多半是皇族和貴族官宦子弟,還有小部分是特別出色的寒門及商門學子,後者進書院大門十分不易,學成後卻多半仕途通達,當然這也不奇怪,書院起點高權勢大,隨便一個隱姓埋名的學子,都有可能是手眼通天的貴族,即使書讀不出來,單靠經營的關係,也足夠混一輩子。
書院如今的負責人是林鈞辭官時向皇帝舉薦的,很受蕭湛愛重,在朝中吃得開,也有真才實學,十多年來實現對書院的改革,如今書院風氣明顯上進不少。
鏡山書院位於江南,前身是兩百多年前的慕國第一書院。慕國女相白秋練攝政時大力發展民生和教育,在當時的國都清洛城建此書院親自過問,書院雲集天下才學之士,不分貴族寒門,只選超卓學子。雖說沒過多久慕國就滅亡白秋練也失蹤,但她留下的傳承卻並未因此斷絕,江南民風淳樸柔中帶剛,崇文也敬武。鏡山書院歷經兩百多年的歷史,依舊秉承她當年的規矩,是當之無愧的文華寶地,出名臣大儒最多的書院。
鏡山書院的現任負責人就是和她二叔齊名的謝靖,她四哥林逐濤的師父。
梧桐書院則是女子學院,蘭家所建,歷代也是由蘭家負責。收學生也嚴格,平民不收,非嫡不收,蠢笨的不收,一系列苛刻的條件下來,能進入書院的寥寥無幾,可蘭家就是寧缺勿濫也不願降低條件。但不得不承認,梧桐書院教的東西真的很有用,教出來的貴女們也很有出息。
林逐汐雖沒去過,但從在那裡呆過兩年的杜雲玲的表現看,的確很有用。據說那一屆和杜雲玲同一年教導出來的貴女最有出息,而這完全是因爲她們那屆是由蘭家當過一品女官的蘭卿芮教導,所以纔會那麼出色。
一句話簡單概括,就是文峰書院最有權勢,鏡山書院最有真才實學,梧桐書院最有特色。
蘭卿芮論年齡做他母親都綽綽有餘,他該不會這麼重口味地喜歡她吧!
想到自己這段時間的苦悶憂愁,林逐汐只覺自己傻透了,都是庸人自擾。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感受到自己的臉皮在一陣發燒,連忙提醒自己要淡定,努力正色道:“你和她有交情?她不是早就離開書院出京雲遊了嗎?”
“我和她算是忘年交。”朔月輕描淡寫地一言以蔽之,“她這次回京,我恰好遇到她,就一起聊了聊。”
林逐汐心生羨慕,如果她能像他們一樣自由就好了。她不願深想這些,怕想了就讓自己心裡難受,乾脆繼續吃月餅。素滷肉 豆沙,鹹度適中,既不會覺得口渴也不影響口感。
月餅吃多了口乾,她啃着西瓜眼珠滴溜溜地轉,左瞟一眼右瞅一眼地看他。
朔月當沒看見。
比耐心,他肯定不會輸給她。
“你爲什麼一個人過中秋?”林逐汐沉不住氣問,“我以爲你會陪六公主一起過。”
“她有她的家。”朔月答得平靜,但林逐汐總覺得他的心情很複雜,大概既欣慰又失落。
“夫妻一體,她如今身邊有人陪伴,也有人爲她遮風擋雨
。她在夫家受委屈我應該爲她出頭,但這並不代表我可以隨意打擾她的生活。”
林逐汐默默咬着月餅,心裡酸酸的突然想哭,對未來的擔心憂慮仍在徘徊,卻更加堅定地發狠必須要拿下他。
好半晌她才壓住眼眶莫名的酸澀發脹,六種月餅她每樣都吃過一個,吃完不得不承認他就算不是心靈手巧但肯定是細心體貼。他不是擅長風花雪月的人,卻是非常適合一起過日子的人。
她越想越難以平靜,心裡像蒸爛的茄子似的軟得一塌糊塗,喉嚨裡也像有什麼東西堵住一樣直泛酸楚,又怕讓他看出來,只好低頭專心吃螃蟹。
秋蟹肥美,此時正是嘗蟹的好時節,螃蟹是林逐汐從小吃到大的,蟹八件不僅用得熟練,而且動作優雅,一個螃蟹吃完,螃蟹看起來還是完好無缺的,只是裡面的肉和黃早就沒了。院中擺着不少菊花,杯中的黃酒品起來格外醇香。
“螃蟹和西瓜都是涼性的,你少吃點。”朔月見她嘴巴不停,只好出聲提醒,感覺和自己養了個女兒沒什麼區別。
“哦,好。”林逐汐連連點頭,但嘴巴依然不停,她東張西望到處亂看,院裡燃着的燈籠不多,看起來有點冷清,好在今晚月光很亮,一點也不覺得黑。
燈籠都很好看,估計都是從花燈鋪裡買回來的,造型各異,花團錦簇。但林逐汐一眼看中的是一盞六角宮燈,燈架外裝裱的不是紙而是白絹,白絹上畫着一個垂髫幼 童在假山下逗弄猴子,筆墨寂寥,筆意清淡,卻將幼 童的神態動作畫得活靈活現,連眉宇間透出的狡黠都一清二楚。
щшш•t tkan•¢Ο “潑墨減筆寫意之法用於人物,非高手不能爲。這是你畫的?真漂亮。這盞燈送給我好不好?”林逐汐睜大眼睛,驚喜交加。
“不行。”朔月毫不猶豫地拒絕。“這裡的燈隨便你挑,但唯獨這盞不行。”
林逐汐扁嘴,聽他這話就知道這估計也是他特意爲某個人做的,不是七皇子就是八皇子。這裡的花燈有數十盞,她一時間還真不知道選哪個。目光四處亂轉,猛然擡頭,她看到樹梢掩映裡若隱若現一盞白兔搗藥燈,眼睛一亮。“這盞燈做得倒是質樸可愛,我要這個。”
朔月擡頭看去,搖頭無奈一笑。“你倒是會挑。”
看中的都是他親手做給幾個關係好的親人的,這盞燈本是給他幼弟的,不過他現在不在這裡,她又喜歡,送給她也無妨。
他親手取下來交給她,“等下記得帶走。”
林逐汐看着手裡的花燈,歡喜地舉高。她的袖子滑下,露出藕節一般圓潤的手臂。花燈光芒璀璨,映得她眼波靈動,燈光將她瓷白的肌膚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澤,瑰麗如長空煙霞,雅緻的容顏也多出幾分嫵媚。
“看不出來你的手藝活還幹得挺不錯,我還以爲你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
“公子哥也是人,也要懂得謀生技巧,不然離開他人伺候,豈不是不能活?”朔月心想他要是真成那種沒人伺候就能自己餓死渴死的人,他母親還不得抓狂?
肚子已吃得圓鼓鼓的,林逐汐提着燈籠把玩,回想今夜的收穫,心滿意足,覺得這趟真沒白出來。“中秋節快樂!”
朔月一笑。“你也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