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洛凝的監視下,沒有誰敢偷懶躲滑。當然,也沒有任何人能在規定的一個時辰之內跑完全程,這其中也包括範統和雲三娘。
不過最後到達終點時,還能勉強保持站立姿勢的也就只剩下他們夫妻倆,而那七個小嘍羅全都像爛泥一樣癱在地上,有的劇烈嘔吐,有的嘴角泛着白沫,連喊累的勁兒都沒了。
顧洛凝忍不住搖頭嘆了口氣,這樣的表現實在無法讓人滿意,可現階段也沒辦法對他們寄予太高的期望,只好一步步慢慢來了。
不過這些傢伙也並非一無是處。
首先,剛纔的訓練強度雖然稍稍“變態”了一點,但以範統和雲三孃的能力來說,玩命咬咬牙還是應該能在規定的時間內跑完的。但兩人卻並沒有丟下那些毫無希望完成任務的兄弟,而是拼着一起受罰陪他們最後跑到了終點。
另外,顧洛凝還注意到雲三娘剛剛喘勻那口氣,就強撐着幾乎已經虛脫的身子去給丈夫和手下的兄弟們喂水。可範統卻沒有仗着身份搶先享受的意思,而是等其他人都喝過之後自己才灌了兩口。
這兩個細節令顧洛凝頗有些意外,同時也不禁暗自點了點頭。
過硬的軍事素質、良好的紀律性、精良的武器……這些故然重要,但她清楚一支隊伍的戰鬥力強大與否往往更需要成員間的情感依存。
只有真實的情感才能產生真正的凝聚力,才能讓所有成員都毫無顧慮的將自己的背後交託給同伴,即使身處絕境也絕不用擔心會被拋棄。
生死相依,患難與共,只有擁有這種品質的隊伍才能成爲打不垮,捶不散的鋼鐵之師,而些許匪氣與之相比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軍營是一座熔爐,訓練和紀律則是最好的模具,只有下足工夫,那些懶懶散散,吊兒郎當的毛病早晚會被磨得一乾二淨,無非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想到這裡,顧洛凝頓感心情大好。
到目前爲止,她這一世人生都處於隨波逐流的被動狀態,直到現在纔有機會按照自己的意志來謀劃未來。
而在內心深處,她也感覺彷彿找回了自己似的。
無論前路有多少崎嶇波折,她都有信心走下去,迎接這一世的精彩。
望着天邊亮起的曙光,顧洛凝的嘴角不禁泛起一抹笑意,看了看範統他們也覺得順眼多了。
然而沒按要求完成訓練任務,處罰是免不了的,在這點上顧洛凝秉承了前世一貫的作風,向來是說一不二,絕不妥協。
但考慮到接下來的訓練強度,而且自己現在的心情也不錯,所以罰飯這一條就免了,當下便宣佈休息半個時辰,吃過早飯後全體先補跑五個來回,接着再繼續進行下一項訓練。
轉過頭來正準備去洗個手臉,卻見身後的瀾修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而旁邊的杜川更是一副嘲諷不屑的表情。
顧洛凝皺眉道:“不是讓你一個月之後再來看嗎?”
瀾修也不答話,叫了聲:“杜川。”
“臣在。”
“大夏雲和公主的練兵之法,你從前可曾見過啊?”
“回王爺,臣自幼習練武藝、熟讀兵書,又隨您征戰西北多年,也算有些心得,可這般練兵之法還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嗯,那你以爲此等練法如何?”
杜川喉頭咕噥了一下:“呃,這個……這個,恕臣愚鈍,實在不敢妄言。”
他一來猜不出主人這一問究竟是什麼用意,二來這女人和王爺的關係已經成了公開的秘密,輕易得罪不起,說話自然要掂量掂量,於是只好很識趣的選擇了不予置評。
而瀾修卻並不理會,搖着摺扇又道:“你不用顧忌,只管將心中所想照直說出來便是。”
杜川下意識的看看顧洛凝,只見對方也正斜睨着自己,清麗無倫的俏臉上罩着一層寒霜,腮幫子不禁狠抽了兩下,想了想才小心翼翼的說道:“臣雖不知這般操練之法與哪家兵法相合,也不知於戰場上有何妙用,或許……嗯,或許公主殿下是想借急行軍來操練這些人的腿腳,以便日後做些哨探、傳信之類的吧……”
他話音未落,瀾修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顧洛凝將將好起來的心情被他這一笑瞬間弄得興致全無,當下狠狠瞪了對方一眼便轉身而去。
可誰知纔剛鑽進自己的營帳,就被瀾修從背後抱在懷裡。
“本王天還未亮便特意到這荒郊野嶺來瞧你這蠢女人,你可倒好,話還沒說上兩句便又惱了。”
顧洛凝回頭白了他一眼道:“哼,說的好聽,你是特意來氣我的吧?”
“哦,此話怎講?”
“明知故問,你剛纔不是跟杜川一唱一和的諷刺本姑娘嗎?”
瀾修聽了呵呵笑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這蠢女人可真會編排是非冤枉人,本王何曾有半個字譏諷於你?且說來聽聽。”
顧洛凝豎起柳眉怒道:“居然還不承認?你心裡那些話借杜川之口比你自己說出來更加可惡!”
瀾修又是呵呵一笑,隨即將顧洛凝的身子輕輕扳轉過來,凝視着她正色道:“自作聰明,本王在你眼中便是這般淺薄無知麼?”
顧洛凝皺眉道:“怎麼,難道本姑娘還冤枉了你?”
“這還用說?”瀾修輕哼了一聲,接着道:“你讓範統他們每日急行軍看似是在鍛鍊腿腳耐力,實則是爲了磨練這些人的性子,以檢驗他們是否可堪大用。這番心思瞞得過旁人,卻如何瞞得過本王?”
顧洛凝嗔道:“你既然看出來了,還非要攛掇杜川來擠兌我幹嘛?討不討厭啊?”
瀾修撫着她的秀髮,面含笑意的說道:“本王只是隨口問他一問,何來‘攛掇’、‘擠兌’?是你這蠢女人硬要對號入座。”
他說着,見對方氣鼓鼓的揮拳打來,於是雙臂一緊將她擁在懷裡。
顧洛凝怕被帳外的人聽到,不敢過分大聲,又想起瀾修每天天不亮便趕到這片山谷中的秘密營地,直到天黑訓練結束後纔回去,表面上是要觀摩“練兵”,實際上卻是想和自己在一起,這份
心意如何不知?掙扎了幾下未果後,便由他抱着,那點怒氣也漸漸消了。
過了半晌,瀾修忽然在耳畔輕聲道:“今日便偷個閒,隨本王回去好不好?”
顧洛凝問:“怎麼,有事嗎?”
“沒什麼,只是想讓你多陪陪本王而已。”
“真是的,你每天跑來跟姑娘膩着,還嫌不夠啊?堂堂的晉王殿下,怎麼突然說出這種婆婆媽媽的話來了?”
顧洛凝剛要笑她,心中忽然一凜,昂起頭來問道:“你是不是又不想讓我練兵了?”
瀾修並沒答話,輕輕點了點頭。
顧洛凝愕然皺眉道:“爲什麼?你可是答應過我的,這才幾天就反悔了?”
瀾修道:“本王並不是要反悔,只是有些擔心。”
顧洛凝奇道:“擔心?擔心什麼?”
瀾修嘆了口氣道:“似你這般練法,筋疲力盡尤嫌不足,實屬倒斃人體與精神之極限,簡直可與酷刑相提並論了。”
“呵呵,這算什麼?從前本姑……嗯,跑幾步路只不過是最簡單的科目,以後要命的時候還多着呢,不折騰的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就不姓顧!”
“這正是本王所擔心的,須知全則必缺,極則必反,練兵便如役使民力,要鬆緊適度,最忌濫用不恤,否則士卒早晚必生逆心……”
顧洛凝接口道:“你是怕範統他們因爲受不了苦而心生怨恨,然後可能會找機會向我報復?”
瀾修點頭道:“他們幾個剛被招撫不久,身上多少還有些匪氣,若被逼迫太甚,會做出什麼事來實在難說的緊。縱然不會當即譁變,也可能就此逃去,你之前的心血豈不都白費了?”
顧洛凝道:“所以你就想讓我放棄,對不對?”
瀾修道:“本王可不是在說笑,女兒家舞刀弄槍本就不雅,練兵之事更是亙古未有。你如肯罷手,自然最好,若實在放不下,可將操練之法說與杜川,由他全權代理,也就是了。”
顧洛凝笑道:“誰說女人不能練兵?本姑娘經驗豐富,絕對出不了事,你就放心好了。”
瀾修跟着又勸了幾句,見她死活不肯,只得作罷,但同時堅持每天都要親臨現場,以策萬全,顧洛凝也只好答應了。
兩人又偎依着溫存了一會兒,這才走出營帳,準備回洪州城。
顧洛凝忽然說道:“哎,我有件事想求你幫忙。”
瀾修奇道:“難得你居然主動開口,好,說吧,只要本王做得到,就決無不允。”
“呵呵,你也看到了,本姑娘這隊伍人丁單薄,尤其還缺少一名做哨探、傳信的,所以……想跟你借一個人來。”
“誰?”
“杜僉事武功高強,深通兵事,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啦!”
“什麼?我……這……王爺……”杜川吃了一驚,當即語無倫次起來。
瀾修仰天一笑,接着轉身便走。
杜川正想快步跟上,衣袖卻被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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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一看,只見顧洛凝眨着眼睛壞笑道:“杜僉事,快去練腿腳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