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君然的那艘小船,被牢牢地拴在軍船之後,也跟着軍船一起,乘風破浪而去。
水軍將軍程傑手裡面捏着羅盤,跟副將一起研討海上的通路。
前段時間發現蓬萊之人便是他們隊裡的人,輿圖也畫了下來,而今他們要做的便是沿着輿圖去尋找,只是聽聞旁人說過,蓬萊仙島是會移動的,今日飄到這裡,明日便又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只希望老天保佑,能讓他們快些找到蓬萊。
封君然安靜地坐在船艙裡,那個墊子已就擺在身側,再裡面,便是兩具棺槨,明明燥熱的夏日,兩局棺槨卻散發出絲絲涼意,讓人從腳底板一直冷到後腦勺。
於是將士們都下意識的離着棺材遠遠的,只有封道然一臉感興趣的表情看着皇兄身邊寶貝一樣的那個墊子。
給皇嫂坐的?
皇嫂也在?
封道然忍不住好奇的左右看看,四周除了爺們還是爺們,沒見一個女子。
於是,六殿下忍不住腦袋有點抽,下意識就說了一句:“天再熱你們也要注意好形象,船上可有皇嫂在,知道了麼?!”
不說這句還好,一說這句說有人都想哭,話說殿下您這是在提醒他們船上有個女鬼,且這個鬼還無處不在麼?
好可怕啊啊!!
將士們忍不住想哭,可看到皇上冷漠的眼神,他們生生又給逼了回去。
“爲何不留在京城照顧你侄子?”封君然淡漠的問了一句。
“臣弟懶,皇兄你是知道的。”
封君然擡頭瞥了他一眼,這個弟弟打小誰也不親近,長大了亦是如此,只是****懶懶散散,國子監裡大家都好好學習,只有他上課睡覺,還捱了先生的板子。
“不過,衍兒好像並沒有按照皇兄的吩咐登基,說是一切等皇兄回來。”
封道然不經意的一句話,讓封君然多少有些動容,這便是他的兒子,小小爲他生的乖兒子。
側頭看看,那墊子依舊靜靜的躺在自己身邊,他伸出手去,卻不敢撫摸,只輕輕地扯了扯墊子的一角,笑道:“衍兒的確是懂事。”
葉小小看看他,瞧這男人細長眸子裡的溫柔,即便他的目光並不在自己身上,但她還是感覺到欣慰,畢竟封君然看不到自己。
於是她便伸出手,輕輕地撫摸着男人的面頰,感受着男人帶來的暖暖的溫度。
當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晴朗的天氣忽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明明白日的時候晴空萬里,微浪起伏,到了夜裡,不知道哪裡涌上來大片大片的烏雲,不一會兒便是電閃雷鳴了。
封道然一愣,連忙帶着人趕出船艙,男人立在閃電之下,依舊巍然不動,靜靜的指揮着所有的人,有條不紊的收了風帆,落下重錨,小心翼翼的佈置着,準備迎接這突如其來的暴風雨。
封君然依舊安靜的坐在船艙裡,細長的眸子靜靜的看着立在電光之中老六沉寂的背影。
海浪越來越大,不斷拍打着船艙,碩大的船更是跟着左右搖晃起來,船艙內,不斷有東西從桌子上滾落下來,隨着波浪從這頭滾到那頭,而後再滾回來,封君然一怔,連忙回頭,墊子已經跟着歪斜,他只好將墊子牢牢地抱進懷裡,而後回頭看着那兩句棺槨。
厚重的棺槨立在船艙最裡面的角落裡,而外面越發大的海浪不斷的推擠着船艙,這讓整條船幾乎完全歪了過去,那棺槨也跟着稍稍的滑動了一下。
封君然蹙起眉頭,幾步奔過去,以一己之力,撐着棺槨不讓他們到處移動。
葉小小也想上去幫忙,可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身體穿透了棺槨,徑直奔了出去。
哎……果然做了靈魂,就什麼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跑出來嚇人……
小人兒撅起嘴,看着男人頂住厚重的棺槨,頭上隱隱留下汗珠,她便下意識的擡起袖子,靜靜的爲他擦汗。
也是奇了怪了,明明應該擦不掉的汗珠,卻被她幾下擦掉,封君然也只是覺得腦袋上一涼,那匯聚的細小汗珠便跟着消失不見了。
“小小!”
男人心中一陣欣喜,轉頭看去,四周依舊什麼都看不見,而鬆懈的時候,一個巨浪猛然間襲來,棺槨離了男人的手,瞬間飛向另一面,厚重的棺材撞破了船艙,兩具棺槨就這麼呼啦一聲被捲入了海浪之中。
封君然一驚,想也沒想就徑直跟了出去,縱身躍入海中。
“千歲,千歲,不好了,兩局棺槨還有皇上,都落水了!”
後面的將士來報,封道然這才猛然間變了臉色,他急忙下令:“找,派最好的水軍下水找!”
皇兄,你爲了皇嫂,當真是連性命都不顧了!
封道然閉上眼睛,而後又狠狠地睜開了。
皇位他並不是沒有想過,畢竟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無休止的爭奪,但他也很明白,這世上沒有人能比的上大皇兄,因爲,只有他有這個能耐,而事實也證明,大皇兄在位的這段期間,的確立下不少豐功偉績,例如一統中原,例如鞏固邊防,例如發展農務,而這其中,自然也有皇嫂的一份功勞。
可是近乎完美的大皇兄,卻敗在一個女人的手裡,這個女人,便是一等護國公的嫡女,葉小小!
封道然走到不斷晃動的甲板邊緣,看着驚濤駭浪不斷拍打着船舷,在漆黑的夜色下,什麼都看不見,只間或劃過一道閃電,照亮了視野,他才能看到緊緊地抱着一句棺槨的男人。
皇兄,難道您不知道,女人只不過是政治道路上的工具,連衣服都算不上麼?
封道然眯起眼睛,緊緊地盯着漆黑的海面,當又一道閃電劃過夜空的時候,他能看到大皇兄指着不遠處的棺槨喊道:“老五的棺槨,拉上去!”
五哥……
五哥,你這麼幫着皇兄,幫着皇嫂,而今死了,皇兄卻毅然選擇先保住皇嫂的棺槨,五哥,你覺得你做的這一些,真的值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