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逐汐安安心心地在侍郎府住下,老實說她三叔府上比自家清淨很多,這就是沒有妾侍庶子女的好處,也難怪她三嬸整天笑容滿面容光煥發,明明是快四十的人,看上去依然像未及三十的女子。林逐汐每次將韓夫人的愜意輕鬆看在眼裡,既覺得欣慰,又爲自己的母親心酸。
侍郎府的演武場是林韻瀾來的次數最多的地方,如今變成她和歐陽愷最常見面的地方。
用林韻瀾的話說,別人是花前月下,但他們是彎弓上馬。
林逐汐無語地看着興致勃勃地拉着自己要比試射箭的林韻瀾,想不通她怎麼會找到自己。沒錯,自己會騎馬射箭,但也只是會。自己可沒學過武功,面對她不是隻有被打壓的份嗎?難道是因爲平時和歐陽愷練習時輸多贏少,所以想在自己身上找平衡?
念頭一閃而過,她暗暗唾棄自己:瀾堂姐纔不是那麼小肚雞腸的人。
她在兵器架上挑了張稱手的弓,翻身上馬,見旁邊的林韻瀾滿面春風自信滿滿,不由也生出好勝心。
林韻瀾見她搭箭瞄準的姿勢十分標準,完全不會傷到筋骨,看來是真正學過的,眼睛頓時直髮亮。“看你這一手,想必箭術不弱。”
大羽民風開放通達文武並濟,大家女子也學騎射並引爲時尚。但正兒八經的大家閨秀,很少有真正吃得下苦認真學的,不過是平時消遣逗樂或爲強身健體,真要說有大成就的,還是極少。
“二叔教過,以前冬天我也跟着他出去打過獵,不過回京後就沒去過了。”林逐汐從聲音到神情都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但林韻瀾知道她的心情肯定不會很好。“你想念二伯?”
“你覺得呢?”林逐汐心想她問的完全是廢話。無論個人感情還是生活自由,跟在林鈞身邊的日子都不是如今可以比的。有時候她忍不住想爲什麼女孩子一定要嫁人而不能有自己的生活?如果她能像蘭家女那樣出入朝堂做女官,她的生活會不會變得自由瀟灑很多?
林韻瀾沉默。回想自己的半生,她覺得自己其實是很幸運的。幼年被主上選中親授武藝,因此獲得常人難以想象的自由和家中的特殊地位,順風順水地長大,連婚姻大事都是自己做主。可這世上的女子,又有幾個能有自己這樣的好運氣?像堂妹這樣的女子又何其多?
越想越興致索然,她再看眼前的堂妹,就覺得她很可憐。
林逐汐卻不知道她七彎八拐的憐憫,知道也不會在意。她縱馬飛奔,將亂糟糟的心緒拋之腦後,彎弓搭箭,瞄準遠處的箭靶,嗖的一箭過去,好歹沒脫靶。
林逐汐對這結果並不滿意,果然是太久沒摸過弓箭,手生了,怎麼說她以前也是打過獵的。她抽出一支箭瞄準……
剛進演武場的朔月完全沒想到迎接自己的就是一支箭,看方向是從演武場裡射出來的,可這別說紅心,連箭靶都脫離十萬八千里的箭和林韻瀾的箭術差距太大,怎麼可能?
他接住箭看向場內,煙塵滾滾看不大清人影,但依稀可以分辨出不止一人,還有誰?
場邊
站着的丫鬟家丁雖不認識朔月,但都認識歐陽愷,連忙行禮問好。
聲音傳到場內,馬蹄聲很快停下,從逐漸落定的塵埃裡走出堂姐妹倆。
林逐汐一眼看見朔月標槍般筆直挺秀的身影,眼前一亮。然而當她的目光落在他指間尚未扔掉的箭後,滿心的歡喜頓時變成心虛和尷尬,心頭丟人之情油然而生,她臉頰發燙,目光在他身邊打轉,卻始終不敢看他。
剛纔自己那麼差的箭術……都差點射中他,太丟臉了。怎麼每次自己碰到他都是倒黴時,老天爺就不能讓自己出現在他面前的形象光鮮亮麗嗎?
她滿腦子有的沒的,就是不想讓自己停下來回想剛纔射箭的事,然而臉頰上的溫度還是越來越高。
她覺得自己的臉現在都可以煮蛋了。
“準頭差了點,與其試圖在飛馬疾馳中瞄準箭靶,還不如計算馬的奔馳方向,直接射向箭靶會出現的地點。”朔月扔掉箭矢,淡淡道。
林逐汐擡頭正看到他精緻的側臉,眼神平靜毫無波動,連眼角餘光都懶得施捨給她。她心裡一鬆,又有些失落。“你怎麼會來這裡?”
“路過。”朔月理直氣壯答。
林逐汐擡頭看天,無法理解這傢伙的臉皮是怎麼長的?到底是怎樣的路過法才能讓他路過到別人家裡?知道問不出什麼,她也不再問,只皮笑肉不笑道:“真是好巧的路過。”
“的確很巧,我還以爲你會出現在左相府的宴會上。”朔月心裡暗歎失策,早知道她在這裡他就不該來的,本想和林韻瀾歐陽愷商量下一步的行動計劃的,現在不得不改天了。
那邊林韻瀾和歐陽愷面面相覷,想不到主上還有這麼和顏悅色與女孩子說話的時候,莫非是命動桃花開竅了?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稀奇事。
“你怎麼知道左相府的事?”林逐汐狐疑萬分地盯着他,眼睛睜得圓若珍珠。這人會關心這種閨閣宴會?她怎麼看他都沒這麼閒。
“我又不瞎。”朔月冷着臉白她一眼。
林逐汐磨了磨牙,他就不能說句好聽的?直說路上看見不行嗎?她懶得理他,轉身去點將臺上喝茶。
成雙在她和朔月說話時已將茶水沏好,裝在粉青梅花小盞裡捧給她,又不等她吩咐,自覺地給另外三人都各奉上一盞。
朔月接過茶盞淺呷一小口,舌尖有微微苦意,但那苦意並未持續多久,很快轉化爲淡淡的甘甜,細細品來,還有清淡幽遠的梅花香。“這是用梅花上的雪水沏的茶?”
“我知道。”林韻瀾興致勃勃道:“沏茶的水用的是梅花蒸出來的花露,堂妹說梅花上的雪水到底不夠純淨。”
“好巧的心思。”歐陽愷笑道。
林逐汐瞥向林韻瀾,發現素來爽朗大方的堂姐破天荒地開始臉紅,心裡忽然生出淡淡的羨慕,微笑道:“這可不是我心思巧,是堂姐最近內火大又不肯喝藥,纔想到用這辦法去火的,免得傷到脾胃,口味也清新點。”
內火大?歐陽愷怔了怔,想追問,
但對上林逐汐笑眯眯的臉,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婚期將近,他也很興奮甚至失眠來着,可以理解。還是不要說出來了,反正大家心裡都明白。
林韻瀾看着林逐汐臉上燦爛的笑容,那種瞭然和無聲勝有聲的調侃簡直比直說還要讓她尷尬。她心頭恨恨,咬牙道:“你別得意!最多再過兩年輪到你自己嫁人的時候,你就知道這是什麼滋味了!”
林逐汐笑容微頓,努力剋制住轉頭去看朔月神情的衝動,原本的調侃很快換成吊兒郎當,“八字都沒一撇的事,還早着呢。你慢慢等。”
林韻瀾冷哼一聲,傲嬌地擡高下巴,“我等着!”到時候看我怎麼回敬你!
林逐汐若有若無地笑一下,笑聲短促,帶點涼。
“中午吃什麼?”歐陽愷眼見這話題有點尷尬,連忙出聲。
“問堂妹。”林韻瀾沒好氣答。
歐陽愷扶額嘆氣,這麼明目張膽地使喚人家真的好嗎?好歹人家也是上門做客的。
林韻瀾不用猜都知道他在想什麼,理直氣壯道:“我馬上要做新娘我最大,她當然要聽我的。大不了以後她出閣時我也爲她做半個月的飯好了。”
歐陽愷:“……”
“你還是算了吧,就你這廚房殺手,我不怕被你毒死也怕你把你自己燒死。”林逐汐對她下廚這種事根本不做指望,就算她想,自己也說什麼都得打消她這瘋狂的念頭。萬一鬧出人員傷亡,自己還要出醫藥費。
林韻瀾的臉色頓時黑沉如鍋底。
歐陽愷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無奈地向朔月打眼色求助。
“這個季節的螃蟹還算肥美,就是總清蒸的有些膩,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出新花樣來?”朔月放下茶盞,凝視着她的眼睛,認真地問。
林逐汐見歐陽愷和林韻瀾都不說話,以爲他們沒意見,自顧自走了。
“你現在讓人去買一筐上好的螃蟹來,再買兩斤黃花魚,務必要新鮮。再看看有沒有海里出的鹽,買幾斤回來。再從大廚房拿些食材過來。”林逐汐頭也不回地吩咐連枝。
因林韻瀾這幾日內火重,她院子裡的人一律陪她一起吃素清火。沒有主子吃素下人反倒吃肥雞大鴨子的道理,所以這幾天小廚房只有新鮮的菜蔬和火腿瑤柱之類的乾貨,新鮮的雞鴨魚豬螃蟹肉一概沒有。
她換了身粗布衣裙進小廚房,簡單地看過食材,挽起袖子,素手持刀,迅速剖開魚肚清理。小半個時辰後,外頭送來螃蟹、活黃花魚,海鹽和雞蛋、蔥蒜等食材。林逐汐動作迅速地做出幾道家常菜。蝦皮炒小白菜、豌豆芽爆炒豬腰、鹽烤蟹、開水菜心、拌豆腐、炒蟹肉,又煮了鍋湯,猛火燒飯,將飯盛出來後,剷出下頭的鍋巴切塊,下油鍋炸至金黃色,用雞汁、蝦仁、香菇、蔥姜調成滾熱濃稠的三鮮湯汁直接淋上鍋巴,香味頓時流瀉而出。丫鬟們動作麻利地將飯菜裝進飯籃送出去,林逐汐又折回房換了身衣服。
花廳裡三人正談天說地,見丫鬟們送菜進來,林韻瀾最先興致勃勃地湊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