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開,散開,不要擠在路中間,將路讓出來!”一個清越的男聲喊道,他前面還有幾個着衙役服侍的弓兵。
正是趙青峰按沈大人的吩咐,安排的一隊遊街宣講的巡檢弓兵。
江寒見是巡檢司的人,心裡沒好感。此時事情已了,已經沒必要繼續逗留,未免又碰上什麼倒黴事,衝抵了她剛有起色的運氣,她還是趕緊回家爲妙。
她擠出人羣,想從旁邊的小巷穿出去,纔剛進了巷子,隱約聽到外面的宣講聲。
“……巡檢司有令,凡想去碼頭做生意的,都可到巡檢司申請特許牌。若資質合適,可繳納五百錢特許費用領取特許號牌。拿到特許牌後,每月僅需向巡檢司繳納二百錢管理費,即可繼續在碼頭經營。若有資質合適,卻無足夠銀錢繳納特許費用者,可用實物抵扣或是爲巡檢司服苦役半年……”
江寒腳步一頓,接着掉頭風一般地衝回街上,胡亂揪着一人就問:“剛剛說什麼?可是說碼頭上可以做買賣了?”
被揪之人嚇了一跳,驚恐無言只重重點頭。
一時間,彷彿天上的太陽都亮了幾分,雲朵變得可愛,空氣也怡人了,溫熱的夏風就像媽媽溫柔的手——所有一切眨眼間都美好起來。
江寒臉上露出釋然傻笑,鬆開那人,雙手合十對天拜了拜,道:“黴星君大人,您好走,不送!千萬別再回來了!”
她裂脣跳步回到江家,一掌拍開門,站在廊檐下,叉腰對着院內仰天大喊:“芸娘,雨過天晴了,咱們又可以翻身啦!哈哈哈!”
“汪汪汪!”“汪汪汪!”
院內一片寂靜,迎接她的只有多多狗被驚嚇後的狂吠。
片刻後,她爹的厲喝聲從正房與後院的拐角處傳來:“芸娘與你劉嬸子一起出門了,趕緊滾進來,站在門口大吼大叫地你不嫌丟人?”
“……”江寒的一腔豪情登時被潑上了一瓢冷水。
她還想與芸娘吹噓一下,今天在瓦市上的超常發揮呢!
真是不給力!
……
到了下午,沈大人也從趙青峰嘴裡聽到了瓦市上發生的事。
他好一陣無語。
一件芝麻大的事,也能被這女人演成這麼大一場戲!
不過,細想一遍她還是有些小聰明的——裡應外合洗刷污名的同時,不忘宣傳她家的包子,順便爲她家那所謂整個青河縣都沒有過的東西造勢,甚至還知道先提出一個虛高的價格,來誘使王包子答應爲她租半年固定攤位……
這麼一出鬧劇能得到這麼個結果,她應該又絞盡了腦汁吧?
可惜,蠢人就是鼠目寸光不知道拐彎。
若是他,他肯定選擇三兩銀子。有了這三兩銀子,到巡檢司來找他,租上一年的攤子都行!
“瓦市的固定攤位,近日有人要轉租?”沈大人狀似隨口地問趙青峰。
“屬下不知,暫時還未聽說,有人要來辦轉租的事宜。”
沈大人微微頷首,道:“你近日關注下,若有,先扣下。”
這蠢女人可別又傻乎乎地被人騙了,再扯出一堆事來纔好。
趙青峰恭敬應是,正欲請退。
沈大人又想起了那截殺之事——六個殺手,逃了倆,死了倆,捉了倆。
再從這幾日初一傳回的有關林萬利的行蹤來看,主謀他已心裡有數,但對方辦事手段老辣,沒留下任何痕跡,而那兩個活着的殺手就是倆傻帽,毫無用處。
既然明的暗的都抓不到證據,那也不需要再浪費時間了,直接一鍋端了做個了斷得了。
是時候將人招回來重新做部署了。
思及此,他斂眉道:“初一該回來了,事情既無新線索,也不用再耗費精力了。傳消息,讓他明日午前回來。”
趙青峰驚訝地偷望了上首的沈大人一眼,立即應聲:“是,屬下這就去辦。”
此時,他原先關於書房事件的堅定立場,竟有了幾絲動搖。
莫非呂公子真的不幸言中了?
大人真的對那江小二有不一樣的感情?
他剛纔除了彙報街頭宣講的情況,還講了好幾樁馬幫黃幫等勢力,針對他們的新政策,暗地裡做的手腳。可是,大人對這威脅到政策執行的危機未多做關注,卻單單讓他關注瓦市上的固定攤位……
而且,初一出去查的,不就是與那江家小子路遇截殺有關的事嗎?
真是見了鬼了!
沈大人可是他心中的大神啊!
大神怎能有這種癖好呢?
退出書房的趙青峰,撫了撫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暗暗慶幸他娘將他生得“五大三粗”。
等初一回來,他得向他好好打探一番。
畢竟他是大人的貼身小廝,對大人各方面的情況都更瞭解些吧?
……
興奮過頭的江寒雖然被他爹潑了一瓢冷水,卻僅僅安靜了半刻鐘,就實在憋不住,對着她爹噼裡啪啦一頓描述加吹噓。
得到他爹的一句誇讚和一個欣慰開懷的笑後,她仍覺得不夠,又樂顛顛地跑去了王家。
她高興地連拍許秀才的背,瘦弱的許秀才哪捱得住她的重手,剛要開口,就聽她得意地道:“秀才,現在你不用擔心我家拿不出束脩了,我老江家馬上就要原地復活了,搞不好等你走的那天,我還能給包個大紅包呢!”
許秀才眸光一閃接着惱羞成怒,拉了臉道:“江兄慎言,小生連束脩之事都未提過,何時擔心你拿不出束脩了?”
江寒虛點着他笑得曖昧,還挑了挑眉:“呵呵,讀書人嘛,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嘿,你是沒提過,沒提過……總之,你別擔心束脩的事了,好好教導小安,我們一家都對你感激不盡……”
一旁的小安見她如此做派,也惱了,扯住她就往外推:“你快回去,別在這打擾我們讀書!你的好事還是先捂着吧,若是得意過頭了,又要倒黴可怎辦?”
“嗨,你這熊孩子!狗咬呂洞賓啊,我來可是爲了安你先生的心,讓你們用心讀書,不要操心旁的事!”
可惜她的好心師生倆絲毫沒感激,反而啪地一聲將她推出門外。
江寒罵罵咧咧地又回了江家,想着還是芸娘好,若是她在必定會以崇拜的眼神看着她,並且與她一起暢想一下未來。
可惜,午飯過後芸娘依然沒回來,江寒高漲的情緒在一箇中午的乾等中漸漸退了潮。
小睡起來,她的頭腦終於清醒了。
捂臉反省了一番後,她拎了一把柴刀去後山砍回了幾根竹子。
麻辣串串的爐子和鍋子早已經弄好,她囑咐他爹將竹子削成約莫兩掐長的竹籤,就拎着籃子出門採購去了。
她準備今天晚上就來試試這麻辣串串。
這事本該早上幹,才能買到新鮮又便宜的東西,可誰讓她早上在唱戲,上午又在張狂呢?
黴星君同志還在她頭上飛翔時,她悔恨反省發誓要改掉毛躁衝動等毛病,多動腦少惹事重新做人。
可他纔剛走不遠,她就得意地腳不着地,也想跟着飄走了!
果然倒黴都是自己找的嗎?
她這重新做人之路,看來還是“路漫漫其修遠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