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葉姮從睡夢中餓醒過來,早就恭候在一旁的宮女們忙跑過來伺候。
人多手雜,她被她們走來走去的身影晃得眼花,乾脆屏退她們,只留下柳絮一人。
“小姐,”柳絮將毛巾擰乾,遞給葉姮,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她的臉色,“您還好吧?”
葉姮接過毛巾擦了擦臉,坦然一笑,“有些難過,但還不至於傷心欲絕。”
“那就好,奴婢還擔心......”柳絮欲言又止,從旁邊的桌几上端過漱口的茶,吹了吹,再遞給葉姮,“小姐,許是皇上政事繁忙,一時走不開......”
葉姮漱完口,將茶水吐出來,“不怪他,他也是無意的。”
若他知道昨晚坐在這兒的並非真正的阮醉墨,而是葉姮,是他的阿姮,應該不會留她獨守空房的吧?
可心底深處,那一絲絲忐忑的不安,又算是什麼?
她爲什麼,突然對他,沒了信心呢?
是因爲數月的離別,其中可能隱藏着的無數變幻嗎?還是因爲,她害怕,那個成了九五之尊的他,不再是她所認識的阿末?
用完早膳,葉姮在偌大的棲鳳殿呆得委實憋悶,就帶着柳絮出了寢宮,在這瑰麗奢侈的後宮漫無目的地遊逛了起來。
宮闈巍峨,樓宇錯落,華麗的樓閣層層跌宕,金色琉璃瓦築就的飛檐壯觀而瑰麗。
這個後宮太大,目之所及,寬敞漫長的宮道,硃紅色的宮牆,錯落有致的樓宇,幾乎都長一個樣。
所以,葉姮迷路了。
“小姐,我們還要繼續往前走嗎?”柳絮小心地詢問道。
葉姮回頭瞥了她一眼,見這小丫頭早已氣喘不止,明顯跟着她逛了一個下午已經累得夠嗆,卻以爲她心情不好,故而一直忍着不敢抱怨,還小心陪笑着。
她體恤她的辛苦,淡淡一笑,“我是記不得怎麼回去了,我們還是找個宮人帶路吧。”
彷彿得了大赦一般,柳絮欣喜地頷首,眼睛早就四處張望着尋找目標了。
“小姐,那兒有一個掃地的公公!”
葉姮隨着她的手指望去,果真在一個宮殿門口,一個老太監手握掃帚,正在低頭掃着滿地的枯黃落葉。
他的肩膀傾斜得厲害,雙腳移動頗慢,且落腳的力度不一樣,似乎,是一個跛腳太監。
葉姮擡眼望了望他身後的宮殿,那牌匾龍飛鳳舞地寫着三個大字:明淨祠。
這裡,是一個祠堂?
稍稍猶豫了一下,她邁步,款款向那掃地的太監走去。
聽到有腳步聲接近,老太監停下了手裡的活兒,擡起頭來,看着由遠及近的來人,目光有片刻的恍惚。
等葉姮走到他跟前,他的眸光已然恢復了正常,扔下掃帚,撲通跪下地,“奴才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她身上穿着的是華麗衿貴的鳳袍,整個後宮爲皇后獨有,這老太監在宮裡待的時日長久,能一眼認出她的身份也不足爲奇。
葉姮淡淡地看着他,“起來吧。”
“謝皇后娘娘!”
老太監站起來,低着頭,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
“不知這位公公如何稱呼?”
“奴才姓沈。”
“沈公公。”葉姮忍不住再次擡眸看了看他身後的殿宇,似漫不經心地問道:“這個明淨祠可是住了人?”
雖說這是一個祠堂,可裡面並無檀香的味道飄出,且收拾乾淨,頗有些人的生氣,所以她才心生疑竇。
沈公公似是猶豫了一下,如實回稟:“回娘娘,自皇上登基以來,安信王一直居於明淨祠。”
安信王,爲安蓮太妃所生,也就是先皇駕崩之前,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皇子之一的六皇子景羽?
如今諸多皇子奪嫡之事已平,皇位也已塵埃落定,景羽沒有因此而鋃鐺入獄,亦或是被流放封邑之地,而是居於皇宮禁苑?
說好聽點是居住,事實上,道是幽禁倒更貼切一些吧?
就像那位野心勃勃的安蓮太妃一樣,雖被封爲太妃深居宮中,可至今如何了,也是不難想象的。
葉姮微微收斂心神,面帶微笑看着沈如海,道:“沈公公,本宮迷路,尋不着回棲鳳殿的路了,你可否爲本宮指引一下?”
“奴才遵命!”沈如海作勢又要下跪,卻被柳絮攔住了,“皇后娘娘不注重這些瑣碎的虛禮,別動輒就跪跪跪的,煩人!”
這小丫頭......
葉姮看着她一副頤指氣使的姿態,心裡好笑,嘴上卻也沒有說什麼。
“娘娘這邊請。”沈如海將手裡的掃帚放到一旁,半弓着腰走到葉姮的身後,對着前面的方向做出請的姿勢。
葉姮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公公在前面引路吧。”
沈如海稍稍訝然,但很快低着頭往前走了兩步,卻如何不敢越過她,只在她的一側,腳步拘謹地引路。
葉姮拿他沒轍,也就不再計較那麼多,邁步就走。
就在這時,突然有笛聲從身後飄傳而至,笛聲清脆,嫋嫋如縷,隨着微動的秋風緩緩飄蕩,動聽的音律縈繞於半空。
她微微一怔,回頭凝視向那明淨祠微微敞開的朱漆大門,笛聲依舊在高低起伏地飄響着,清越而明淨,如蒼翠的竹林,如純澈的泉水,不帶一絲絲的雜質,乾淨得令人心緒爲之一蕩。
這一點也不像是一個被幽禁起來的落魄之人吹出來的笛音,因爲不帶一點的怨懟和不甘,他安於現狀的安逸和淡泊,讓她不禁想起了宮外的阮定玥。
這笛音,真是安信王景羽所鳴?
“皇后娘娘?”沈如海見葉姮停住不走了,而是神色怔忡地回頭望着,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葉姮回過神來,不經意般問道:“安信王似乎很擅長音律呢,他可是經常吹笛子?”
“回皇后娘娘,以往奴才不曉得,不過王爺自打住在了這明淨祠,倒是時常鳴笛解悶。”
“如此。”她淡淡哂笑,回頭,凝着前方夕陽橙紅的道路,“沈公公繼續帶路吧。”
“那位安信王吹的笛音可真好聽呢!”自打回去之後,柳絮嘴裡就不停地念叨着,還扭過頭來詢問她的意見,“是吧,小姐?”
這小丫頭甚是機靈,在外人面前都是喊她皇后娘娘,可一到了只有她們二人在場的時候,就“小姐小姐”地喊個不停,像只嘰嘰喳喳的聒噪喜鵲似的。
葉姮寵她,知道她不會給自己招惹麻煩,也就隨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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