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愛上了他
她陡然睜開了眼睛,目光循着聲音望了過去,藍天白雲下,青蔥樹木間,一對璧人正彼此相擁着,四隻手緊緊地攥緊風箏的線,一同仰望風箏在空中不停地飄蕩,飛舞。
怔怔地看了許久,眼淚一點一點地涌了上來,風吹過來,竟一陣陣地生疼生疼的。
心已經痛得不能再痛了,她伸手猛地關上了窗戶,一把撩起袖子擦乾了眼淚,哭什麼呢?痛什麼呢?這樣很好不是嗎?
她快步走到旁邊的書櫃,翻了翻,卻都是自己喜歡的書,心煩意亂之下,她也沒去細想這裡爲什麼會有這些書,隨便抽了一本翻開來看,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書中看到的每一個字每一個標點符號,彷彿都變成了夏侯冽和碧影相互擁抱着的影子,在她眼前竄來竄去。
整整三天,身上的蠱毒卻沒有再發作,夏侯冽請來的太醫每天都會來幾趟,但是也沒說她身上中有蠱毒,她仔細給自己一把脈,也沒發現有任何中毒的跡象,難道這就是蠱毒的奇妙之處?脈象會跟正常人沒兩樣?不然爲何那天晚上她毒發的時候明明是那樣痛苦,這幾天卻像是沒事人似的?
到今天爲止,已經過去整整六天了,夏侯冽再也沒有踏進她的院子一步,按照赫連墨霄的話,如果七日之內她沒有把那顆藥給夏侯冽服下的話,那麼,她就得不到解藥,會七竅流血而亡,手裡摩挲着那顆晶瑩剔透的藥丸子,她陷入了沉思,這幾天,她思考的時間似乎越發的多了起來,生命只剩下兩天了,可她的心卻出奇的平靜。
她知道自己是愛上夏侯冽了,因爲她根本下不了手!
只要想到他會因爲這顆藥,死在自己的手裡,她的心就像是油鍋裡煎熬着一樣。
她根本連想都不敢想,他死在自己面前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場景,所以哪怕知道給他活路的代價是自己的生命,她也甘之如飴。
而這時候,每一次從窗口看到他跟碧影在一起柔情蜜意的模樣,她的心就好痛,好痛,痛得都快不能呼吸了。
她好想,好想飛奔上去,緊緊地抱住他,告訴他,她愛上了他!
可是告訴了他又能怎麼樣呢?
他們之間,只能存活一個,或許是上天已經註定,他們有緣無分,在她剛剛發現自己愛上了他的同時,也發現了自己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
多麼狗血的劇情啊,可是卻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那一夜,她心痛得不能自抑,終於趴在被子裡放聲大哭起來,她一夜無眠。
而她不知道的是,有一個黑影也陪着她站到了天亮,只是,她趴在牀上,而他,站在牆根下,就那樣靜靜地透過窗戶看着她,看着她,一如之前的每一個夜晚,那雙黑眸裡,承載着眷戀,不捨,掙扎,痛苦……
第二天一大早,她擦乾了眼淚,用冰袋敷了敷紅腫的眼睛,然後謝絕了小秀的伺候,靜靜地關上了房門,坐在梳妝檯前,仔細地給自己化起妝來。
梳髻,描眉,染脣……
一個個動作有條不紊,小心翼翼,精細至極。
這是生命的最後一天,此刻,她的心裡沒有灰白,沒有沉痛,就像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即將要跟心上人幽會一般,忐忑中帶着欣喜,倉皇中帶着甜蜜。
是的,她決定了,今天她就要去找夏侯冽,就算知道自己在下一秒就要死去,她也要見他最後一面,將他的面容刻進自己的腦海裡,直到呼吸停止的那一刻。
她不再逃避,不再猶豫,即使他不愛她也沒關係,愛情本來就不是等價交換,已經錯過了這麼多時間,她不想連最後一個能看到他的機會也錯過。
她只想順從自己的心。
畫好了妝,她挑了一件最漂亮的衣服穿上,大紅的顏色,像是一件嫁衣。
將原本已經取下的鳳佩和銀戒帶上,這些是她從前極度厭惡的東西,此刻看起來,卻是那樣的暖人心。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對着鏡子露出了最美麗的笑容,然後打開了房門走出去。
一路上,碰上了不少守衛和侍女,一見到她這幅打扮,瞬間像是被攝去了七魂六魄一般,怔愣着連請安都忘記了。
從他們眼底,她看到了驚豔,她滿意地笑了,開始憧憬起夏侯冽看到她如此打扮的該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轉過花園,繞過長廊,她慢慢地走着,享受着這種心裡滿滿的都是甜蜜與欣喜的心情。
突然,一個身影從旁邊突然快速地掠了過來,一下子將完全沒有任何防備的她撞倒在地,那人也跟着撞在了地上,頓時高聲尖叫:
“是哪個沒長眼的狗奴才!”
這人是誰?怎麼如此跋扈囂張?明明是她自己不看路,倒是還來怪別人。
只是回頭一看,卻愣住了,原來是碧影。
短短几日不見,她卻已經變了許多,身上再也沒有從前當丫鬟時的樸實和柔弱,華麗的衣裳,滿頭的珠翠,還有氣勢凌人的怒意,在在提醒着她,碧影已經死去了,現在活着的,是莫清歌,莫家大小姐。
她垂下眼去,站起身,朝碧影伸過手去,卻被她冷眼避過,扶着旁邊的丫鬟站了起來。
慕清婉也不在意,收回手仔細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這一摔可別把自己弄得太狼狽了纔好。
“喲,慕小姐打扮得這麼漂亮是要上哪兒去呢?”
經過精心打扮的慕清婉,美得如妖似魅,連同樣身爲女人的碧影都不得不承認,上天真是太厚待這個女人了,可就是這張狐媚子似的臉,迷倒了主子,也迷倒了夏侯冽。
這六天以來,儘管他每天都陪着她,幾乎是有求必應,想方設法地哄她開心,讓她儘快適應這裡的生活,可是她卻沒有漏看,他舉止神情間時刻都透着一股子疏離感,除了某些特定的時候,他根本不會容許她觸碰到他。
而那些特定的時候,她知道,便是每天慕清婉打開窗子開始往外看的時候。
她就像是一個戲子一樣被那個男人利用着,只爲了做給這個女人看。
慕清婉回視着她譏誚的眼神,淡淡地道:
“這個似乎與莫小姐無關。”
對於這個完全陌生的碧影,她有着太過複雜的情緒,不過現在,她已經不想計較那麼多了。
“如果莫小姐沒事的話,請恕清婉不奉陪了。”
“慢着!”碧影卻一把用力地抓住了她,“我還沒準你走!”
聽到此話,慕清婉將她的手拍掉,眼神一下子就冷了:“我走不走似乎並不需要得到你的准許!”
“冽說了,以後我就是行宮的主子,大小事宜都可以任意處置,而你慕清婉是什麼身份?不過是北燕一個被廢掉的皇后而已,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跟我叫囂?”
碧影的臉上泛上得意,只是在瞥到慕清婉脖子上的鳳佩時,臉色驟然變得扭曲起來。
她記得,昨晚她就是因爲好奇碰了一下夏侯冽脖子上的玉佩,被他訓斥了一頓,一直到現在,一向對她寵愛憐惜有加的男人直到現在都沒有再來瞧她一眼!
沒想到慕清婉脖子上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
她知道了,準又是因爲這個女人!
她眼底的情緒瞬息萬變,可是臉上卻突然綻放出一抹討好的笑來,手伸向慕清婉脖子裡的玉佩,“這個玉佩好生精緻,不知可否慕小姐取下來讓我觀賞片刻?”
慕清婉冷眼看了她兩眼:“不好意思,不可以。”
“你!”似乎沒想到她會如此明目張膽地拒絕,碧影一下子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虛僞的笑容瞬間消失,臉色變得陰戾起來,朝後面冷冷一喝:
“來人吶,給本小姐取下來。”
這裡的婢女都不知道慕清婉的身份,只知道萬歲爺很寵這個莫小姐,可得罪不得。
所以一聽她命令,迅速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慕清婉的手,然後另外一個婢女上來就要奪慕清婉頸子上的玉佩。
慕清婉怒極,幾下就將三個婢女打翻在地,甩開了鉗制,對碧影冷道:
“莫清歌,看在過去三年咱們姐妹一場的份上,我好心勸你幾句,凡是都別做得太過分,也給自己留條退路,今日你飛上枝頭變成了鳳凰,是你的造化,如果再如此囂張跋扈,不知謹言慎行,當心有一日被人拔了毛,最後落得連雞都不如就不太好看了,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爲之。”
說完,她扭頭就大步離開。
碧影被她氣得臉色發白,新仇加上舊恨,再也顧不得僞裝,一下子就撲騰上去捏住了慕清婉的手臂,攥住了她不讓她前行。
慕清婉頓時身子一震,手臂開始發麻。
好強大的內力,難道碧影會武功?
腦子裡閃過這麼一個念頭,她屏氣凝神,迅速開始回擊,回身一掌就朝碧影的胸口擊去,卻沒想到她避也不避,手迅速在她的脖子上一抓,然後下一秒,隨着那被扯斷了線的玉佩朝後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