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夫人又再說:
“縣主是陛下親封的縣主,婚事要經過陛下批准。這個也不難,待老爺凱旋歸來回來了,親自向陛下請願。我們家老爺,遠征西域,衝鋒殺敵,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是不是?相信陛下會答應下來。”
夏老夫人心裡冷笑了一聲,卻不露聲色經,淡淡的說:
“我們家不單單是四丫頭沒有婚配,連三丫頭也還沒有婚配呢。”她又再說:“按道理來說,是應該姐姐出嫁再到妹妹是不是?我倒是覺得,我們家的三丫頭跟你們家的三公子倒是挺相配,他們的年齡也是相當,外形也挺相配。”
夏老夫人這話可是說得滴水不漏。
言下之意,夏依蘇是嫡出,楚家浩是庶出,要夏依蘇下嫁,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麼?倒是夏夢嘉,她跟楚家浩一樣是庶出,倒是跟楚家浩倒是挺相配。
夏夢嘉一聽,睜大眼睛,幾乎坐不穩,要從椅子上摔下來。讓她嫁給楚家浩?這是她從來沒想過的事,一時之間怔怔的,反應不過來。
夏夢琳的頭低得更是深了。
無論楚家浩娶誰,都不會娶到她。
楚夫人跟楚老夫人互相看了一眼。她們自持楚大將軍府是顯赫的世家大族,祖上以軍功起家,戰功卓著,位列公卿,獲得了世襲承恩鎮國公的爵位。而夏府,原本不過是寒門之家,夏世顯能夠當上四品官員,憑的也不過是元峻宇的關係,又怎麼能夠跟楚大將軍相比?根本不是在一個檔次上的。
作爲楚家庶子,娶夏府嫡小姐,對夏府來說,是自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意外飛來的“橫福”。在楚老夫和楚夫人心中,是楚大將軍府給的面子,夏府的人應該感激涕零纔是。不想,夏依蘇不願意,夏老夫人也不領情。而讓楚家浩娶夏夢嘉,也不是楚老夫和楚夫人所願意的,她們認爲夏夢嘉身份不配做楚大將軍府的媳婦。
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
還是楚老夫人老於世故,她圓場,笑着說:
“其實聯親,也不是我們說想要聯就能聯的。要合八字呢。八字相合最好,八字再不相合,單單是年齡相當,外形相配是不行的,你們說是不是?”
楚夫人會意,也笑:
“老夫人說得也是,這點我怎麼沒想到?”
楚老夫人換了話題,咳嗽了一聲說:
“縣主的大恩大德,我無以爲報。縣主,我就送給你一件小小禮物,當爲答謝,希望你不要嫌棄。”
她朝站在她身後的梅媽媽一使個眼色,梅媽媽會意,點了點頭,離開了。沒一會兒,她雙手捧來了個精美的木匣子,恭恭敬敬遞到了楚老夫人手中。
楚老夫人把木匣子交到夏依蘇手中,微笑着說:
“禮輕情意重,望縣主笑納。”
夏依蘇打開木匣子來看。
裡面裝的是一根集椿、翠、白三色於一身的翡翠白菜。手掌那樣的大小,白菜下部分爲灰黃相間,伴有褐色斑,其上的葉脈分明,葉片翻卷,形象逼真,與真實白菜相似度幾乎百分百。更令人拍案叫絕的是,翠綠色的菜心上面,有一對肥的大腹蟈蟈和一隻螳螂,它們好像在邊爬邊啃菜葉,雕工細緻,栩栩如生。
楚老夫人說:“這翡翠白菜,是當年太祖賜給我母親安吉長公主物品,後來我出嫁的時候,我母親送給我做嫁妝,幾十年來我從來沒離手。如今,我就送給縣主,作爲報答之恩。”
夏依蘇嚇了一跳,連忙說:“這麼貴重的東西,我怎麼能夠收下。”
楚老夫人笑着說:“我這命,難道不值這翡翠白菜?再貴重的東西,也比不上生命寶貴吧?”
夏老夫人這個時候說:“既然楚老夫人這樣說,四丫頭你就收下吧。”
於是夏依蘇說:“那我就收下了。謝過楚老夫人。”
黃昏時刻,夏府的女眷從楚大將軍府出來。老夫人吩咐二太太說:“你去跟三丫頭五丫頭一起坐她們的馬車,四丫頭跟我坐這輛,我有些話要跟四丫頭說。”
二太太答應了。
夏依蘇上了老夫人的馬車。馬車漸漸遠離楚大將軍府後,老夫人說:“四丫頭,你把翡翠白菜拿出來,給我再看看。”
夏依蘇把木匣子拿了出來,遞給老夫人。
老夫人打開,取出翡翠白菜,輕輕的撫摸着,像是撫摸一件失而復得的東西那樣,神情頗爲複雜,眼內盡是悲愴的神色。
一顆晶瑩的眼淚,冷不防就滴到了翡翠白菜。
夏依蘇驚詫:“祖母,你爲什麼哭了?”老夫人趕緊擦了眼淚,過了一會兒後她說:“我沒哭,而是沙子落到眼淚裡了。”
從在馬車裡,哪來的沙子?不過夏依蘇也沒有拆穿,笑着說:“祖母是不是喜歡?如果祖母喜歡,那我就送給祖母。”
皇帝賞賜給她值錢的東西太多了。她也不是一個小氣的人,除了那些價值連城的東西,還有金子銀子之外,簪釵,手鐲,戒指,布匹之類的,她送了好些給幾位姨娘,還有夏夢嘉夏夢琳夏夢雪,兩個弟弟夏目唯夏目其也有份。
這次二姨娘倒沒有嫉妒夏依蘇這些豐厚的打賞,她對於那聲場火災心有餘悸,想想還後怕。
縱然得到再多的打賞,如果命沒了,那又有什麼用?二姨娘第一次覺得,原來生命是如此的可貴,她可不希望她兩個女兒其中的一個會出什麼事兒。有時候,平庸有平庸的好處,只要能夠平平安安活着就好。
老夫人看着翡翠白菜。
良久,良久。
終於,她把翡翠白菜放到木匣子裡,遞給給夏依蘇,聲音淡淡的說:“那是楚老夫人送給你的禮物,我怎麼能夠要了去?如今這寶物落到你手上,也是天意,你就好好收着罷。”
隨後,她嘆息了聲,彷彿很疲倦那樣,頭靠在馬車廂旁,閉上了眼睛,把就要洶涌而出的淚水,硬生生的給逼了回去。
再痛徹心痱的傷和痛,敵不過歲月的消逝,再傷人的折磨,再仇恨的情緒,還是漸漸的鈍了。當初流淚流血的心,一日一日結了痂,雖然那傷痕還在,隱隱的,偶爾在那裡“突突”地跳。
但,一切都過去了。
命中註定如此,誰都沒有能力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