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姮將腦袋從阿末的懷裡擡起來,垂着眼眸,輕輕地問:“您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方纔信誓旦旦的大嬸拍了拍胸脯,彎下身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小姑娘,你相公的傷情不宜久拖,我們去找方大夫吧。”
雖然這村裡邊的大嬸們說話有點主觀和刻薄,但是到底還是保留了鄉下人的淳樸和善良,看到阿末行動不能自如,便迅速動員了自家的丈夫,匆忙中給做了一個簡單的擔架,將他放上擔架,吭吭哧哧擡着往那位方大夫的住宅趕去。
路上,看到葉姮跛着腳艱難地跟隨,先前那位胖大嬸二話不說,擼起袖子跑到她跟前,稍稍彎下腰,“小姑娘,我看你傷得也挺嚴重,這樣瘸着走路怪遭罪的。來,我揹你!”
葉姮正煩惱着自己這紅腫成大饅頭的腳不知還能走多遠呢,見狀,心中不禁竊喜,卻仍要做表面功夫,一臉爲難,“這個……不大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來,嬸揹你!”胖大嬸瞪了瞪她,有些粗魯地拉扯着她的胳膊,一把將她拽上自己的背。
被她背在身後,葉姮垂眸,看着胖大嬸脖頸上滲出不少的細汗,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涌起,像有什麼東西在心田汩汩流淌而過,有點溫暖,有點……酸澀。
前世失去雙腿時,她的親生父母都不曾背過她一回。如今,她不過是崴了腳,一位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卻背了她,毫無怨言。
她將腦袋貼近胖大嬸的臉,有些留戀這樣陌生的溫暖,輕輕在她耳畔低聲道:“謝謝您。”
那位據說很瘋癲又很難纏的方無雙住在一處離其餘人家比較偏遠的竹屋裡邊,那由竹子建成的住宅背靠青山,兩翼環水,門前以籬笆圍起了一個小庭院,院子裡種滿了各樣的花花草草,將這簡單的竹屋襯托出一絲絲不沾人間煙火的淡雅與脫塵來。
大嬸們卻顯然對這份淡雅與脫塵欣賞不來,上前就粗魯地舉拳敲響門扉,噼裡啪啦作響,“方大夫!方大夫開門啊!我們這兒有人受了傷,數十刀哇,真的挺嚴重的,你快出來給瞧一下,看能不能給治好!”
“方大夫?你在家嗎?在的話快給吭一聲啊!”
裡面半晌沒有動靜。
敲門的大嬸顯然耐心告罄,敲門的節奏愈發得快了,粗着大嗓門兒又是喊又是罵的,什麼裝聾作啞裝瘋賣傻斯文敗類全都出來了,倒是沒有一點求人的自覺。
冷不防,從屋裡面甩出一隻草鞋,在半空劃開優美的弧度,啪地一聲猛地砸在大嬸的面前,並伴隨着歇斯底里的吼叫:“滾!滾!都給老子滾得遠遠的!整天沒事兒跑來這兒騷擾老子睡覺,真當老子沒有脾氣好欺負是吧?治傷?想得倒美!都滾遠一點,老子今兒個心情不爽,沒心思看病!”
方無雙氣急敗壞的叫罵還在繼續,葉姮看着毫無生氣趴在門前的那隻草履,心裡不禁有些好笑。
這方無雙,倒是挺有趣的。
待到方無雙的叫罵戛然而止,敲門的大嬸面露怒容,雙手叉腰作勢又要罵回去,葉姮見狀,趕緊上前阻攔了下來,“嬸,您別再罵方大夫了,這樣硬碰硬終歸不是解決問題的法子。”
“可是這瘋子恃才自傲,從不把我們這些鄰里放在眼裡,老孃就是看他不順眼,今兒個不狠狠罵他一頓,我這心裡就無法舒坦!”
葉姮勾脣,眼睛笑得彎彎,“嬸,您已經幫了我們許多,無需再爲了我們與方大夫鬧僵。畢竟左鄰右舍的,以後出門碰面在所難免,就這樣結下樑子鬧翻臉實在不好,我也會過意不去的。您放心,我自有法子讓方大夫爲我相公療傷,你們爲了我們,已經擱置了手裡不少的活兒,我內心委實過意不去。要不,你們先回去吧,待我相公治好傷,我再一一登門道謝。”
好說歹說,把一羣熱心過度的村民送走,耳根子總算恢復了清淨。
阿末躺在擔架上,痛苦地咳了好幾聲,半晌,緩緩睜開眼望着她,虛弱地對她一笑,“不知娘子有何法子,讓方大夫首肯替爲夫治傷?”
葉姮內心一動,蹙眉瞪他,“別胡說,哪個是你娘子?”
他低低笑了笑,卻使得氣息凌亂,粗喘不已,壓抑着蝕骨痛楚的眸光卻依舊鎖着她的臉,“娘子翻臉的速度,堪比翻書快……”
她蹲下來,伸手輕撫着他的後背助他順氣,因爲他的侃笑而臉熱,神情卻冷淡了下來,“你該知道我方纔對你那般是情非得已,若非如此,村民們又豈會輕易肯幫我們?現在四下無人,我們便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阿末驀然一頓,眸光微顫,有些遲疑地看着她,“……陌生人?”
“對,陌生人。”她輕輕扯了扯脣角,不再看他的神情,站起身行至柴扉前,動手輕輕釦了扣那柴門,大聲喊道:“方大夫,我有要事與您相商,不知可否賞臉讓我見上您一面?”
過了半晌,裡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斗膽問一句,方大夫可認識冷鶴霖冷公子?我是冷公子的朋友,他告訴我,以後若是遇到困難,可向他的摯友方無雙求助。只是沒有想到,方大夫竟隱居於此,這裡這麼偏僻,委實難找,若非……”
她還沒有來得及說完,面前的柴扉“嘎”的一聲,被拉開了一個細縫。
從裡面探出一張年過半百的長鬚老臉,一雙細長的眼睛精芒閃爍,“骨碌骨碌”地轉動着,不動聲色打量了她片刻,然後用力將門全部打開,方老頭跨步走出來,盯着她的眼神佈滿了狐疑,“那臭小子跟你說,我是他的摯友?”
葉姮莞爾一笑,“自然是騙你的。”
方無雙怒了,吹鬍子瞪眼,“你說什麼?你這小女娃好好的不學,學什麼騙人,真是氣死人了!”
“方大夫別急,雖然冷公子沒有與我提及過方大夫,但我與他相識卻是不假,並且緣分不淺。”
“你胡說八道!既然那臭小子沒有跟你提過我,你又怎知我與那臭小子相識?你這小女娃滿口胡言,我纔不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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