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那些事……真的都是你做的嗎?”雖然覺得難以開口,但最終還是想要問出口。
“是。”皇上沒有解釋,只是堅定的回答。
他的心裡會不會也有過後悔?
“我能理解。”浚王低下頭釋然一笑,有些事終歸是躲不過。
“從你主動請兵離開天朝,你就已經知道結局了不是嘛。”皇上微微轉眸看向浚王,最瞭解自己的弟弟,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心思。
“臣弟今生不會在迴天朝國都,今夜就讓臣弟與皇兄最後痛飲一次吧!”浚王朗聲笑道。
“等纖菲好了的吧。”皇上微微擔憂的向屏風後看去,裡面靜悄悄的,只有侍女來回端着鮮紅的血水。
“放心吧。她能接受玄機子的治療,就一定不會有事情的。”浚王淡淡笑道,其實心裡的擔憂並不比皇上少。
這說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啓稟皇上。”玄機子匍匐而來,“恐怕皇后娘娘將會命不久已!”頭上的汗珠如米粒般大小,滴滴打落在地。“你說什麼?”皇上和浚王異口同聲的說道。
“皇后娘娘本就體弱,又經歷了常人所不能經歷的穿越,心臟本就無法承受,再加之後來練習鸞舞曲譜,心臟和身體都達到了極限,如今這次中毒,身體已是岌岌可危!”玄機子停了一下,看了看皇上的面色,“然而娘娘又多次被打亂記憶,恐怕沒有幾日,便會逐漸的消逝曾經的記憶。”說最後這句話時,他的語氣是柔和的,以爲他知道,可能皇上也希望娘娘能忘記曾經的不快,能和皇上重歸於好吧。
“你說她身體已經到達極限,那她還有多少時日?沒有救治的方法了嗎?”皇上一改往日的苛嚴,柔聲問道,然而周圍人卻看到他眼中的期盼和擔憂。
“這個不太好說,若是調理的好,一年半載還是可能,但是如若在受什麼刺激或者身體在受折磨,恐怕……”玄機子深深的低着頭,這一年半載,恐怕即使是仙人也無法讓娘娘挺過來的。
“朕知道了,你們都退下吧。”皇上突然覺得疲憊,陰謀算計,最終得到的是什麼呢?
浚王悄悄屏退了衆人,轉身將殿門關上,再轉過頭髮現皇上已經進了殿內,猶豫了下,還是覺得跟進去。
皇上靜靜的坐在纖菲身邊,背對着浚王,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浚王覺得,他這一生都沒有見過皇上這樣的背景。曾經,他的背影偉岸肅穆,如今卻是滄桑疲憊和深深的疼痛,這份疼痛他懂,他又何嘗不疼呢?只是他的疼一定不如他的,因爲他曾那麼深的傷害她!
…………
柔靜的月色照進窗帷,沾染一殿的靜白,牀上是她美如月夜的臉龐,均勻的呼吸,安詳美好。
“七哥,我這次走,可能就不會在回來了。聽說大哥和四哥的家眷都還留在皇都,我有些擔憂她們會對纖菲不利,在我走之前,想幫她將門戶清理乾淨。”浚王收回望向殿內的眼神,堅定的對皇上說。
“也好。”皇上點頭,輕聲無奈的嘆息。
“臣弟會爲皇兄守護好邊關,保護天朝萬千子民的平安。”浚王堪堪而跪,眼神中是無盡的執着與無奈。
“快起來吧!”皇上連忙攙扶他起身,“有你在,這天朝定會平安無事。”又怎不知他的性子,他一直不願加入到兄弟手足的爭鬥中,更不願看着自己被其他人謀害,如今,他也算是能夠如願了,西境荒涼卻又自由,若是他願,長居又何妨?
由皇上輕輕扶起,浚王淡淡一笑,即使是兄弟,當有朝一日利益相沖,他會不會放過自己?但願永遠沒有那麼一天!
微微睜開朦朧的雙眼,溫暖的陽光撒泄了一地。
纖菲輕輕的將手放在自己平滑的小腹上,若是當日他氣自己害了他的孩子,如今將自己的孩子換與他,也該是兩無虧欠了吧!只是不知泊王他們現在如何,是不是已經被放了出來?
輕微的腳步聲傳來,纖菲微微轉頭,看見皇上正躡手躡腳的向自己走來,樣子很是可笑。
“皇上。”纖菲輕喚一聲。
“嗯?”不自然的擡頭,在看見纖菲的瞬間卻不知道該進該退,在她面前自己始終是那麼小心。
“不知皇上曾經答應臣妾的事有沒有做?”纖菲輕輕爭扎着想要從牀上坐起來。
皇上連忙去扶纖菲,現在的她更加不盈一握了。
纖菲藉着皇上攙扶的力氣,坐起身來看向皇上,“皇上還是不肯放過他們嗎?”
“朕已經將泊王和司空伊吾帶到北疆,並下令他們永生不得歸朝,這樣的結果你滿意嗎?”皇上微微黑着臉,卻也是壓抑心中的不悅。
“既然皇上能夠言出必行,那纖菲先謝謝皇上了。”纖菲說着低頭福禮。
皇上靜靜的看着她,想知道她今後的打算,只要她能在自己身邊,無論她想做什麼,自己都會滿足她。
“那些追隨我的人,都已經離世了,我想能爲她們超度,更何況纖菲現今還活着也是因爲皇上的恩寵,若是纖菲還不自知的任意妄行就太過分了,死終究無法謝罪,纖菲餘下的生命,只願能常伴孤燈,爲自己曾造下的殺孽贖罪。願皇上成全。”纖菲在牀上起身,雙膝跪在牀上,面朝着皇上,希望得到皇上的同意。
“又用你的命來威脅我。”皇上無奈搖頭,“朕會在宮中建立寺院,只是要你耐心等待。”
“戀晨宮可以修改成爲寺院,也方便臣妾修行。”纖菲連忙接過話,這樣能節省很大一筆開銷,又能儘快看到寺院落成。
“也罷,邊界的莽罌族已經開始組建軍隊了,想必戰爭不日便會爆發,你還是呆在宮中安全一些。”皇上將纖菲扶着躺下。
纖菲低頭淡笑,還不是自己惹的禍?當時的自己真的被逼迫瘋了,竟能做出這樣
的事情。
“你不用自責,有些事早晚要面對。”皇上看穿了纖菲的心思,淡笑着說。
“若是皇上信得過,便將曾經那些纖菲的屬下放了,經過簡單的訓練,相信不日便可成爲國之棟樑。”纖菲淡淡的說,她不敢奢望,畢竟那些都是曾經造反的人。
“他們確實是有些才能,當初也是因爲你心急,所以並沒有更好的組建起他們,更何況你的舉動都在我的注視下,你當日那麼做,無非是生氣,氣我不顧手足之情,氣我冷淡的對你。可是你怎麼知道,當時的大臣們聯合,要我殺你,我若是頻頻接近你,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我知道,這個皇上我做的委屈,但如今,我能夠給你一切你想要的了,而你卻始終恨我。”皇上無奈搖頭,命運弄人!若是當日和她商量,若是當日就好言解釋,若是當日,自己就放棄這個皇位,將這些亂攤子丟給別人,是不是自己終究會贏得她的心?
“時事弄人。”纖菲淡笑道,“還請皇上禁閉戀晨宮,還纖菲一個安靜。”
“你心意已決?”皇上深深的注視着她,或許這一生都註定無法得到她的心吧。
“是。”纖菲淡淡的點頭,“若是有朝一日戰事突起,還望皇上能在征戰之前,來和纖菲話別。”纖菲靜靜的說,也不看皇上,說完便徑自走進殿內。
從此,戀晨宮變成爲了佛門清靜之地。三年內,宮內沒有任何人見過皇后娘娘,然而這三年,天朝無時無刻不再準備迎戰,後宮竟也一直荒廢,各個宮殿都如冷宮般,只有每日負責清掃的宮女來回出入。
天朝四十六年,天朝逐個攻打周邊國家,各族也只能紛紛向天朝宣戰!
“纖菲,這盤棋,朕可不會手下留情哦。”皇上面帶笑容的看着對面的女子,手中的黑色棋子閃閃發光。
“不愧是冰玉棋子,觸手溫涼細膩,這樣的棋,即使輸了,也輸的有意思很多。”纖菲淡笑,三年了,她一直將自己要做的事情和自己記得的事情點點滴滴的記錄下來,然而終究還是會忘記些什麼。但是她知道,天朝危機,她要幫助皇上爭奪這個天下!那是她在失憶前寫下的願望,她還有很多曾經的願望沒有實現呢。
“有了纖菲的部署和幫助,這次戰役,定是勝券在握!”皇上溫柔的目光無時無刻不再注視着纖菲,三年了,她少了些稚嫩,多了些成熟,然而沒變的,是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有些人註定是誰一生的守候和遺憾,無法改變!
原來,三年來,纖菲一直在偷偷的訓練軍隊,鸞舞宮的人,全是女子,她教會她們潛入各國。她不知道這些技能她是怎麼知道的,但是她就是會,就是交給了那些女子,因爲她忘記了,她曾生活在二十一實際。然而那些訓練有素的女子,有的被送去做了官員的妾,有的是官員家的奴僕,更有的甚至淪爲官妓,但是她們對纖菲的敬仰讓她們依然對她效忠。
一個奄奄一息的女子,沒日沒夜的親身教會她們如何潛伏,如何隱藏身份,如何保護自己,只爲了一點點的愛國之心,對於本來就很敬佩纖菲的這些女子來說,這樣的纖菲更讓人敬佩與信服!
三年了,天朝在各地的部署已經基本成熟,然而皇上也知道,三年了,其他民族的準備想必也是相當充沛的。他不明白,爲什麼這場戰役推遲了三年,他更不知道,這竟然是一個流沛在外的皇族對天朝的貢獻。
三年來,泊王和司空伊吾四處奔波,獻出各種寶物並動用了一些手段,終於使這場戰役推遲了三年,而他人無法得知,這三年來,泊王他們的日子是多麼的艱辛。不管到了哪個國家,他們有根據不同的君主,做出不同決策,有時甚至夜闖宮闈,對皇上進行威脅。然而結果終究是好的,他們的付出終究得到了回報。
靜美的庭院中,兩個白衫璧人依舊談笑風生,輕輕的舉起手中的棋子,慢慢落下,嘴角是自信而又淡靜的笑容。彷彿千里之外的戰役和他們無關一般,彷彿這天下也和他們無關,剩餘的僅僅是這兩個人,恬靜安然!
風聲鶴唳,半城煙沙,多少屍骨埋藏城下。
千里傳佳音,勝利的喜報頻頻傳來。
下棋的兩人彷彿沒有聽到一般,輕輕揮手,屏退前來稟報的人。
“纖菲,若是朕打下了這個天下,你說朕還有何追求?”皇上也不擡頭,伸手將一枚棋子放在棋盤上。
“天下大治,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這天下,終究是有弊端的,皇上該憂心的事還在後面呢。”女子也不擡頭,徑自拿了一枚棋子放在手中,看着面前的棋局,淡笑沉思,拿着棋子的手放在下巴處,正凝神不聞其他。
突然想起曾經,那時的她初次遇見自己,她就是這樣看書,偶爾皺皺眉頭,那時的她並不知道,他一直都看着她,心裡也不知不覺的開始掛念她。
“皇上,您下棋竟是這麼不專心。”溫柔的聲音裡竟是嬌嗔。
又是一陣失神,她竟這麼親暱的和自己說話呢。
“皇上?”纖菲見皇上沒有反應,不知是不是對戰事有所掛念。
“繼續。”淡笑一下,對自己的失神表示歉意,然後拿起一顆棋子,淡笑着看向棋局。她的棋藝竟是這般精絕,每一步都爲下一步做好了鋪墊,每一子都會爲下步棋所用,如此這般縝密的思緒,倒是彷彿可以勝任一國之主呢。然而她終究是一個女子,會爲情所傷,然而這世間卻有太多的感情糾葛讓她牽絆,否則是不是連他都比不過她的巧妙算計?
“纖菲,你真的失去記憶了嗎?”不知道爲什麼,總是覺得,她這樣的女子,怎麼會讓自己失去記憶,她這樣的女子,既然動了活下去的願望,又怎麼會傷害自己?
“皇上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纖菲輕輕擡起頭,“皇上是想纖菲不要忘記什麼,還是怕纖菲想起什麼?”
聽到這句話,皇上的身體明顯的一震,隨即又變的淡靜,“沒什麼,只是懷疑而已。”
“纖菲若是沒有得失憶之症,恐怕就不會活的像現在這般困惑了,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嘴角揚起嘲諷的弧度,爲什麼有人竟會爲自己的記憶感到害怕?是的,害怕,她感到了皇上的害怕。
“纖菲,朕聽你曾經說過,你的目的是爲朕贏得這個天下,那朕若是贏了,你又會做什麼?”皇上淡笑着問,表情變的柔和安詳。
“纖菲看看。”說着從身上拿出一個小小的卷宗,卷宗的卷軸裡還藏着一支小小的毛筆和一個小小的長方形的硯。
皇上看着纖菲每天重複幾次的動作不禁莞爾,即使失去了記憶,她還是這麼堅強的活着。有一次,他說想看看他卷宗上的記錄,她卻執意不給,這倒是讓他更加疑惑,不知道在那個卷宗上,除了幫自己贏得天下,她還記錄了關於自己的什麼。
“離開皇宮,去找泊王。”纖菲讀出卷宗上的記錄,“皇上,這個泊王是何人?”
她竟連泊王是誰都不記得了!“那你爲何要找他?”皇上無奈的問,用臉上淡淡的笑,掩飾自己的疑惑和不安。
“讓泊王帶自己去實現其他願望!”纖菲靜靜的讀,讀完後眼底竟閃爍着耀眼的光芒。
確實是很耀眼的光芒,讓皇上耀眼的想去閃躲。“只有他能帶你實現其他願望嗎?你的其他願望是什麼?”
“不可以告訴你!”纖菲神秘的收起卷宗,神秘的說,“我自己告訴過自己,這個卷宗不可以給任何人看,也不許將裡面的事情說給任何人,我已經破例的告訴你我要去找泊王了,以後的事不能再告訴你了!”
“好!”皇上淡笑着看了看纖菲,眼底是深深的不捨。
有時,他希望這場戰役儘快完結,那樣就可以盡享天下太平,不用再這樣勞民傷財。有時他又不想這次戰役結束,因爲他知道,這次戰役結束了,他就回永遠的離開自己。
“對了,纖菲,若是朕的這場戰役失敗了呢?”皇上疑惑的問。
“那纖菲就用鸞舞曲譜,毀滅這個世界。”纖菲淡笑着說,嘴角是天真的笑容。
毀滅世界?鸞舞曲譜?她不是已經失去武功了嗎?皇上震驚不已,她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眼眸一轉,右手兩隻手指輕巧的擡起,夾住了面前人扔過來的棋子,準確無誤!
原來她真的恢復了武功!
“皇上,這樣偷襲可不好哦!”纖菲俏皮的一笑,將黑色的棋子,扔還給對面的人。
“朕只是想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皇上輕聲笑道。三年沒見,沒想到,她竟變了這麼多!曾經玄機子也說過,她的生命可能只能維持三個月,沒想到,她活了三年,而且身子一天比一天強健,她甚至恢復了自己的武功,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纖菲,你能告訴朕,你是怎麼恢復身體的嗎?”皇上知道,他問出口卻不一定能得到回答,然而他終究還是忍不住的開口。
“用五毒金蓮啊。”纖菲淡笑着說。
“無毒金蓮?”皇上眯眼說道,原來,他竟忘記了。
“是啊,每日都要吃的。”纖菲睜大了眼睛,眼睛裡是純真的快樂。
“你把它都吃了?”皇上笑着說。
“沒有,還有一些在殿裡。”纖菲搖搖頭,笑着說,“皇上,你的問題怎麼一下子多了這麼多?剛剛你還不言語呢。”
每天,皇上都會問纖菲一些問題,有時是昨天重複的,但是纖菲還是會一樣的回答。更多的是新的問題,他從這半年的談話中,知道了纖菲這三年來的生活,但不是全部,因爲纖菲也不知道全部是什麼樣的。
這樣的人兒,還有誰捨得去傷害,然而她終究是要離開他了!
泊王得到通知,進宮去接纖菲,一路上泊王都在懷疑,但是有纖菲的一絲消息,他都不容錯過,三年了,是怎樣的思念,怎樣疼痛,怎樣的度日如年?
滿城枯骨!
站在城樓之上,皇上輕輕嘆了口氣,這場戰役,贏的究竟是誰呢?準備了三年,竟用半年時間,就掙得了這個天下,她是何等的聰慧,然而,她終究是女子!爲情所困的女子!如今,她不在爲情而困,可惜她卻志不在此!如果她能輔佐自己,想必這個天下將會治理的井井有條吧?這個理由是不是可以留住她?
明天她就要離開了!自己終究是要失去了她,她是真的失去記憶了吧?否則她怎麼不會疑惑,偌大的後宮,爲什麼只有她皇后自己,其他的人都是奴婢?否則她怎麼不會疑惑,這麼大的天下,爲何她只接觸到皇上自己?他爲她遮擋住所有的危險和不快,讓她生活在安靜祥和的環境中,她難道一點都不知道?
到底要不要放她走?到底該不該放她走?她已經忘記對自己的恨了,她是不是會安心的留在自己身邊?但是她的下一個願望是要泊王幫她實現的,可是她連泊王是誰都不知道!可是她的太多願望都是自己無法滿足她的吧!
悄悄的溜進她的閨房,這輩子,他只做過這個一次。他偷了那個小小的卷宗,他想知道上面究竟記載着什麼,上面一定有記錄他的語句,一定有與他有關的隻言片語。
他太想知道了,他想知道,在他十一的這段日子裡,她究竟會怎樣記錄自己,他終究會將自己放在什麼位置?
“你們都下去吧”伸手屏退身邊的衆人,他悄悄拿起卷宗,手中沉甸甸的,即使是千軍萬馬,即使是萬里山河,他也沒有感覺到如此的沉重,然而這個小小的卷宗,卻讓他如臨大敵,不經意間已經汗如雨下!
輕輕的打開卷宗,上面寫滿了蠅頭小楷,秀氣的字體,柔中帶剛,正如她的性格一般,堅韌卻又不失溫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