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爲何心痛
只留下夏侯冽瞠目結舌地看着她的背影怔怔發呆。
許久之後,似乎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他瞪了旁邊依舊似笑非笑的店主一眼,掩飾性地輕咳了一聲,這纔跟着走進了內室去穿衣。
兩人換好衣服從店子裡出來,邊走邊鬥嘴,沒多久,便和昭和他們會合了。
此刻昭和正眉頭深鎖直打轉,見他們兩人來了,忙迎了上來,只是眼神在落嚮慕清婉時,總是似有若無地迴避着什麼。
她暗暗皺眉,看向一旁的夏侯冽,這男人倒是面色不改,直接問道:“什麼事?”
昭和的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麼,只是卻又停住,眼睛掃了眼慕清婉。
她恍然道:“你們聊,我出去走走。”
腳步還未動,手就被一隻大手給牽住,她的身子又被扳了回來,夏侯冽面無表情地看向昭和,“直接說。”
昭和看了眼慕清婉,眼神閃過猶豫,只是夏侯冽目光灼灼,他只得硬着頭皮道:“皇兄,剛剛得到消息,西楚莫丞相的千金莫清歌……被雲嵐山抓去了。”
慕清婉明顯感到握着自己的那隻大手輕顫了一下,“莫清歌?怎麼可能?莫家不是在數年之前就被西楚王下旨滿門抄斬了嗎?”
那個名字,那個人,有多久沒有想起過了?如今乍然一聽,竟恍如隔世。
“探子親眼看見了她身上的家族圖騰,已經確認是莫清歌沒錯,而云嵐山也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你和莫清歌之間發生的事,現在正謀劃着用她來要挾你。”
慕清婉看着身邊男人瞬間陰沉下去的臉色,不知道他是因爲自己的心上人被雲嵐山挾持住,還是因爲雲嵐山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
只是她已經無心去細究,心臟的某處彷彿被撕裂了一個細小的口子,漸漸地越來越大,他的心裡終究還是有着另外一個女人。
她不知道自己爲何會感到又酸又澀,他的舊情人出現了她該感到高興不是嗎?那樣,他就再也不會對她死纏爛打了,而她,也可以安心去過逍遙自在的日子。
只是,心爲什麼會這麼痛呢?
她努力忽略掉莫名其妙的心痛,靜靜地站在那聽着他鎮定地下令追蹤雲嵐山的行蹤,務必將莫清歌給儘快救出來。
整個過程,他冷靜而淡定,彷彿那個讓他念念不忘了十幾年的女人還存活在世上的勁爆消息對於他來說根本沒產生一丁點兒的影響似的,只有慕清婉知道,此刻他所承受的衝擊力有多大,他那隻大手甚至毫無意識地快要將她的手骨給捏碎。
“疼!”咬牙忍痛已經不是慕清婉的風格,她用力地想要甩開他的手,卻沒有如願,只是他卻下意識地放鬆了力道,兩隻手甚至開始在她剛纔被捏痛的地方輕柔地按揉起來。
慕清婉被他的動作驚愕住,擡頭看向他,他的臉色雖然還是不怎麼好,眼底卻泛起一股柔意。
她垂頭看着他的動作,似是諷刺似是感嘆道:“正主兒都回來了,你還守在這裡幹嘛?不親自去找她?”
夏侯冽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狠狠地瞪着她,那目光冷得想要掐死她:“閉嘴!”
兇什麼兇?慕清婉撇撇嘴,接着道:“莫清歌沒死,你也就不能把殺死她的罪名再扣在我父皇身上,咱們倆誰也不欠誰了。”
“皮又癢了是不?”夏侯冽目光陰寒,聲音低沉,一個字一個字冷得嚇人。
他只要一聽到她那些想要跟他劃清界限的話就渾身冒火兒。
慕清婉正要說話,突然瞥見他的手腕上有一道細長的紅絲,紅得像是血色的脈絡,她心裡一咯噔,反手便按住他的脈搏號起脈來,乍然探看下去,脈象好像十分正常,可是時間久了,苗頭就開始一點一點地顯現出來。
脈象紊亂異常,奇經八脈似是被一股強大的阻力給堵住,那股陰邪之氣一直在他體內亂竄着。
慕清婉想起上次他莫名其妙的咳血,其實那個時候就應該不對勁了,只是後來發生了一連串的事,讓她差點忘了這一茬。
“你的身體最近有何異常沒有?”她蹙眉輕問。
“一直在吃你給朕配的藥,飲食也規範,胃疾發作的次數越來越少了。”他瞧着她凝重的神色,“有何不妥嗎?”
慕清婉指着他手腕上的紅線給他看,“這根血線被稱爲陰陽線,是由通過陰|陽|交|合傳導過來的毒素在體內慢慢凝聚而成……等等,陰|陽|交|合?”
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鬆開他的手開始給自己把脈,臉色一點一點地冷了下去,果然沒錯,她中了蝕心散,這種毒無色無味,對女子沒有絲毫影響,只對男人發生作用,只是奇就奇在這毒要靠以女子身體爲引子,然後通過陰|陽|交|合的方式才能渡到男子的身體裡去。
男人中此毒者,身體會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越來越衰弱,漸漸地開始咳血,肌肉會慢慢變得萎縮,直至將整個五臟六腑都啃噬殆盡,纔會悽慘地死去。
而夏侯冽是因爲本身就武功底子厚,身體被一股真氣護住,毒素才一直沒有迅速蔓延,只是,每一次兩人發生了關係之後,毒便會發作,上一次恰巧碰上他胃疾發作,身子虛弱才咳了血。
而這一次並沒有咳血的緣故是夏侯冽的胃疾經過她那些藥物的調養,已經好了許多,藥物在他體內抑制了毒素的揮發,但是毒素正在慢慢地啃食他的身體卻是騙不了人的,這條陰陽線的出現就是最好的證明。
她體內到底什麼時候被種了蝕心散?爲何她一點都不知道?
這一招借刀殺人真是神不知鬼不覺,好狠毒好精巧的心思。
夏侯冽的臉色一點點開始冷下來,渾身散發着一股凜冽危險的氣息,“那朕的身體到底有礙無礙?”
慕清婉很想罵他幾句,畢竟,如果他不像是急色鬼似的之前在宮裡時,每天就知道做那事兒,現在毒素也不會侵得如此之深。
可是眼睛在瞧向那根血線時,心還是軟了下來,只是語氣裡帶着堅決:
“在我將自己身上的毒解了之前,你不準再碰我!蝕心散是我師父研製的,世人沒幾個知道解藥,但是我知道,所以你不必擔心,只要按着我的方子服藥,毒素就會清除掉,只是有一條,你的胃疾是這個毒的大忌,以後你時刻注意飲食起居,另外,別忘了按時服用我之前給你的藥,雙管齊下,才能徹底讓蝕心散不在你身體裡爲禍。”
“朕都聽你的。”他專注地凝視着她,點了點頭,握緊了她的手。
剛纔在得知自己中了劇毒的那一瞬間,他竟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害怕,怕自己此生再也見不到她,再也摸不着她,再也來不及給她幸福。
慕清婉很快寫好了方子,讓人去立即去買了藥來,然後熬了一碗給他服下。
夏侯冽一口喝下碗中的藥汁,然後將碗一扔,便將她緊緊地摟進了懷裡,彷彿擁抱着失而復得的珍寶一般。
如果此生他真的擺脫不了英年早逝的命運,那麼至少,在臨死前,他也要緊緊地抱住她,然後帶着她的體溫離開這個世界。
慕清婉被他身上突然涌現的哀涼氣息感染,再加上心中對自己被下毒一事仍耿耿於懷,心裡也不好受,不再掙扎,安靜地窩在他懷裡。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感到四周的氣氛開始慢慢變得不太對勁兒,下意識地昂頭一望——
卻見夏侯冽眼睛正直直地看向前方,順着他的眼神看過去,慕清婉便看到了一個她怎麼也想不到會在此時此地出現的人赫然站在昭和的身邊。
此刻,她身上仍是穿着一襲碧色的衣服,跟上次與她分開時的一模一樣,只是,此刻,她臉上的神情卻是那樣陌生,像是突然變了個人似的。
她失聲喚道:“碧影?”眼裡心裡仍是不確定。
碧影卻像是沒聽到她的呼喚一樣,看起來有些呆滯的雙眼直直地落在夏侯冽身上,臉上帶着委屈,咬着下脣緩緩走近,怯生生地指着他道:
“我認得你……你是那個小孩……我小時候見過你……”
夏侯冽眯着眼看着她,雙手仍是摟着慕清婉一動不動。
見他不理她,碧影的手突然在空中頓住,臉色變得蒼白起來,開始不住地往後退,神色也變得焦躁不安:“……你爲何不理我……你不記得咱們小時候的事情了麼……”
她的反應,神情,動作,完全不像是以前那個跟在慕清婉身邊的乖巧丫頭,反而像是個癡兒一般。
慕清婉疑惑地看向昭和,眼裡全是震驚與不解。
上前兩步,走近了兩人,昭和這才壓低了聲音道:“我是在一個地下室找到她的,也不知道雲嵐山對她做了什麼,她的腦子似乎不太清楚了。”
夏侯冽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她,問道:“你是莫清歌?”
聽到他這話,碧影像是得了糖果的小孩般興奮地跳了起來,又是拍手又是喊道:“你記得我了,你記得我了,真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