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春寒料峭,乍暖還寒。普陀寺的後山上,卻因爲陽光普照,已經呈現一片綠色。
有一種藥,只有這個季節才能採到,也只有普陀寺的後山纔有。所以爲了給母親治病,宇文子睿天還沒亮就上山來找。只是那種藥草珍惜,他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到是把自己累的夠嗆,再加上沒有吃飯,有些頭暈,只能先靠在樹上休息一下。
不知睡了多久,由遠而近的腳步聲警醒了他。他睜開眼睛,看到於他只有一樹只隔的兩位年輕女子。原本想要起來,卻又怕把她們嚇到,索性就繼續閉目養神,反正她們又看不到他,等她們走了他再出去。
誰知她們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坐下聊起天來。
“小姐,你剛纔給老爺祈福也就算了,幹嘛還要給二夫人祈福?你忘了她是怎麼對你的?像她那種惡毒的女人,就應該下十八層地獄,活着也讓她受盡病痛折磨之苦。”
聽這聲音像是一個丫頭,年紀應該也不大,聲音還很稚嫩,也就十多歲。不過這丫頭說話倒是挺直接的,看來是在夫人手裡吃了不少苦。
隨即,另一個聲音響起,清麗脫俗,宛如鶯歌,十分動聽,一下子吸引住他。
“小柳,不要亂說話。二孃她要照顧那麼大一個府邸也不容易,我們就不要計較了。家和萬事興,只要家裡沒事,爹爹在外打仗也安心些。”
“小姐,你就是太善良了,所以纔會被欺負。她有什麼好不容易的,同樣都是將軍府的小姐,二小姐就可以錦衣玉食。再看看你,穿的都是二小姐不要的衣服,吃的和下人沒什麼兩樣。連個下人都可以隨便欺負咱們,給咱們臉色看,這要是沒有二夫人的授意他們敢麼?”
小丫頭似乎一肚子怒氣,很爲主子不平。“老爺不在也就算了,老爺回來您怎麼也不說。看二夫人那張僞善的嘴臉我就想吐,當着老爺的面對你照顧又加,跟個聖母似的。揹着老爺又是另一張面孔,比夜叉還兇。老爺這麼疼你,你跟他說,他一定會爲你做主的。”
宇文子睿有些想笑,但是卻笑不出來。從他們口中,他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
“爹在外面也很辛苦,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怎麼忍心再去拿那些事煩他呢。爲人子女者,不能在身邊盡孝已經很慚愧了,怎麼還能再讓他煩心。我只想爹爹回來之後,能體會到家的溫馨,一家人幸福快樂的在一起。相比之下,我的這點小委屈又算的了什麼呢?”
這位小姐年紀應該也不大,但是卻很懂事,說出的話讓人心疼。這樣善良的女孩兒,也一定很漂亮。
這是宇文子睿心裡想的。
其實像他們這樣的大戶人家,誰家也難免有幾件齷齪事。他本不是一個愛管閒事的人,也不想理睬。但是今天卻因爲無意中聽到這件事,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女子產生一絲憐惜。
“小姐,你就是太善良了,纔會被她們欺負。你越是隱忍,她們越是欺負你,都已經成習慣了。”
“好了,別抱屈了。你有沒有看到剛纔廟裡的彌勒佛?他整天挺着一個大肚子,臉上笑呵呵的。所謂,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笑口常開笑天下可笑之人。我們又何必跟那些庸俗之人一般見識。要知道恨一個人,痛苦的往往是自己。胸懷寬大,才能活的安心自在。”
小丫頭一下被她逗樂了,“小姐你真是的,總是爲別人着想。”
“好了,我們走吧。”
就是那句話,那份心胸,深深震撼了宇文子睿。聽上去好像
那姑娘很懦弱無能,但是能有這份心胸和氣度,又豈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此刻,他真的很想見見她,看看究竟是一位什麼樣的姑娘,能說出這份真知灼見。
但是他不敢動,怕驚擾了她。
“哎呀,這裡有個人。”小柳剛從大樹後面出來,就看到有個人坐在地上,頓時嚇了一跳。
鍾月影也是一驚,畢竟她也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女。
“小姐,我們趕快走吧?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呢?”
“等一下。”鍾幻影穩了穩心神,卻沒有離去,而是壯着膽子向前走了幾步。
好一個俊俏的少年郎,雖然閉着眼睛,但是俊朗的五官,修長的體型,雖然略顯消瘦,卻難掩風姿卓然。
少女的臉頰熱了熱,看了看他鞋子上的泥土,擔憂的小聲說道,“看他好像很疲憊的樣子,似乎是趕了很久的路。只是現在才初春的天氣,寒氣很重。他就這樣睡了,會受寒的。”
“小姐,咱又不認識他,管他幹嘛?萬一是壞人怎麼辦?”小柳不放心,拉了小姐的衣袖。
小姐就是心善,看到乞丐,寧願自己捱餓,也要把吃的給他。
“但是,我們總不能視而不見啊?”女孩兒輕蹙柳眉,然後解下自己的披風,輕輕走過去,蓋在那人身上。這樣至少能幫他抵禦一下寒氣。
披風蓋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一股暖意襲來,還帶着少女的身上的清香之氣,讓他的心爲之一動。
情不自禁睜開眼睛,兩人皆是一怔。
那一眼註定他們彼此牽絆,那一眼彷彿天地失色,他們眼中只有彼此。那一眼天荒地老,心中再放不下別人。
鍾月影小臉通紅,急忙收回手,起身退後。
宇文子睿正想開口,卻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這下真的感冒了。
於是中月影也不好意思走了,和小柳一起扶他到了廟裡,大師爲他藤了一間禪房,讓他靜養。
其實他也沒那麼嚴重,只是被人關心的感覺他不想拒絕。
隔了一天,中月影又來上香,順便來看他。
宇文子睿已經好多了,臉色也更顯俊朗。
“這次多謝小姐相救,還沒問小姐怎麼稱呼。”能夠再見到她,看來這次生病也值得了。
“我們家小姐叫中月影,呆書生你可要記住了。”小柳嘴快,說完被小姐嗔了一眼,笑嘻嘻的跑出去了。
中月影羞澀的開口,“舉手之勞,公子不必客氣。公子是來上香的麼?”
“不是,在下是來山上採藥的。因爲太累所以睡着了,才染了風寒。”
“你是大夫?”中月影眼神一亮,對眼前人多了一分欣賞。還以爲他是哪家紈絝公子,原來是位仁醫。
“你喜歡大夫?”他沒錯過她眼中的驚喜,所以不答反問。
少女臉色微紅,垂下頭不敢於他直視,“只是覺得醫者是一位很了不起的職業,爲病者解除病痛,救死扶傷,和死神做鬥爭,在我看來,那是比神佛更加神聖的了不起的人。”
只因爲她這些話,宇文子睿在心中發誓,將來一定要學好醫術,做她口中了不起的人。
“鍾姑娘的話真是讓在下慚愧之極,我雖有心學醫,怎奈現在還學藝未精,無法治病救人。這次上山採藥是爲母親,她臥牀多年,爲了讓她早日康復,我才學醫的。”當初是這樣想的,既然母親的地位不受父親重視,那麼就由他自己來救她。不懂醫術不要緊,他可以自學。博覽衆多
醫書,不辭辛苦山上採藥,只爲母親。但是剛纔聽她這麼說,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公子不僅有仁愛之心,對母親的孝心更讓人欽佩。”能有如此孝心的人,已經不多了。比起臥冰求鯉的故事,這位公子爲給母親治病選擇從醫,又何嘗不是孝心可嘉呢。
接下來的兩天,鍾月影都會上山來,陪他一起採藥。兩人相談甚歡,也瞭解了彼此的身份。
後山上常常可以看到一男一女,兩人並肩而行的身影。有時候男子採藥,女子幫他拿着藥簍。他要攀巖,她緊張的在下面等待。
有一次他爲了到踩一株藥草,必須爬到懸崖上去。她嚇的心都跳出來了,卻又不能阻止。因爲踩空了一塊石頭,他從山崖滾落下來,昏迷不醒。她嚇的花容失色,肝膽俱裂。
那幾天他在寺裡養傷,她日夜不怠的照顧他。直到他睜開眼睛那一刻,她卻忍不住淚如泉涌,撲到他懷裡哭個不停。
他知道她心疼他,擔心他。其實他又何嘗不是,失足的那一刻他想到是她一定會很傷心吧?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是她,心中忽然很踏實。可是看到她憔悴的小臉,又忍不住心疼。
緊緊的抱着她,他告訴她,也告訴自己,以後再也不讓她哭。他要她成爲世界上最幸福,最快樂的小女人。
然而,好景不長。儘管他努力了,還是沒能救了母親,眼睜睜的看着她香消玉殞。他恨自己醫術不精,無法救治母親。
母親的去世給他帶來很大的打擊,父親像是沒事人一樣。因爲他不缺妻子,丞相府裡有夫人,姨娘無數。事實上父親已經很久沒有來看母親,連她臨走前想見他一面,都被他推脫說公務繁忙沒來。
他的心裡很難受,母親走了,在這世上再沒有人於他親近。父親眼中只有大哥,每次見到他都嫌他沒出息。其實他也不在乎他如何看待自己,因爲他看不慣父親和大哥的所作所爲,所以道不同不相爲謀。
在這段時間,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是那個鍾靈毓秀的姑娘。她善良,美麗,有包容心,她是這個世上除了母親外,唯一真心對他好的人,也是他想拼命保護的人。
父親爲他在朝中某了一份差事,他知道父親的用意,可是父親卻不知道他的心願。他不喜仕途,不想被功名利祿所累。只是學好醫,濟世救人。有一隅之地,和她長相廝守。
他想帶她走,可是她還太小,不能讓她受委屈。他去找她,向她辭行。因爲他要去尋訪名醫,學習醫術。有了一技之長,他不用再求別人,不用再看其他人臉色。他要用自己的雙手,爲她建一個幸福溫馨的家。再不讓人傷害她,欺負她。
他問她願不願意等他,她說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那一天他給了他今生唯一的誓言,回來娶她。
然而世事難料,他找到了師父,他醫術可稱天下無雙。他也是好不容易纔求他收下自己。但是他的脾氣卻很古怪,跟他學醫,必須要按照他的規矩,必須學有所成纔可以下山。
雖然這一點讓他很爲難,但是他相信以他的資質,只要肯用功,應該兩年就能學完他的醫術。
然而世事難料,他沒想到這一去就是五年。當他帶着喜悅與歉疚回來的時候,沒想到他卻聽到她嫁人的消息,而且嫁的是當今皇上。
那一刻,他的心痛如刀割。沒想到那次一別,竟然是他們最後一面。沒有她的日子,他所有的期待和希望都成了空,生活對他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