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蹙眉,他最見不得女人哭泣,而且宋雙的話也在理。
現在丞相府內也是亂成一團,也不知大夫人究竟怎麼了,竟然也不派人看守項青,送飯的每日只是端着飯菜送到桌前,轉身就走。
要是擱在尋常人眼中,都得認爲她冷血冷心了,偏偏她還是無動於衷地這樣處理事情,管家看着心裡也過意不去了。
“好,那你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來。”管家淡淡地說完,轉身走向裡面。
郭沁香每日裡最喜歡的便是品茶了,有時候一天會換好幾種茶水來自己沏,享受那種濃郁甘醇的味道甑。
管家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將宋雙在外面的事情交代給了郭沁香。
郭沁香緊皺着眉頭,她果然是來了?哼,想用這一套矇混自己,真是癡人說夢!
“轟出去,不許讓她進來!”郭沁香冷冷地說道,連頭都沒有擡,只是低下頭看着自己沏的茶到時辰了沒有夥。
“是,大夫人。”管家恭敬地點頭,快步走了出去。
可不到一會兒,他又折了回來,尷尬地說道:“啓稟大夫人,那位宋姑娘跪在地上,對奴才說道:‘麻煩您告訴大夫人,說句不好聽的話,即便二公子不在了,他的骨肉還在!”
“現在二公子生死不明,我即便進去也不代表是被承認做你們項家的媳婦了!”
“宋雙心中只有項青一人,不怕被他傳染,只願悉心照料他的起居。如果二公子有什麼三長兩短,宋雙也絕對不會獨活!’”
郭沁香不由得擡起頭來看向管家,詫異地說道:“這話真是她說的?先前她若是有這副膽氣,恐怕也不至於一直拖到現在吧?本夫人倒是要看看,某人究竟想要耍什麼花招!”
說到這裡,郭沁香蹙眉說道:“罷了,讓她進來吧。本來外面的人就已經認爲我不近人情了,再不讓一個心甘情願守在青兒身邊的人進來侍奉他,那我真的要遺臭萬年了。”
“哎,奴才這就前去稟報。”管家終於鬆了一口氣,快速把宋雙迎了進來。
宋雙不禁喜極而泣,跟着管家一路走向項青的院落裡。
送她到院落以後,管家指着房間門口說道:“二少爺的房間就在正前方,宋姑娘進去就可以找到二少爺的位置。奴才還有事,先行告辭了。”
“有勞管家了,我知道分寸,您請忙去吧。”宋雙嫣然含笑,淡淡地說道。
見管家離開以後,宋雙才擡步走向房間門口。
“站住!”忽然,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喝止住了宋雙。
宋雙回過頭來一看,竟然是郭沁香。
宋雙一向都怕見到郭沁香,因爲知道她心裡並不待見自己。
可是現如今的情況有些詭異,宋雙分明看見,郭沁香的雙眸裡滿是輕蔑和鄙夷。既是這樣,爲何又讓她進來?
“大夫人吉祥。”宋雙微微福身,向郭沁香溫聲說道。
郭沁香緩緩走上前,挑眉看向宋雙,伸出手去將她的下巴擡了起來。
打量了幾眼後,嘖嘖嘆道:“嘖嘖,原來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在到處勾-引我的兒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長得一臉狐媚相!”
宋雙面色煞白,尷尬地看向郭沁香,輕聲低語道:“大夫人若是覺得我是這樣的人,儘管這麼說便是。”
“爲了項青,我也曾放棄過無數次。但是後來我覺得我們的深情不應該被世俗所踏破,應該要堅持。說是我狐媚勾搭項青也好,說我不要臉也罷,請讓我去侍奉項青吧,她是我的愛人,哪怕是死,我也不怕!”
郭沁香揶揄地扯了扯嘴角,冷笑一聲說道:“不要在我面前說些太過清高的話,在我眼裡,你什麼都不是!”
“是,大夫人教訓的是。”
“滾進去吧!不要妄想我會認爲你願意照顧青兒的事情,會左右我是否願意讓你成爲項家媳婦的前提!是你自己願意來的,休怪我日後無情!”郭沁香冷聲低斥道。
“我從來沒有這樣認爲,請大夫人放心。”宋雙說完,微微欠身,默默地走進了裡面,輕輕地關上了門。
屋子裡有股腐臭的味道,宋雙忍着不適地作嘔感走向內室,將窗子通開。
房間內的炭火一應俱全,只是牀上一股很醜的味道撲面而來,讓宋雙心裡有些不舒適。
宋雙走到牀前,將帳子緩緩地掛了上去。再一看到面色蒼白的項青時,淚水頓時流了下來。
她哽咽地輕撫着項青的臉,心疼地喃喃低語:“項青,項大哥,我來陪伴你了。”
項青迷迷糊糊地好像聽到宋雙的聲音,他撐開眼睛看向宋雙,緊皺着眉頭想到了自己的病情,頓時掙扎着起來,一把推開宋雙,沉聲怒道:“你滾!趕緊滾遠一點!我身上有病,不能傳染到你!”
宋雙踉蹌的向後面退去,差一點就牀上身後不遠處的桌子。
她緊咬着牙關瞪向項青,忽然不滿地咆哮道:“項青,你還有沒有良心?你佔有我的身子,就想拋下我和孩子嗎?如果你再敢轟我走的話,我就立即死在你的面前!”
聞言,項青愣在了那裡。他上身沒有穿衣服,身上那些膿瘡簡直可怕死了,而且還奇癢難耐,折磨得項青一個鐵錚錚的漢子也由衷想要死掉的打算。
就在三天以前,他還是一個意氣風發的禁軍統領,還信誓旦旦地跟宋雙說,這次他一定會堅持到底。
可是,轉眼間,自己就變成了這副模樣,不人不鬼的,像是什麼樣子?
在項青怔忡的那一瞬間,宋雙猛地撲上去,一把死死地摟住項青的腰際,一口咬在了他的肩頭,“你個挨千刀的!我什麼時候嫌棄過你會生病?”
“如果我真的是那樣的人,還值得你如此深愛嗎?我不要離開你,哪怕你真的將不久於人世,我也願意以一個未亡人的身份送你入葬,然後帶着咱們的孩子日夜守護在你的墳墓旁!”
“你傻不傻?到底傻不傻?!”項青喉頭一陣哽咽,越想越覺得難過。
他自己的親生母親就是這樣對待自己的,爲了證明她不會妥協,竟然這樣把他晾在一邊。
得知他的病會傳染以後,她更是沒有再進來過一次!
這就是一個親生母親做得出來的事情,項青總算是知道了!
宋雙不住地點頭,認真地承認道:“對,我很傻,我一直都很傻。但是我只有一點做得很對,你知道是什麼嗎?”
她擡起頭來,淚眼婆娑的看向項青,嗚咽着說道:“我不後悔最後堅持下來,把自己交給你以後,我的生活才更完美!”
“項青,你看看你邋遢成什麼模樣?他們不願意照顧你,我來。我不嫌棄你的一切,我只會把你照顧好。哪怕你……無論如何也沒有關係,我會陪着你便是。”
她實在不敢再提出那個“死”字了,這樣讓人恐懼的字眼,平時說出來還行,可是面對一個無藥可施即將死亡的人,她怕說出來以後,他就真的嚥氣了。
項青激動地將宋雙攬入懷中,也很後悔剛纔自己將她狠狠推開的舉動。
“剛纔我用力太大了,有沒有弄痛你?”項青擔憂地問道。
“當然有,差點兒傷到我們的孩子!”
宋雙撒嬌地低語,輕輕地吹了吹項青的後背,哽咽地說道,“不管孩子能不能平安生下來,我都不會讓他死在我們任何一個人的前面。除非我熬不住先死,那孩子就只能陪我一起走了……”
“胡鬧!不許詛咒你自己!”項青蹙眉嗔道。
宋雙破涕爲笑,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溫聲說道:“我給你收拾一下你,你能夠自己起身嗎?要不要我扶你?”
“這倒不用,我只是身子虛弱而已。”項青拄着牀邊走了下來。
他害怕她會隨着自己一起死,要不然真的就直接絕食死掉算了。
可是熬了三天,整個人渾身都沒勁了。這次看到宋雙前來,信心倍增,這才覺得真的很餓。
宋雙聽到項青腹部飢腸轆轆的響聲,失笑地看向他,雙手叉腰說道:“瞧你,還逞能不逞能?之前一直都讓你好好注意,自己反倒絕食起來,這是存心要把我給氣死嗎?”
她扭過頭去看到桌上才放了不久的飯菜,還是熱乎的,就端了過來。一邊親自喂着他一邊笑着說道:“我以前就幻想過,有一天我們其中一個人若是生病了,另外一個人就這樣喂着對方,那樣的情景真的很溫馨。”
“唔……確實溫馨許多,我的心裡都是暖和的。”項青感慨地說道。
宋雙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那你還要推開我。你不知道我爲了進來費了多大力氣,要是知道你這樣排斥我,我乾脆就直接抹脖子算了。難道你又忘了我們在一起之後,你說絕對不會辜負我嗎?那你作踐自己的身子,豈不就是作踐我?”
項青語塞,不禁搖頭失笑:“好,好,是我錯了。”
“本來就是你錯了,別不承認。”宋雙打趣地說道。
項青雖然很餓,但是吃得東西也不多,身上太過難受。
她扶着項青坐在椅凳上,爲他梳理了一下亂蓬蓬的頭髮,溫聲說道:“對了,青哥,我見過純兒了,她不肯過來,卻塞給我一張紙條。”
“紙條?什麼紙條?”項青詫異地問道。
“就是隨便一句話……”
說到這裡,宋雙敏銳地向上方掃視了一下,察覺有輕微的響動,故意大聲地說道,“上面寫着:‘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要讓我放棄這段感情,但是我想過以後,還是決定前來陪伴你,這才符合我的心意。”
說着的時候,宋雙悄悄在項青的手心裡寫下楚若紙條上寫着的那八個字:精誠所至,金石爲開。
項青緊皺着眉頭,七妹斷然不會見死不救,而且之前還總是若有似無地提醒他要堅持到底。
莫非這就是七妹爲他們設的局?
可是也沒道理啊,七妹沒有說明,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麼想的。
項青其實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根本就已經漸漸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得知這樣的情形以後,他就不太相信楚若會用這樣的招數。
“既然你不放棄,那我也不會放棄,我會努力的活着,絕對不會再說什麼讓你滾開的話了。”項青緩緩說道。
宋雙走到櫃前,找出項青一套嶄新的衣服,先到窗前把髒臭的牀單和被子都撤換下來,這才扶着他躺下,輕輕地爲他解着衣服。
項青的患處主要是在前胸後背,還有大腿,流的濃特別多,看得人心驚膽戰的。
但是,宋雙卻沒有吐出來,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她默默地爲項青除去衣服,卻發現他的某一處竟然在昂揚着向自己招手,頓時羞紅了臉,沒好氣地輕啐一口:“你這色胚,都病成這樣了,居然還、還……”
項青無語地看了看,失笑着說道:“這是自然反應,不是我能夠控制的。不過我此時此刻真的是有心無力,你自動忽略一下吧。”
宋雙白了他一眼,又繼續爲他擦洗沒受傷的部位。
凡是手上的部位,都塗抹上了癒合傷口的上等藥物。即便知道沒用,可宋雙還是樂得這樣做。
倆個人之間有一種淡淡地溫馨在瀰漫着,即便是死亡近在眼前,他們也並不覺得有多麼可怕。相反的,只要還一直在一起就好。
等到把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以後,項青已經無力地睡着了。
宋雙不想打擾他,抱着一大堆髒東西到外面去漿洗。
寒冷的冬日,宋雙一次又一次地舀水涮洗,又把水倒掉重新再洗。
她知道現在如果自己不做的話,別人也不會願意冒着生命危險來爲項青做些什麼。
一想起這些,宋雙的心口處就那麼痛那麼痛。
難道他們不知道,有多少個日日夜夜項青都不肯睡覺,爲的就是保護都城不被外敵侵犯嗎?
可是現在項青生病了,一個個就都拋棄了他,他們的心可真的夠狠的!
“二嫂!”項藍一直忙於守護皇宮,始終也沒有得空前來看望項青。
現在皇宮裡的文武百官還在跟歐陽月商議國事,臨近年關,再加上歐陽月離開都城兩個多月,要處理的事情簡直太多了,身爲侍衛統領,項藍有責任保證皇宮的安全。
好不容易騰出時間來,他就立即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
一看到宋雙都進來了,項藍的心就涼了一半。
他快步走上前,身後跟着的是吳巧薇。
吳巧薇也擔心項青,得知宋雙已經進入丞相府以後,她也一定要前來看望。
她跑上前,緊緊地握着宋雙的手,難過地說道:“雙雙,你們兩個人明明那麼相愛,老天爺爲什麼要折磨你們?”
宋雙眉頭聳動,眼眶裡的淚水幾乎要忍不住流下來。
她閉上眼睛,努力擠出一抹粲然的笑容,不以爲然地說道:“沒關係,我能夠挺過去的,項青也一定會好起來。你們都不要進去了,他剛睡着,萬一再沾染什麼病,你們也會難受的。”
項藍隱忍着怒火,對郭沁香的所作所爲實在是太生氣了。
他沉聲冷哼:“母親也是,二哥雖然是嫡長子,可他心裡喜歡的人是你,母親若是真的心疼二哥的話,也斷然不該這樣對你們。當初要是早答應下來的話,你們兩個人又何必走到今時今日的地步?”
“就是!我就覺得這事於理不合,反正我是不會待見這樣的婆婆的……”
“巧薇!”宋雙急忙攔住吳巧薇的話頭,低聲警告道。
“你千萬不要這樣說。大姨娘雖然是項藍的生母,但是大夫人才是他的嫡母,屆時,你還是要稱呼大夫人爲‘母親’的。”
“現在什麼事情都先不要說了,有些事不是一次兩次就能說清楚的。你們還是快回去吧,我來照顧項青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