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裳內心諸般浮想，幾日來的種種經歷，都越加明晰，看向韓楓的目光，也徹底變了。
老實說，這幾日和韓楓在一起，她很輕鬆。
哪怕她之前故作冷漠，疏遠韓楓，也不過就是自持身份。
在內心裡，她對這個熱血少年，已經生出了一絲好感。在其面前，她也漸漸卸下了自己多年的僞裝。
神機山莊莊主之位，不單單是榮耀，更是一種負擔，她放棄了很多東西，換來的不過就是表面高貴浮華。
她本已經認定韓楓這個朋友，這是她在神機山莊從來沒有過的體驗。
然而，眼前韓楓身上暴露的魔族特徵，將這幾日的所有暖意，完全封鎖。她心中無比發寒，對於韓楓的來歷，有無數種猜測。
最好的，最壞的，她似乎都難以接受。
按她往日心性，似韓楓這等魔人，哪怕修爲微不足道，也應該一力鎮殺，斬草除根。
況且，韓楓也不是什麼微不足道的魔人。
他的身上，已經暴露出了一場強大的天賦。
三日前，以九星武師的修爲，重傷雷政，已經是駭人聽聞了。眼下，進階武靈，生生可以吞噬超越同階十倍百倍不止的靈氣。
甚至還可以吞噬華裳這個武宗強者靈丹，而她全無抵擋能力，這簡直聞所未聞，遠遠超過華裳的眼界。
“你有這等天賦，卻悄悄潛入我神機山莊，你到底爲了什麼？”
華裳看着韓楓柔和的面龐，輕輕低語。她似乎想要質問，但語氣終歸沒硬的起來。
或許是韓楓正在突破，凝神靜氣，聽不到身旁的言語，她也沒必要就此費力多言。
華裳陷入了一種古怪的境地，有驚疑，有惶惑，更多的卻是兩難……
而韓楓這裡，卻是另一股狀態。
進階武靈實在太美妙了，筋骨舒暢，氣息強大，信心巔峰自不用多言。任何武師進階武靈境，基本上都有這種感受。
說來，武靈境的力量，韓楓也是體會過的。
武靈強者比之武師，可以開啓識海，動用神識，勾動丹泉之下，可以施展出武師強者想也不敢想的力量。
無論是玄器也好，還是普通兵刃，承載靈氣，神識冥動，可以間接將神識靈氣藉助兵刃施展出來，化爲刀氣劍氣，殺敵於十丈百丈之外。
這般力量韓楓自然早就擁有，不過當下修爲進階武靈境，他有更加玄妙的感受。
不知怎麼的，他明明緊守心神，但身周物外，卻都盡皆烙印於識海。他的神識無比靈動，無比浩瀚。
隱隱約約之間，神機殿各處殿堂禁制傳出的隱秘波動，居然都被他感知。
神機殿不知何等廣闊，諸般禁制，又不知如何玄妙。韓楓不知道何等實力，可以在此來去自如。
但有一點他清楚，以華裳武宗之能，憑她神機山莊莊主之尊，也沒有這等能耐。
而他進階武靈境過程中，心神收斂如一，居然可以隔空“洞察”，簡直不可思議。
神機殿可是神機門留下的傳承寶藏，各處禁制當中，掩藏着大機緣。別看韓楓之前在南宮霜面前，一副不以爲意，不爲外物所動的模樣。
實際上，他內心早就好奇不已。
似有意，又或是潛意識
所爲，他的注意力無形間對着識海內感受到的隱秘波動窺視而去。
他並未有什麼妄想，不過就是隨便看看，滿足下好奇心罷了。
然而讓他驚駭絕倫的事情發生了，那些隱秘波動，在他刻意“窺視”之下，赫然發生變化。
識海內原本一片平靜，剎那間翻江倒海，滄海桑田，天地變化。深淵化爲山巒，巨嶽沉入大江。
天地之變，久則億萬年亙古長存，短暫卻似流星，眨眼間灰飛煙滅。
這些奇怪的天地景象在韓楓識海內發生，不自禁的，他隱隱感受到了諸般驚變後的天道真意。
雖然模糊，但卻很實在，很具體。
他本處黑夜，陡然間腦海中浮現出一抹星月輝光，他只覺得興奮難言，遠遠超越進階武靈境給他的好處，他只覺得無比美妙。
天地還在變化，時而火山噴發，時而狂風暴雨，似乎諸天之間，各等奇異災難，都要在韓楓識海內爆發一變似的。
諸般驚變，毀天滅地之間，更是在彰顯天道運轉，充斥着無窮至理。
識海內，風暴之後，漸漸平息，韓楓就如屹立在皓月繁星之下，只覺得星光點點，每一處都是指路明燈。
“呼——”
他輕輕吐了一口濁氣，意識終於清醒過來，緩緩張開眼眸，渾身不自禁一顫，只聽一陣噼裡啪啦爆響，周身穴竅齊齊鼓脹，一百零八顆穴竅靈丹，丟溜溜一轉，丹氣噴涌，縱觀全身。
“咔咔咔！”
韓楓的個頭，陡然拔高三寸。原本略顯柔和的少年面龐，也變得剛毅起來，棱角分明。
如此時刻，那股自他體內漫卷而出的吞噬之力，也自然而然的收斂回了他體內。
“黏”在手上的九寒凝冰刺，失去了之前的力量，“刺啦”一聲，墜破虛空，直刺入青石之中。
失去了這股吞噬之力，華裳的身體也恢復了自由。
不過也就在這一瞬，她身軀一個晃動，頭暈目眩，直接栽倒當場。
“莊主姐姐，你怎麼了？”
韓楓進階武靈境，神識比之前強大十倍，身周十丈之內，哪怕是幾縷髮絲晃動，他也能感覺到。
“眼見”華裳栽倒，他眼疾手快，一個轉身，一把摟住華裳腰身，攬入懷裡。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剛纔進階武靈境，丹田爆發出來的詭異吞噬之力，將華裳體內的靈丹直接粉碎吞噬。
在華裳體內，一絲一毫的靈氣都不存在，此刻的她，可算是一個凡人，真真正正一個弱女子。
她微微搖了搖頭，將識海中疲憊驅散，強震精神，隨即微微閉目，深吸一口氣了，然後看向一臉緊張的韓楓，森冷道：
“放開我！”
這話內透露出一股難以言說的森寒，不再是疏遠冷淡，而是唯恐避之不及，還有一絲厭惡。
“莊主姐姐，你這又是怎麼了？”
韓楓面色微微一變，有些莫名其妙。
華裳之前數次疏遠於他，但和當下都不一樣，他感覺異常清楚，華裳看着他的目光，極爲憎恨。
“韓楓，你休要在這裡裝模作樣。我問你，你到底是什麼人？潛入我神機山莊，又是所爲何事？”
華裳冷冷一笑，一副看透韓楓的模樣。
對方既然是魔族，她就再不能客氣。
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得拋在腦後。
“你問我這個做什麼？”
韓楓眉頭一挑，隱隱覺察出了什麼。
華裳突然問他的來歷，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他第一次見到華裳，就解釋清楚了自己的“底細”。因爲獸潮緣故，誤闖神機山莊狩獵場，最後到了這裡。
這雖然不是所有實情，但實際上已經足夠了。
他隱瞞的那些，根本沒必要交待。
行走江湖，闖蕩天下，任誰也不會道出自己所有底細。
華裳之前沒有這等“奢求”，當下也不應該有，陡然問了這麼一句，想來有什麼事情發生。
“你真要我多說？”
華裳心緒激盪，氣喘的有些厲害，略微頓了一頓，赫然冷厲一言：“韓楓，你的底細，我已經知道了……我神機山莊領地，不能容忍你這樣的人存在。念你年紀還小，你走吧！”
她聲音極爲決絕，話音一落，費盡所有力氣，一把將韓楓推開，身子搖搖晃晃，撐在牆邊，這才站穩。
韓楓聽了這麼一句話，終於有所恍然，面色異常激動，道：“原來你是爲了這件事情！我的出身的確不好，之前拜入血煉宗，還加入過血煞宮。這些和神機山莊立莊之本，的確相違背，我們似乎對立而不可調和！”
“但我從來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論起正氣道義，我不比神機山莊任何一個人差！”
“若是因爲身份來歷的緣故，以所謂正邪不兩立爲藉口，你就想趕我走，我韓楓不服！”
他是何等聰明之人，早在踏入神機山莊之前，就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在神機山莊內會有何等衝突。
不提華裳，就是華舞玲瓏這般同輩，知曉了他的來歷，恐怕也會心生騙子。
華裳這裡，顯然在他剛纔突破的時候，從他身上感受到了往日修煉功法暴露的氣息。對方見多識廣，窺破出他的底細，是分外正常的事情。
韓楓這般話，頗有道理，但在華裳這裡，根本不頂用。
“哼！你休要狡辯！”
華裳兩手撐着牆壁，一臉森然，看向韓楓的目光，無比冷厲：“你們這些魔道妖人，我早就看透了。你如今或許沒做什麼惡事，但魔族出身，是你不能割捨的事實。尤其是你修煉的這等邪道功法，日後等到修爲漸漸高深，諸般瘋狂的手段都會施展出來。”
“待你心性扭曲之後，爲禍世間，絕不會有半分手軟！我現在就應該殺了你，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她現在虛弱到了極致，別說殺韓楓，就是連說句話，都喘個不停。
不過這般話態度卻是擺出來了，顯然是要和韓楓徹底決裂。
韓楓哪裡能夠接受，似乎是受到了刺激，他陡然大笑，隱隱間露出一絲嘲諷：“華裳，你少在這裡自以爲是。我韓楓行事，雖全憑心意，但我心中自有堅忍！似你神機山莊這等自詡的名門正派，僞君子之流不在少數，危害比之所謂的魔人，不知道要高上多少！”
“你心中或許不信，不過你明日就能見到。宗門大會上，我們再好好暢談！”
他轟言一落，隨手從乾坤袋帶掏出一枚七彩晶石，拋給了華裳，旋即揚長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