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
烏蘭卻無心入睡。
內心中充斥着一片淒涼。
這種感覺,越到靜處,就越是洶涌。 激情的歡愛過後,就如同熱鬧上演的歡騰戲劇戛然而止,耳邊似有餘音的空響,眼前,卻已然是空虛的一片了。
身邊傳來輕微的鼾聲,轉過頭,卻見方纔與自己歡愛的男人正躺在那裡酣然入睡,蒼白削瘦的臉頰,清秀的五官,看了又看,卻怎麼也看不到內心深處的感動裡。
思及祥裝昏迷的那幾日裡耳邊的喃喃細語,緊閉着雙眼,耳邊溫和陰柔的情話有如細細的溪水,緩緩滲透進心靈的空隙裡。 然而睜開眼睛,面對着說話之人的臉龐之時,那些情話所激起的漣漪,卻慢慢的消失殆盡了。
烏蘭輕輕的嘆息一聲。
睡不着還依舊躺在牀上,對於她而言,像是一種折磨。 於是她坐起身子,走下牀來。
“主子。 ”如月在牀邊迎上來,輕聲喚道。
烏蘭輕輕的擺了擺手,示意如月不要出聲,然後指了指搭在紫檀木雕花衣架上的外套。
如月替她取了,又爲她披在身上。 烏蘭徑直身門口走去。
輕輕的打開門,在如月欲言又止的目光裡,走出了寢宮。
月的清輝傾灑在園內一朵朵婀娜多姿的白玉蘭上,使得那一朵朵碗大的玉蘭花兒有如被漢白玉雕琢而成點綴在枝頭一般。 徐徐散發着光芒。
湛藍色地夜空,星子在明亮的月光裡黯然失色,披着水藍色紗衣的美人緩緩行至花下,青絲隨着夜風而舞。
“你竟然會出現在這裡?”烏蘭櫻紅的脣綻出一縷冷冷的笑意。
“我爲何不能出現在這裡。 ”淡漠的語調夾着寒冷的味道,天青色地長衫裹着修長而挺拔的身影,銀色地面具在清冷的月光下隱隱閃耀着金屬特有的光澤。 一雙冷漠的黑瞳帶着複雜的情感看着烏蘭。
烏蘭淺淺而笑,慢慢的走了過去。
僅僅是幾個月未見而已。 眼前的女子,便有如拖胎換骨一般。 從一個青澀地少女,眨眼間蛻變成嫵媚動人的女人。
較之在“蒼竹苑”,她到底還是胖了一些的,但是,卻愈發的顯得她珠圓玉潤,豐滿嬌美。 華美的宮廷服裝自然也是民間的樸素服飾所不能比的,恰到好處的襯托出她地高貴與驕傲。
那雙曾經閃耀着張狂與不羈的耀目的金瞳。 此刻,竟如平靜的湖水,看不出半點的鋒芒。
看來,宮廷的生活已然讓她懂得了如何隱藏自己地內心。 讓這樣一個孤傲狂野的公主,蛻變成如此的內斂,到底,是不是一種成功?
夜風微涼,四目相對。 時間在這一刻突然靜止。
月光下花影幛幛。 投下一片悽迷暗影,一望無際的黑夜,空曠寂靜。
相對無言,縱使心頭涌起千言萬語。
“華南翊在朝中的勢力,遠遠比我們估算得要大得多。 ”蒼羽眼底洶涌起伏的情感突然間徹底平復下去,有如轉眼間便平靜下去的海洋。 看不出一點的波瀾,低沉的說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劉皇暫時還不能動?”烏蘭順着他地話,往下說。
蒼羽深深地看了烏蘭一眼,然後轉過身,擡起頭凝望天上的月亮。
月如銀盆,她地脣卻櫻紅如桃花般嬌嫩。 這張脣曾被哪張脣輕吻吮吸?又與誰的肌膚有過觸碰?
自古美人配英雄,只有成就了霸業者方有資格擁有這世上所有的美色。
只是……便是真正擁有了霸業,天下之美色,又果真能代替眼前之人麼?
“劉承安雖然有野心。 便至少還沒有由臣轉君的膽量。 但是華南翊不同。 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以成爲他奪謀篡位的藉口。 所以。 需要有一股力量與劉承安抗衡。 ”蒼羽說道。
“難道就沒有辦法收拾那華南翊了麼?”思及蘇丹國的血海深仇,烏蘭的胸口便是一股憋悶,有一種強烈的情況堵在那裡,掙扎着尋找着出路,若是不能衝破這禁錮,她怕是要被這種情感折磨得發瘋發狂。
“只能在丘陵國與他的這場對戰裡想辦法置他於死地。 ”蒼羽沒有回頭,那雙如冰似雪的眼眸依舊凝望着天上的月亮,黑髮輕揚,天青色的衣衫顯得他的背影飄逸俊美,“另外,劉承安目前正在想盡一切辦法剷除華南翊在朝中的勢力。 雖然這並不容易,但是卻是個很好的勢頭。 我們只要靜待佳音即可。 ”
“那麼,我便安心的藏在這裡,等着看好戲便可了?”烏蘭笑道。
“好好保全自己。 ”蒼羽收回了目光,微側過頭,淡淡的看了一眼烏蘭,“有特殊情況,就叫如月來找我。 ”
說罷,舉步便要離開。
“你在擔心我?”烏蘭突然問了一句。
正在前行的腳步微微的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大步向前。
“你說過,有兩種東西,是人們便是窮盡一生也要得到的――絕世的珍寶和絕世的美人。 那你呢?你也想要得到我嗎?”烏蘭揚起玲瓏精緻的下頜,微眯着琥珀色的金瞳,對着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笑着問道。
回答她的依舊是夜的沉寂,那抹天青色的身影已然被這夜色所吞噬,再也看不到蹤跡。
第二天一早,龍顏大悅的華南宏,便下了旨,封玉美人爲正三品的嬪,享從二品宮妃的待遇,配了七名宮女,又御賜絲綢若干,首飾、珍玩若干。
一時之間,宮裡的風向頓變。
本是盛寵在身的明妃秦如意,一時之間慌了手腳,坐立難安。
“娘娘,您叫我?”珠兒慢吞吞的走進來,卻被明妃一把拉住。
“珠兒!我該怎麼辦!”秦如意慌亂的拉着珠兒,急急的說道,“那玉美人不僅醒過來了,還升了一品,被封了嬪!據說皇上還按從二品的待遇給配了七名宮女!這可是本朝從沒有過的先例!”
“娘娘,您慌什麼!”珠兒在心裡冷笑。 雖然聽說琥珀那妖精不旦沒有在這次的事情裡受到責罰,還因禍得福,升了一品的時候,心裡頗爲不爽,但是眼瞧着這明妃秦如意的架勢,倒真是個沉不住氣的,真是太不經事了!
“娘娘,您想,甭管她是玉美人還是玉嬪,到底都是隻能直接威脅到皇后娘娘的人。 上一回她暗算呂芳林的這筆帳還沒有算清呢!就算皇上忘記了,可是咱們大家夥兒可忘不了吧?”珠兒的臉上蕩着陰毒的笑意,說道,“娘娘您與其有慌神的工夫,倒還不如暗地裡動一動,把呂芳林那件事情給翻一翻來得痛快些!”
珠兒的一席話讓明妃秦如意喜笑顏開,一個勁的搖着她的肩膀,本是白皙如玉的臉龐亦漲得微紅。
“哎呀我的好珠兒,可叫本宮我怎麼獎你!”明妃拉着珠兒的手,不住的說着,“不如,等珠兒出宮之時,本宮給你許一門好姻緣是真的!”
“娘娘您說得哪裡話來!”珠兒的臉微微的泛上紅暈,有些扭捏的抽回了手。
好姻緣?
如何纔算做是好姻緣?一年前,先皇駕崩之時,自己的願望便是尋一門好姻緣,可是天不能遂人如願,到底她還是沒有能拖離這如海般深曠的深宮之內。
如果,她不是在那一天,見到那一縷陽光;如果,不是她深深憎惡着想要除之而後快的那隻妖精闖進了宮裡,她珠兒或許早就被這寂寞無趣的宮闈生活折磨得徹底狂掉了……
明妃思量了再三,還是決定先去探探容德皇后的口風。
想起前些日子家裡送進來的上等的燕窩還有幾兩,便喚人都包了,由兩名宮女陪着,一同往“廣寧宮”走去。
珠兒自是尋了個藉口沒有跟在明妃的身邊。 她自然知道最好不要自己出面去惹那隻妖精,那女人是狠到骨子裡的,讓人有一種出自本能的害怕。 如果不是必然,珠兒還是寧願選擇不要當面與她交鋒。
上一回在蓮花湖邊,她臨跌向湖中時,曾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睛裡分明是帶着些許笑意的!像是……洞悉了一切的笑意。 兀的讓人心生懼意。
且說這明妃,使人提了禮物,便慢慢悠悠的向着“廣寧宮”的方向前進。
今兒明妃破天荒的沒有乘轎,一來是由於自己離“廣寧宮”本就不算太遠,二來,是想在路上,慢慢的打算一下如何將矛頭指向那新封的了嬪的玉美人,借容德皇后的刀去煞煞那玉美人的氣焰。
想想真是令人氣憤,日日留宿在自己宮中的皇上,在那天早上聽到那玉美人醒來之時便匆匆的離開,連話都不與自己說一句的。 而且當夜就留在了玉美人的“琉璃殿”,第二天一早就下旨封嬪,皇上到底有沒有把自己放在心上?!
你道是,這世間,什麼滋味最難割捨?
情到濃時,愛到深處,本以爲會白首不相離,卻不知良人無情,流水無意,昨日的激情溫柔,今夜,突然人去樓空,只留冰冷冷的牀塌錦鋪,再無人問暖……
這叫人怎麼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