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姮說着忍不住笑了,笑罷,又道:“不過我們那兒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空氣就比這兒污濁多了。嚴重的時候,穿着一條白裙子上街溜達一圈,回頭發現裙子都已經變黃色了,你說這多恐怖?還有我們那兒人特別多,平常上街就夠熙攘的了,逢到一些隆重的節日那就更喪心病狂,旅遊的人能將整座長城塞滿,一個縫兒都不留!動輒便出現踩踏事件,想想自己居然是被人踩死的,簡直是死也難以瞑目啊!”
“我想,你們這兒與我們那兒唯一不變的,便是官場的黑暗了,官官相衛,官員欺壓老百姓的事兒那叫一個多!比如,有一些官員的兒子開車撞死人了,非但不愧疚害怕,反而是狂狷酷拽地說我爸是誰誰,那態度甭提有多囂張了。還有一些官員的兒子夥同自己的小夥伴們凌辱了一個姑娘,那居然不叫犯罪,而是叫輪流發生關係,你說這多扯?”
她一個勁兒地說,簡直有些自得其樂的意味,雖然明白自己講的東西對一個古人來說那是天方夜譚,卻一點也不擔心那人把她當神經病。
那人倒也不把她當神經病,只是在她講得聲情並茂的時候,突然走過來將手放在她的背上,她尚未來得及反應,已被他打橫抱起。
葉姮一驚,不禁低呼了一聲,“你做什麼?”
那人不搭理她,而是抱着她徑直走到榻上,將她輕輕放在牀上,還未等她掙扎着爬起來,已是拉上棉被蓋在她身上。
他是讓她睡覺了?
葉姮脣角一彎,“你是不是嫌棄我太聒噪了?我方纔說的,你聽懂多少了?還是覺得我在講天文數字?我跟你說,我沒有騙你,我們那兒真的……”
她還未說完,就感覺到一個溫厚的手掌輕掩在她的脣上,阻止了她繼續的高談闊論。
她怔了怔,然後感覺到他將她的右手從被窩裡邊拖出來,在她手掌心很快寫下兩個字:睡吧。
這人……未免也太多管閒事兒了吧?
她不過是悶得慌,拉着他閒扯了一下,是,她承認自己說的對他而言根本就是胡說八道亂七八糟,但他要不樂意聽可以獨自離開啊,反正就是鑼鼓喧天地離開了她也察覺不到!憑什麼連她要不要睡覺都要管上?
他當自己是誰啊?
她推開他的手,掙扎着要爬起來,“你知道我爲何三更半夜的拉着你說那麼多嗎?就是因爲我睡不着,我需要宣泄一下!”
可還未等她爬起來,就感覺他在自己身上點了點,頓時,一陣濃烈的倦意猶如龍捲風一般洶涌襲來,她身體一麻,酥軟地躺回去,努力想要撐開的眼皮不堪重負耷拉了下來,昏昏欲睡地呢喃了兩句,最終沉沉睡了過去。
翌日醒來,竟又是一夜好眠,難得的神清氣爽。
葉姮揉了揉自己因睡太久而發酸的胳膊,整個人精神勁十足,看在讓她睡了這麼安穩的一覺的份上,她就姑且原諒那人擅作主張點了她的睡穴,強行逼迫她睡覺吧!
早上喝了半碗粥,難得的沒有嘔吐,小滿在收拾桌面上的鍋碗,她獨自站起來,慢慢走到院子裡。
外面依舊風雪大做,她抱着雙臂,微微仰面,感覺到有雪花溫柔地掉落在頰上,冰冷的觸感,清爽的感覺。
她緩緩張開雙臂,深深吸了一口氣,輕闔上眼眸,脣角微微往上揚起。
女子穿着單薄,依舊蒼白的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雪花落在那纖長的睫毛上,隨着睫毛的抖動,雪花彷彿是在她的眼睛上跳舞。
她雙臂伸張開來,彷彿精緻的精靈,在翕動着美麗的翅膀,迎接狂烈的風雪,樂觀,生機盎然,美得令人睜不開眼。
景扶再次踏入梨花閣,看到的便是這樣的葉姮。一時間,不由愣在原地,他怔怔地凝視着那美麗的倩影,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響,生怕一個不當心便將這動人心魄的幻境打破。
真的是……阿姮嗎?
這巨大的轉變,令他措手不及,令他不敢置信,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太過思念她原本靈氣逼人的模樣了,因爲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故而纔會產幻覺。
所以他一直站在那兒,不敢往前一步,亦不敢眨眼,哪怕只是脆弱的幻境,他也不要親手去打碎它。
直至,小滿從裡面拿着一件紅色的披風,跑過去披在她單薄的肩膀之上,女子有些不高興地皺了皺鼻子,緩緩地放下伸展開來的雙臂。
“我不冷。”
她嘴裡不耐煩地嘟囔着,卻並未阻攔小滿系披風的動作,模樣說不出的乖巧溫馴。
小滿繫好披風,滿意地勾了勾脣角,擡頭間,卻見庭院門口站着一個身着黑色貂裘的身影,一驚,撲通跪下地,“奴婢給皇上請安!”
“起來吧。”景扶淡淡掃了她一眼,目光便又立即膠到她身旁的女子身上,邁開腳,向她輕輕移步而來,“阿姮她,這些天怎麼樣了?”
“回皇上,姑娘初始幾日精神有些混沌委頓,可這兩日,卻已經有精神許多了,今兒早上喝了半碗粥,也沒有吐。”
“是嗎?”景扶的脣角無意識揚起喜悅的弧度,闊步上前,情動之下,握住了她攤開來接雪花的柔荑。
只要她好好的,只要她不要拋下他孤零零的一人,只要讓他的靈魂不再彷徨無所依……
可他的手尚未握緊,已被她猛地抽回,他錯愕地擡眸,對上的便是她冷若冰霜的面龐。
葉姮對這雙手再太熟悉了,熟悉到可以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並且毫不遲疑地將他推開。
“小滿,回屋了。”葉姮扭過頭,冷冷拋下這句話,便摸着往裡面走去。
景扶失神地凝視着她伶仃單薄的背影,那麼的決絕,那麼的冰冷,這猶如一塊塊冰棱,毫無偏差地扎入他的胸膛……
他依舊記得她那日所言,她說她恨他,哪怕有一日放下了仇恨,跟他也從此只能是陌路人。
不,他決不允許!
他握緊雙拳,大步流星跟着踏入寢殿,第一時間並不是去追她,而是仔細打量了一下她所處的環境。
他心細如針,可怎麼看,也如何看不出哪裡有改變的地方。
她所住的環境沒有改變,那麼改變的,唯有她的心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