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去哪裡?
烏蘭端坐在馬上,任風吹起面紗輕輕飛揚。
再向前走,不出一日,便可到達與洛楓約定的地點。半月之期,這是最後一日。
然而,果真可以與他一同雲淡風清嗎?
她的手,慢慢的,不由自主的下滑,觸到了自己柔軟的小腹。
出宮之後,烏蘭一直戴着這頂垂着黑紗的帽子,以遮住自己的臉龐與那雙有異於常人的澄明眼眸。並且一度不敢在熱鬧之處露面。
出門之際過於匆忙的烏蘭,只得在邊關的小鎮的一個普通農家暫時歇腳,並且給了那人家一錠銀子,以便用些飯菜。
淳樸的農家人,感激的收了烏蘭的銀子,便喚妻子去弄飯。見烏蘭本是一介女子,又戴着面紗,言語甚爲客氣有禮,料定應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爲了行走方便方纔使然,便對其極爲恭敬,又收拾出一間小屋,請烏蘭單獨休息用飯。
然而在用飯之時的烏蘭,卻突然暈厥。被這對慌了神的農家夫婦送至了醫館就診,待到醒來之時,卻赫然現自己已然睡了好幾個時辰!
急着趕路的烏蘭霍然坐起身來,卻赫然現自己的面紗,竟然被摘了下去。
“這是……”烏蘭摸着自己的臉,詫異的看看四周。
這依舊是方纔自己所休息地農家。而自己亦沒有被束住手腳。那對方理應不是壞人罷?
“夫人……”農婦挑起門簾走了進來。手裡端着一碗熱氣騰騰地雞湯。散出濃郁地香氣。惹得烏蘭地腹中一陣飢餓感覺。
農婦雖然粗。便是倒是甚爲有眼色。見烏蘭看着雞湯。急忙遞了過去。
烏蘭接了。放在脣邊。撲鼻而來地香氣更令她飢餓。不覺大口喝了起來。
“夫人。您身子骨兒嬌貴。又有了喜。需要多加進補纔是。這碗雞湯。您就喝了罷。”農婦地臉上洋溢着慈愛地笑容。看着烏蘭。
“你說什麼?”烏蘭剛剛喝了一半地雞湯。突然間頓住了身形。錯愕地擡起頭。望着那農婦。
“趕情您……還不知道?”農婦亦愣了愣,隨即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您要一個人獨自出門!哎喲喲,您可千萬不要再自己走了,您有喜了!我瞧着您的身子骨兒,實在是不適合長途奔波,況且有喜的女人,爲了肚子裡的孩兒可是要安安分分的。”
農婦的嘴還在一張一合,她的表情熱切,語調裡飽含着對於胎兒的關注與熱情。然而,她所說的一切,卻都已然無法轉到烏蘭的耳中了。
烏半慢慢的放下手中的雞湯,那口中本來醇香的味道,此刻卻已然素然無味了。有喜了……有喜,代表着什麼?
猶記與華南灼交戰之初,她尚且因月事無法與華南行那魚水之歡,卻不想……
莫非她……她懷上了華南的孩子麼?
華南的孩子,華南家族又一代驕傲的王血脈,竟然,在她的體內孕育了。
她一度想要逃離的生活,想要逃離的姓氏,卻已然深深的植入了她的血脈,並且,將會伴她一生。
“郎中說您是近來一直沒有好好進食,使得身體虛弱。夫人,您這樣是不行的,爲了肚子裡的孩兒,您可要多吃多喝,這樣小娃兒才能長得壯實!您儘可以在我這裡多住幾日,容奴家給您調理調理,包管您不出三日,便會恢復體力!”
農婦咯咯的笑聲引得烏蘭慢慢的回過了神。
小娃兒?
烏蘭的眼中,恍然間有些迷茫。
小娃兒嗎?
她的娃兒?她,與華南的娃兒?
如果這確實不是一場夢,那麼,便是她烏蘭這一生中最大的諷刺與笑話!
烏蘭突然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險些跌倒在牀塌之上,幸而那農婦扶了她慢慢躺下,又爲她掖了被角,再三叮囑她要好生的休息,明日要宰了自家的花豬給烏蘭進補,方纔去了。
烏蘭靜靜的躺在牀上,鄉野田間,夜晚竟是那樣的寂靜無聲。窗外月光明淨,室內,卻因那農婦因體恤烏蘭的身體而多加了柴火而顯得溫暖。
這樣的平和生活,不用擔心明日的顛簸與未知,是否連睡眠,亦是安穩的?
她慢慢的撫上自己的小腹,於她的內心之中,慢慢的升騰上一股子異樣的感覺。
雖然對於這個有了胎兒的消息有些錯愕,但是,她卻並沒有任何的不快與負擔。是女人的天性使然,還是以她的這個年紀,也已然到了想要孩兒的時候了呢?抑或是……她只是想要留下一個,能夠永遠銘刻於她生命裡的,關於她和一個癡情得近似於霸道的男人的回憶呢?
烏蘭自己也無法知道。
烏蘭自幼生長在宮中,無論是蘇丹國還是中原,所有的女人們都對孩兒有着異乎尋常的狂熱與渴望,到底是爲了喜歡孩子,還是爲了要保住自己的身份與地位的成分更爲多些。恐怕,是連她們自己也無法說清的罷?
如若回到皇宮,恐是要繼續那種生活吧?
那種,與母后一樣,爲了保護自己的孩兒不被人欺凌,爲了保護自己的地位與孩子的性命而不得不做出許多許多違背良心與意願的事情罷?
那種提心吊膽的生活,她再不想要去過,亦再不想要提及了。
烏蘭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突然,烏蘭
起了身子。
她的面紗!
她的面紗已然被摘了下去!這證明她的面孔已然被人所看到了!
自己的眼睛,異於中原之人,這是遲早要暴露自己身份的事情。這地方,恐是不桶久留了。
天還未亮,烏蘭便已然起了身,她在房間裡留了兩錠銀子給這兩位善良的農家人,便翻身上了馬,離開了小鎮。
可是,要去哪裡呢?
自己,還能去哪裡?
如若已然懷上了華南的骨肉,就絕然沒有理由再與洛楓一起。照顧一個已然懷有了身孕的女人,對於任何一個男人而言,都是一樁可笑之事。
皇宮,亦是斷然不能回的。
不如,隨便找一個鄉與幾畝良田,到時候,安居樂業,過平凡的人生,亦未見得就是一件壞事。
這樣想着,烏蘭便調轉馬
她自己亦尚且未知那將會是哪裡,會是一個怎樣的地方,會有什麼樣的生活在等待着她,等待着,她與她的孩子。
守候在關邊的驛站,洛楓一直凝望着那京城的方向。
已然,離約定的期限超過了七日。
她還沒有來。
從京城所來之人的閒談之中他得知,京城馬上就要舉行登基大典,據說,蘇丹國的長公主被封了後,中原與蘇丹國約定兩國永不交戰,並且會扶植蘇丹國的展與興旺。
如此,她便更加的不會再來了罷?
洛楓自小二的手裡牽過了馬,縱身,躍於馬上。
“客官,您要等的人,需要小的幫您捎個話兒不?萬一他要是來了……”甚有眼色的小二站在那裡仰起頭來問即將要離開的洛楓。
騎在馬上的洛楓身形微微的頓了一頓,他的脣張了又張,終於,輕嘆一聲,淡然道:“不必了。”
說罷,策馬而去。
獨留那小二望着他的背影,輕聲嘆息。
“許又是一個等女人的癡心漢子。”說罷,搖頭而去。
還有任何的話麼?
已然沒有了。從你自我手中接過劍,奔向他的那一刻,你的選擇,我便已然明瞭了。這一番等待,是於你,也是於我這十幾年來的等待,一個圓滿的答案。
自此,便是孤獨,也終是真正的雲淡風清了!
“駕!”洛楓揚鞭,在空中打了一個響亮的鞭哨。
在與他不同的方向,一名身材婀娜的女子亦策馬飛奔向一處叢林深處。
走過了這座山,便有一個小小的村落。
在那裡,或許她便可尋得到她想要的生活和平靜了!
然而馬兒一踏入這叢林,烏蘭便感覺到了一股子異樣。
空氣裡,有一種不同的感覺。
不知爲何,自從知道自己懷了這腹中的胎兒,烏蘭的直覺便愈的敏銳起來。
都說是雌獸爲了保護自己的孩子,都會覺得既敏感又強悍,不知道,爲萬物之主的人,是不是也是如此。
她緊張的望向四周,除了透過枯葉與殘枝投射下陽光的蕭瑟樹林,再無其他異樣了。
於是馬兒走了幾步,卻赫然現於自己眼前不遠的地方站着一個人!
這人身材魁梧,一身黑色長袍,頭上戴着與自己同樣的黑色斗笠,垂下黑色面紗,遮住了自己的臉龐。
烏蘭的眉,慢慢的皺在了一起。
那人似乎是在看烏蘭,然後突然縱身而起,舉起手,朝着烏蘭襲來。
烏蘭心中大駭,忙抽出腰間的寶劍相迎。
誰想那人卻並沒有直接與烏蘭碰硬,而是突然旋身,繞到了烏蘭的身後,徑自,跨坐在了她的馬上,攬住了她的腰。
“放肆!”烏蘭輕喝,舉劍便要向後刺去。
“你這不聽話的丫頭!”
低沉的聲音,略有些沙啞,卻帶着那般的寵溺,如此的熟悉,令烏蘭整個人愣在那裡。
“華南?”烏蘭錯愕道。
華南卻並沒有回答,只是緊緊的擁住了烏蘭。
“你怎麼會在這裡?”烏蘭完全愣住了,由着他如此緊的擁抱着自己,一時之間,竟不知應不應該推開他。
“我如何不能在這裡?”華南嗅着他熟悉的味道,低聲說道。
我?
他竟沒有稱呼他自己爲“朕”,烏蘭再次驚訝的轉過頭去,看向華南翊,只是隔着自己與他的面紗,完全看不清他現在的表情。
“走罷!”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華南聲音裡的笑意,卻分明透露得出來了。
說着,他奪過繮繩,用力的一甩,馬兒嘶鳴着飛奔而去。
“華南,你這是要帶我哪去裡!”烏蘭輕喝。
“去你想要的雲淡風清,去過你想要過的生活。”華南朗聲笑道。
“華南,你瘋了!”烏蘭大駭,這男人總是在她突然出現,做恐怕令世人都永遠無法理解的事情。“你這個瘋子!”
“哈哈,哈哈哈哈!”華南大笑不已,笑聲是那樣的灑脫與釋然,“走罷,跟瘋子一起流際天涯,我們三個人一起。”
三個人一起,一起的雲淡風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