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吉的一雙大眼裡,滿是痛苦與掙扎。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黑色的披風遮住了一半的容顏,然而那雙澄明的眼眸卻又如此熟悉,熟悉到令他心悸。
十年的光陰,爲什麼仍不能淹沒她的美麗和她的影子?十年,他等了她十年,難道就是等着這一刻,等着她把劍架到他脖子上的這一刻嗎?
“在那!”身後的追兵發現了烏蘭,大呼小叫的揮劍奔向烏蘭。
烏蘭的眉挑了挑,長劍用力刺向丘吉。丘吉猛的後退,銀弓擋開烏蘭的長劍。
“你果真要殺我?”
烏蘭淡然一笑,突然縱身跳上牆沿,衣袂翻飛,消失在丘吉的眼前。
“媽的,跑了!”士兵們奔過來,指着烏蘭的身影大罵。
“這刺客膽子也忒大,連皇宮都敢闖!”
“唉,頭兒,我們怎麼辦,怕是國王會大怒的呀!”
“我們哥兒幾個的腦袋,還能保住嗎?”
“頭兒?”
士兵們擡起頭。困惑地看着丘吉。丘吉。他們地頭兒。皇宮侍衛軍總侍衛長。這是一個鐵漢一樣地人物。不愛笑。也不喜多言。宮裡侍衛多地地方。男人們總是嬉笑着說些下流色情地笑話。哪個宮妃地屁股大。哪個宮妃跟國王在牀上地叫聲大。他們在巡邏地時候甚至看到有地宮妃不關窗戶地沐浴。簡直像在勾人一樣。他們上司丘吉。總是不發一言。從來不摻合到他們地葷段子裡。他好像總是沉浸在自己地思想裡。獨自沉默。
從來沒有看到過頭兒關注過哪個女人。士兵們私底下猜測他是不是哪裡有毛病。但是這個箭法如神。百步穿楊都如兒戲一般地總侍衛長。卻讓他們又敬又怕。
眼下。他們地頭兒卻只是緊鎖眉頭。望着那刺客消失地方向。不發一言。
士兵們面面相覷。這裡地氣氛。似乎有種說不出地詭秘。
“扶皇后娘娘回宮罷。”丘吉淡淡地吩咐一句。轉身走向皇宮地方向。
這都翹辮子的人了,還扶個球啊?
士兵們七手八腳的擡起吉娜的屍體。
“唉,皇后娘娘。您安息罷,我們會替您抓到那刺客地。”看着吉娜那圓睜的眼睛和不甘的表情,一個士兵終於忍不住唸叨着,伸出手將她的眼睛撫得閉上了。
空氣中的血腥味刺激着丘吉的嗅覺,他緊緊的攥緊了拳頭。
烏蘭公主。
花一樣美麗的公主,匕首一般鋒芒畢露的性情,她像是世上最烈性地毒藥,讓他越痛,卻越難放手。只能被她的毒性一點點的侵蝕了靈魂,十一年前,蘇依氏皇權傾覆之前。
國王設宴。爲烏蘭公主慶祝十一歲地生日。
一身銳氣的丘吉,在晚宴上一襲火紅短裝,銀弓拉滿,箭翎上掛着粉墨金砂,百步穿楊,銀翎所到之處,灑下點點金砂,有如夢境一般美妙。
國王大悅,衆人拍手叫好。烏蘭。卻嬌笑着站起身來,指着自己頭上所戴着一枝玉蘭花兒叫丘吉看。
玉蘭花兒晶瑩剔透,上面卻有一隻彩蝶,張合着翅膀,似是貪戀那花的芬芳不願離去。
“你若是能將這蝶射下,纔算有本事。”她笑得美麗,笑得張狂。
衆人皆驚,蝴蝶雖小,可是公主的腦袋是大!烏蘭公主是國王最喜愛的公主。七歲便被封爲長公主,蘇丹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國王斥責烏蘭,烏蘭卻不以爲意,反而款款走入場中,笑看着丘吉。
月光如水,照在這張還帶着少女般稚嫩的笑容的臉上,像是一隻剛剛褪去灰色羽毛的天鵝,驕傲、秀美而高高在上。
丘吉不發一言的拉滿了弓。他是契柯丹氏一族唯一僅剩地男丁,家傳的箭術。從來都沒有爲家族丟過臉!銀光閃現。一道冷風從公主烏蘭的頭上掠過,那隻蝶。被銀翎帶着,釘在了不遠處的樹枝上。驚叫之聲不絕於耳,烏蘭卻彎起笑眼,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丘吉的心,卻因這笑容而融化成千縷。
契柯丹氏一族,但凡族中的男丁,都註定是蘇依氏皇族的守衛。在一次又一次的保護中,他們獻出了自己地生命,幾乎沒有一個男人能夠活過三十歲。這就像是詛咒,一個悲慘的命運,讓契柯丹氏一族裡,都只剩下了一個個美麗的女子。
丘吉成了烏蘭的貼身侍衛。然而,人是不是都是貪心的動物?他離她越近,看到的她越多,想要得到她的心情也就更加的迫切。
那一日,由於她的一時興起,竟然在山泉邊沐浴,卻被水草纏住了腳踝。身爲侍衛地他飛身跳入水中,抱出了她。潔白如玉地肌膚,雖談不上豐滿卻也堅挺的胸部,漆黑地長髮糾纏於肌膚之上,絲絲縷縷都牽扯着他的慾望他的心。
尚無心機的烏蘭勾着他的脖子,這種親密的貼合讓他更加的難以剋制體內洶涌而來的佔有慾望。
明明上了岸,他卻不想放開她。來自於丘吉身體的滾燙讓烏蘭亦感覺到了不祥。她伸手去推他,他卻越攬越緊。
“公主……”丘吉喃喃的,猛然低下頭去擄獲了她的芳脣。
“混帳!”烏蘭機敏的躲過,揚手便是一記耳光。
“來人!來人!”烏蘭掙脫丘吉,伸手拿過衣服披在身上,遠處的侍衛在烏蘭的召喚下奔來。
“給我拿下!”烏蘭琥珀色的眼眸裡迸射出逼人的金光,“給他五十鞭子,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扔下這一句,轉身離開。
自那時天起,他便不再有資格成爲她的貼身侍衛。
契柯丹氏一族的顏面盡失,他成了一個笑話,卻成爲了她至高無上的美麗的點綴。她依舊是美麗的,越來越美,甚至到了今天,她仍是美的,美的耀目,美得令人窒息,也美得讓他再一次清醒的知道,他對她的渴望,還是那樣的強烈。
“飯桶!都是飯桶!”索利王果然勃然大怒,他憤怒的指着丘吉的鼻子大罵,“竟然給刺客混進宮裡來了,還謀害了皇后!你們都是飯桶嗎?本王養你們有什麼用!”
丘吉只是低着頭不說話。
相信包括索利王自己在內都清楚得很,他發脾氣絕不會僅僅因爲一個人老珠黃的女人,夢想登上這個位置的女人很多,任何一個都有資格也有美貌可以勝任。我們的王之所以憤怒,是因爲他害怕,害怕這十年來他心頭最大的隱患前來奪走他精心策劃才搶來的一切。
如果這些搶來的東西遲早都要歸還,這些——榮譽、地位、驕傲,那麼,他又該何去何從?
烏蘭在夜色裡奔跑,她像是一尾潛入夜的妖,帶着魅惑的笑意,沾着血的氣息。
一匹黑騎立於前方,馬上的男子在月光下俊美得有如天神。他牽動脣角,趕着馬兒微微側過身子,烏蘭一躍,便躍於了馬上。
“駕!”他輕叱一聲,馬匹撒開馬蹄飛奔而去。
風拂着烏蘭的臉,琥珀色的瞳微眯,她慢慢的靠在身結實的背上。那具身體的溫度是溫暖的,在這一刻,讓她得以感覺到安穩。
越是走近那皇宮,她的心裡就越是難過。曾經的記憶有如潮水般洶涌而來,讓她彷彿跌入了一種痛苦之中,想要掙扎,越陷越深。
吉娜的話像是刀子一樣剜着她的心。
如若沒有中原之旅,如若她沒有在中原也做過皇上的妃子,她無論如何也不會體會到吉娜的痛苦。
真的恨她嗎?烏蘭自己也不知道。
她將臉深深的埋在這結實的背上,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