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欽又病了,在因爲段祺忽然奏請換防被氣暈之後,再一次的暈倒了。
君王患病朝野動盪,第二日的早朝廷議沒有意外的取消了,朝夕的馬車在宮門口停穩的時候正看到一路身着官服的朝臣往宮外走,鳳欽病的急,消息還未發出去,第二日不知情況的朝臣大半入宮,入宮之後方纔得知,只好無功而返。
朝夕下的馬車來,想等前面出宮的朝臣走的差不多了再入宮,剛站了片刻,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視野之中,目之所及,是一身醺綠朝服的廷尉大人孫昭,朝夕看到孫昭的時候,孫昭也第一時間看到了朝夕,四目相對,朝夕在孫昭的眼底看了一抹銳利的微光,那光彩稱不上敵意,可朝夕知道,那是孫昭看待嫌疑犯人的眼神。
這想法剛落定,孫昭便朝朝夕徑直走了過來。
這是在宮門之前,和孫昭一路走着的還有許多朝臣,不少人看到了朝夕,雖然看到,卻不敢議論,可看到孫昭向朝夕走來,衆人的眼神頓時有意思的多了。
這位有着“玉面閻王”之稱的年輕廷尉大人本來就是引人注目的存在,而她這個搖光公主名聲也不小,這樣兩個人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碰在一起,真是勾起無數人的好奇心來,這個玉面閻王要做什麼?這搖光公主和這位玉面閻王有私交不成?
朝夕在衆人的目光之下坦然自若,而孫昭身上彷彿有銅牆鐵壁,那些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毫無知覺,沒多時,孫昭便走到了朝夕眼前來,朝夕微微頷首,“廷尉大人。”
孫昭上下打量朝夕一眼,“公主殿下要入宮去?”
朝夕人都走到這裡來了,總不可能是來宮門之前站站又回去吧?朝夕看着孫昭不答,孫昭一瞬之後也反應過來自己問的問題太過愚蠢轉而道,“公主殿下就不好奇十三公子和十一公主案子的進展嗎?這兩日,公主殿下似乎也不着急於美人的事了。”
朝夕蹙眉,“敢問廷尉大人,若是有人在公主府周圍安排了眼線,這是有罪還是無罪?”
孫昭眉頭微皺,似乎有些難以解答,朝夕便又道,“看來廷尉大人不敢說自己有罪。”
這一下孫昭的眉頭再度深深皺了起來,眼前這個看起來溫婉端莊的公主可一點都不是表面看起來的這般,這言辭之間的機鋒,便是他都覺得煞氣逼人,孫昭眸光微轉,“公主府守衛森嚴,內外防衛滴水不漏,何況,公主心中坦蕩,何懼一二眼線?”
朝夕脣角牽了牽,眼底可沒有半分笑意,“即便心中坦蕩,卻也不喜被人監視,想來在廷尉大人眼中,也對公器私用之人深惡痛絕吧?”
孫昭看着朝夕片刻,話語嚴正了一分,“我並非公器私用。”
朝夕挑眉,“哦?難不成廷尉大人還在懷疑我?”
孫昭脣角緊抿一瞬沒說話,朝夕笑意便越發無奈了,“廷尉大人即便不是公器私用,卻也是將人力物力用在了不該用的地方,你說我不好奇十一公主和十三公子的案子,那是因爲我知道現如今十一公主的案子和十三公子的案子仍然沒有一點進展。”
孫昭眉頭微蹙,面上雖然沒什麼表情,攏在袖中的拳頭卻緊緊握了起來。
“到如今,宮裡到處都在傳十一公主是被厲鬼所害,這個厲鬼可能是於美人,也可能是秦美人,於美人的案子看似瞭解,可是廷尉大人心底必定也有疑問,至於那位秦美人,廷尉大人或許難查兇手,卻知道當初秦美人死的時候除了她本人意外受害最大的是誰。”
孫昭眼神幽深半分,“難道公主殿下心中有了答案?”
朝夕搖頭,“有沒有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廷尉大人對我的懷疑委實毫無道理。”
“公主可說蜀王宮之中死去的人和你毫無干系。”抿了抿脣,孫昭朝着朝夕靠近一步,語聲也更爲低沉起來,“那麼,趙王宮之中死去的人呢?”
他話語壓低,只有他們二人聽得見,朝夕倏地眯眸,實在沒想到孫昭會提起這一茬。
而孫昭能說出這句話,必定知道的比這個更多。
朝夕看了孫昭一瞬,微蹙的眉頭忽的舒展,脣角也微微一彎,“廷尉大人是蜀國的廷尉,卻竟然能查到趙王宮的事,手段真是不錯,不過,趙王宮之中死的人與我何干?在趙王宮之時,我不過是個連質子都算不上的侍奴罷了,我哪有什麼權利決定別人的生死?”
當初趙國和蜀國的邊境之戰中蜀國大敗,除卻最普通的進貢之外,趙國二公子要了朝夕,雖然名義上是讓朝夕以質子的身份去趙國,可天下人卻早就把朝夕看做了趙弋看重的人,而憑朝夕的身份不能成爲公子夫人,那便只能做趙弋的妾了,後來趙國之中趙弋對朝夕寵愛有加,漸漸朝夕這紅顏美妾的名頭便越來越爲天下人得知,可誰曾想,好景不長,僅僅一年之後朝夕便因爲殺了趙弋的其他三名侍妾而被喂下了毒藥發配涼山行宮。
說是行宮,其實也是冷宮,彼時朝夕的結局不知爲多少人唏噓,直到半年之前,持續了半年的燕趙之戰分出了勝負,幾乎快被世人遺忘的朝夕又出現在了衆人視線之中,這一次,她從地獄之中的棄妾搖身一變成爲了燕世子欽定的未來夫人。
朝夕眯了眯眸,才過了半年而已,可她恍惚覺得在趙國的日子彷彿是許久許久之前了,在她腦海之中記得清晰的,竟然是這半年來和商玦一路南下的點點滴滴。
孫昭怎會輕易相信朝夕的話,在他看來,朝夕身上的疑點實在是太多了,眯了眯眸,他語聲仍然嚴肅又幽沉,“彼時公主殿下跟着趙國二公子,深受二公子寵愛,最好的時候公主殿下能隨侍二公子書房,二公子任何決斷都不瞞公主,公主有這樣的身份,行事自然便利,二公子座下的劉氏將軍,二公子府上的宋氏長史,還有那三位棄妾,這期間,還有許多不計姓名的奴僕,這麼多人命,都和公主沒關係?後來公主府被髮配冷宮,臨走之後趙王宮之中又死的那數十宮人,這麼多人殞命,都和公主殿下無干系?”
孫昭字字如刀,似乎想用刀鋒剝開朝夕面上的僞裝似的,然而他話語落下,朝夕又無奈的搖頭失笑,“廷尉大人知道的的確比我料想的要多的多。”頓了頓,朝夕笑意微深,猝不及防的承認道,“沒錯,這些人命都因我而死,廷尉大人要如何呢?”
孫昭眨了眨眼,看着朝夕如花的笑顏只覺得頭皮發麻,面前的人怎能做到這般坦然無波的?咬了咬牙,孫昭的語氣更爲嚴正了,“這些人命,都死在公主的手上,公主怎無半點心虛之感?如此堂而皇之,公主殿下是否人命如草芥可以隨便抹殺?”
朝夕兩眼大睜,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眼前的孫昭,看了一瞬,忽而笑出聲來,隨即眼底生出兩分銳光來,“孫大人之正義凜然實在是讓朝夕汗顏,不過孫大人說對了,您適才說的那些人命,在我眼底的確如同草芥。”
孫昭聞言兩眼倏地眯起,滿眸憤懣之意不得發,朝夕看着他這樣笑意更濃了,可隨即不知想到了什麼,她忙搖了搖頭,“不,不對,她們其實連草芥都不如。”
孫昭拳頭緊握,朝夕這一句句,乃是一層層的讓他更爲惱怒!
朝夕對他的惱怒無動於衷,她面上笑意驟收,語聲也森寒下來,“草芥可沒有長着害人之心。”
孫昭聞言一怔,朝夕漠然的看了他一瞬,繞過他朝宮門處走去。
她越走越遠,語聲復又淡然起來,“廷尉大人疑我便疑吧,如大人所想,我的確是瑕疵必報之人,害了我的,我就是要還回去的,嗯……如大人這般大義凜然想要憑一己之身維護天下之正義公道之人,朝夕敬佩的很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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