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姮將箭頭的血跡擦乾淨,藏迴腕上的袖箭當中,回頭,費力地爬上老黑的馬背,溫柔地撫摸着它的腦袋,笑得異常的慈祥:“老黑,快帶我找一處避雨的地方去。當然,事不過三,如果這路上,你膽敢再甩我一次,我會非常‘溫柔’地懲罰你的。”
老黑打了一個寒噤,平穩地邁開四條馬蹄,撲騰着朝湖邊的方向前進。
沿着湖邊繞了半個湖,老黑慢慢停下了腳步,坐在馬背上的葉姮眼尖地發現,隱在芳草萋萋當中,有一個用茅草蓋成的亭子。
她喜出望外,一骨碌趴下馬背,歡快地牽着老黑往那亭子奔去。
將老黑綁在草亭的竹柱上,她從外面搬來一塊大石頭坐下,擦拭着自己滿身的溼漉漉,忐忑的心跳卻其實一直沒有平緩下來,高高豎起的耳朵壓根就不肯放過周圍除了雨聲之外的其餘聲音。
老白見有地方躲雨了,這才從馬背上的包裹裡邊爬出來,抖了抖身上的水,歡快地撲向葉姮的懷抱。可還沒沾到她的衣角,就被她揚過來的一掌毫不憐惜地揮開,胖胖的身體在地上咕嚕咕嚕滾了好幾圈,最終停下來,四腳朝天,無力地撲騰着。
從地上掙扎爬起來,圓滾滾的身體蜷縮成一團絨絨的小毛巾,只露出那雙紅彤彤溼漉漉的大眼睛,盯着壓根就沒瞧自己一眼的主子,淚汪汪:主人主人,你看我看我啦,我長得好看又最可愛了!
葉姮眼角餘光瞥了它一眼,那緋瞳蓄滿了水霧,鑽石紅當中透射着晶亮的淚光,半隱半現藏在密密麻麻的白色絨毛當中,楚楚可憐,甭提有多無辜委屈了。
她當初怎麼就瞎了眼覺得這雙眼睛長得跟梓綺相像呢?她一點也想象不出來,氣場強大的梓綺睜着那雙堪比大海夜明珠的美麗眼睛,淚汪汪晶亮亮,無恥賣萌的樣子是怎樣的觸目驚心。
那得是一件多麼驚悚虐心的事兒啊!
一語成讖,有一天她眼裡的大魔頭當真褪去一身的魔魅邪氣,睜大一雙乾淨水靈的漂亮眼睛,拉着她的手搖啊搖晃啊晃,溫柔地喊她,“娘子,娘子……”聲音軟軟的,一聲接着一聲,彷彿要刻進骨子裡,融入血液裡,嵌入靈魂裡。那個時候,她卻一點不覺得恐怖彆扭,反而無聲地柔笑着,彎彎的眼睛,盛着滿滿的幸福。
有些緣分,早就註定了,縱使跨越千年,也不會改變。
在亭子坐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葉姮便聽到了急劇的馬蹄聲,匆匆朝着她這邊的方向奔馳而來。
如若沒有猜錯的話,這些人是按着老黑的馬蹄印尋來此處的,既然如此,自然也會有另外一批人循着白富美逃離的方向去追了。
只是不知道,有沒有細心的人發現,他們要找的人,其實就在他們分岔開來的路口附近,埋在不遠處的那塊大岩石下面。
這還是柳安給她的靈感,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她希望這句話真的有用。
沒多久,她便看到有四名黑衣人,見不得人似的以黑巾遮臉,騎着四匹矯健的大馬出現在滂沱的大雨當中,並急劇朝她這邊奔騰來了。
葉姮內心的緊張達到了頂點,只覺得有一隻無形的手拿捏着她的心臟,忍不住深深吸氣,左手無聲按在右腕上,做好隨時出擊的準備。
相安無事最好不過,但若真的必須要見血,她自然不願意自己是流血的那位。
黑衣人在草亭外面下了馬,從刀鞘當中拔出刀,亮晃晃的刺人眼睛,大步走進亭子。一個黑衣人拿着刀站在她跟前提防着她,另外三個則在亭子裡裡外外仔細搜尋,盡職得不肯放過一點點蛛絲馬跡。
當然,在這兒,他們註定是搜不出什麼東西來的。
於是黑衣人“唰唰”地閃至她的面前,並排一列,目光幽寒地打量着一臉受驚的她,其中一人冷聲問道:“你可見到一個身受重傷的白衣公子?”
葉姮怔愕地望着他,吶吶道:“白衣……是一個穿着白衣的少年嗎?臉又青又腫的,面目全非,長得很嚇人?”
黑衣人眼角抽了抽,頓了頓,稍稍遲疑,“大概……應該就是吧,你見着他了?可知道他往哪兒去了?”
“哦,方纔在路上他的馬險些撞上我,他也撲通摔地上,跟我一樣,啃了一臉泥!我當時就覺得吧,我們二人萍水相逢也是緣,摔還摔得這麼有默契,就不嫌棄他長得醜,大膽邀請他結伴同行一起找個地方躲雨,誰知道這人看都不看我一眼,爬上馬就一溜煙跑了,那態度高傲的,嘖嘖,什麼人哪這是!”葉姮頓了頓,掃了掃他們手裡亮得晃眼的刀子,一臉好奇地問道:“你們,要找他什麼事兒?”
“與你無關。”那黑衣人晃了晃手裡的刀,惡聲惡氣催促道:“少廢話,快說,他往哪邊走了?”
“誒,別,大爺,注意您的刀子!”她驚慌地蹲地抱頭,指着他們來的方向,聲音驚顫,“就……就是沿你們剛剛來的方向一直往前走,走到山路那兒,右拐,直走就是了……”
幾個黑衣人相互對視了一眼,方纔說話的黑衣人說了一句:“走!”
話音一落,幾人便不再看她一眼,轉身快步走出亭子,爬上馬背,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不過眨眼功夫便不見了人影。
葉姮坐回石頭上,表情早看不見一絲慌亂,隨手抓住蹲在一旁的老白的長耳朵,將它拎入自己的懷裡,一邊撫摸着它軟軟的絨毛,一邊憂心忡忡地對它喃道:“老白,你說,他們會找到他嗎?”
老白蜷縮在她溫暖的懷抱裡,享受地眯起眼睛,對她的話左耳入右耳出。那人的死活又不關它的事兒,現在操心的也就只有她自己罷了。
在亭子裡邊待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時間,雨漸漸停了下來,葉姮把老白塞回包裹裡邊,便騎着老黑往回趕去。
幸好,當她趕回去的時候,那些黑衣人已經不知所蹤;幸好,當她跑到岩石下,撥開一層層雜草時,少年還在;幸好,他還活着,並沒有因爲失血過多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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