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麼?”
清冷冷的聲音響起,令眼前的高大身影微微的一震,然後,慢慢的回過身來。
溫和的、黑亮的眼睛,卻被濃濃的痛苦所籠罩。那是一種猶豫不決與煎熬。
“我知道是你,”烏蘭淺笑着,伸出手來,纖細如玉的手指,插入發間,自上而下的,在那頭傾泄而下的青絲中游走。微藍的青絲在夜風中微揚,雪白的中衣輕輕舞動,妖冶的琥珀色眼眸含着略帶嘲諷的笑意,淡淡看着自己。
洛楓沒有說話,只是回過頭去,看着身邊的玉蘭樹。
“你想殺了他?”烏蘭再一次問。
“是!我是想殺了!”洛楓突然轉過頭來,憤憤的看着烏蘭,他的眼睛裡蒙着一層怒火,使得這張本是白皙的臉龐有些漲得紅了。他一步步的逼近烏蘭,燃燒着的怒火幾乎可以將烏蘭吞噬,“你是故意來笑話我的嗎?是嗎?你就是喜歡這麼一步步的緊逼我,逼得我發狂!是吧?”
說着,伸出雙臂,大手緊緊的捏住烏蘭的肩膀,猛烈的搖了一搖。
那一夜,他吻了她。
他的吻是青澀而認真的,像是捧着自己的珍寶,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弄碎了弄化了。他曾認爲這是他此生最幸福的一刻。
而且,她卻一次一次,躺在別的男人的懷裡,這叫他如何不能發狂!
“我如何笑話你?”烏蘭被洛楓搖着,卻並不氣惱,只是淺淺的笑着,一如平素裡的高傲與冷酷。卻美到令人窒息。“分明就是你自己不甘!你說你要殺他,可你爲何卻不殺?你如何不去動手去?”
“我……”洛楓愣住了。
“你分明是個心軟而又怯懦之人,又緣何要捲入這場紛爭?”烏蘭略帶着憐惜地嘆息。
“我爲何要捲入這場紛爭?爲何要捲入這場紛爭?”洛楓苦澀的笑着,喃喃的重複着,既而大力的將烏蘭拉至自己的身前,雙目直逼着她的眼睛,咬牙道。“我爲何會卷這場紛爭。難道你真的不知道?你在裝傻?嗯?”
烏蘭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洛楓。
“因爲……因爲我愛你,因爲我愛你!”洛楓像是發了狂一樣地吼道。
“可是,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你的眼睛裡,只有那個男人,只有榮華富貴麼?”洛楓痛苦的看着烏蘭,問道,“跟我離開這裡。好嗎?我們一同離開,去過那種雲淡風清的日子!好不好?”
雲淡風清。
雲淡風清。
這四個字在烏蘭的耳邊響着。令她幾乎將近眩暈。
她如何不想雲淡風清?她如何不想離開這些紛紛擾擾?只是。她有可以選擇的餘地嗎?
她真的可以放下一切,隨他而去嗎?
父皇臨終前圓瞪的雙眼,皇權傾覆地命運,那些爲了保護自己而死去的忠於蘇依氏地將士們,那些爲了恢復皇權而正在做着努力地人們。還有那……赤珠望着自己時,那充滿了驚詫與渴望的眼睛,無一不在傳遞着他們她的族人們、她的臣民們想要重獲自由的心聲。
要她如何能夠做得到?
“你放不下?”洛楓苦澀的問。
烏蘭沒有說話,只是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好。”洛楓鬆了烏蘭。轉過身去,長嘆一聲。擡頭看着天上的月亮,半晌,才緩緩說道,“那麼,我等你。等你可以放下的那一天。”
說罷,轉身離開。
烏蘭望着他地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真地會等麼?等到可以放下一切的那一天?等到可以雲淡風輕地那一天?
華南宏這幾日,就喜歡泡到烏蘭這裡,哪裡也不願意去。他像是一個受了驚的孩子,除了去到容德皇后那裡,就是烏蘭這裡。
宮裡的採選與內選,已然到了應該進行的時候,卻還是遲遲沒有動靜澤海舉了名貼,走到華南宏這裡幾次,都給他不耐煩的趕了出去。
便是不選,也是好的。
容德皇后與劉承安連連點頭,說皇上體恤萬民之苦,這一屆的採選暫且擱置。這一道令,使得民間苦樂之情摻半。
沒過幾日,又傳來雲南王遇刺的消息。說是有刺客闖進雲南王府,殺了幾個雲南王的愛妾,竊走了幾樣雲南王最愛的珍玩。雲南王率人去追,卻被人打個七零八落,連他的那副老身子骨兒都硬生生的捱了一劍,險些丟了命去。
這等消息攪得華南宏頭大,索性也不去理會,只打發劉承安去應對,自己鑽回了“凝香閣”,擺弄他那些香料去了。
烏蘭料想這華南宏又是想當縮頭烏龜,無奈之餘,便喚香兒揀了兩樣點心,舉步朝着“凝香閣”的方向走去。
剛剛行走至一條迂迴長廊,便見一個豔紅的人影靜立在一叢芍藥花兒前。
芍藥花兒開得正豔,紅彤彤的連綿了一片,個個身姿嬌媚,清香撲鼻。而那人影亦丰韻窈窕,遠遠看去,仿若是花中仙子顯靈了一般。
烏蘭的腳步微微的一頓。
那人顯然亦是感覺到了烏蘭的走近,便從凝望着的花兒中擡起頭,看着烏蘭。
“燕姐姐。”烏蘭嬌柔的笑着,走了過去。
“玉妹妹。”洪梅的臉上,也洋溢着客氣的微笑。
“燕姐姐今兒怎麼有空在這裡賞花?”
“我是特地來找你的。”洪梅直言不諱的看着烏蘭。
她的直接倒讓烏蘭有着些許的意外,不由得擡眼看着她。
洪梅淡淡的掃了一眼離得遠遠的香兒,又將視線落在了烏蘭的臉上。一雙英目爍爍生輝,看着烏蘭一字一句的說道:“無論你是誰,我都不會讓你得逞的。”
“燕姐姐在說什麼,琥珀聽不懂呢。”烏蘭笑道。
“你自然是懂得的,因爲你是蘇丹國人。”
“燕姐姐,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你的眼睛裡,與那赤珠一樣,閃着不甘於命的光芒。你的眼睛裡,根本沒有這些所謂的榮華富貴,這一點,你瞞不到我。”洪梅笑着說道。
好一股大將風範!
烏蘭在心底不由得對這洪梅升起了幾許敬佩。
“我敬佩蘇丹國人的傲骨,可是,身爲中原皇室一族,我依舊不會放任你們在此興風作浪!”洪梅冷冷的看了一眼烏蘭。
“燕姐姐這是在提醒我嗎?”
“你倒不妨可以將它看成是一種警告。”洪梅的臉上綻出了笑意,轉身欲走。
“燕姐姐,”烏蘭喚了一句,含笑道,“燕姐姐入宮,到底是爲了侍奉聖上,還是爲了履行洪氏一族的忠君之職?”
洪梅的身影微微的震了一震,她回過頭,匆匆的看了烏蘭一眼,方纔轉過頭緩步而去。
我和你,又有何區別?
烏蘭看着離去的洪梅,脣角上揚出幾許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