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一道閃電劃過黑壓壓的天空,乍現的亮光像八仙庵裡供奉的羅漢那雙震懾世間邪惡的眼睛,讓人望之而膽寒。
“轟隆!~”“嘩啦嘩啦!……”
震耳欲聾的雷聲從頭頂滾過,緊接着豆大的雨滴就爭先恐後地砸向大地,砸得來不及回家而倉皇躲雨的人們嗷嗷大叫四下亂竄。
江寒早就已經收攤回家,此時正抄着手站在屋檐下,出神地看着這臨到傍晚終於降臨的傾盆大雨,看着它們不停地衝刷着陰溝裡的污泥,頓覺心中鬱氣盡出,表情無比輕鬆愉悅。
西鎮靠近城牆邊的一所破爛的屋子裡,韓乞丐抱着肚子攤在唯一干燥的角落裡,連哼一聲的力氣都快沒了。
他心裡很是慌亂無措,只覺得生命的力量正在漸漸遠離,恐怕他就要在劫難逃了。
想他三十多年的生命裡,一直孤苦伶仃,活得如攤爛泥,可即便是一攤爛泥他也還沒活夠啊!
到底是怎麼回事?
作爲乞丐什麼吃食他沒吃過?
不過吃了五個掉到地上沾了灰的包子而已,爲何會拉肚子拉得快連黃膽汁都快要保不住了呢?
肯定是黃家的包子有問題,肯定是!
莫不是嫌他隔三差五領着人白吃他們的肉包子,索性在包子裡下了藥,讓他們吃了之後悄無聲息地拉死在這爛屋子裡?
想到這裡,他掙扎着擡起頭,用那雙已經拉重影的眼睛瞄了一眼屋裡的情景。
只見到處漏雨的爛屋裡,此時已經有八九個乞丐倒在溼漉漉的地上,如他一般拉得僅剩一口氣了,其他情況好一點的,也都抱着肚子蔫頭蔫腦地靠坐在牆邊。
媽的,他這一屋不到二十號人,竟然被放倒了一半!
現在外面大雨如潑不知道何時纔會停,要是一直下到明天,到時候他們肯定就無聲無息地死在這裡了。
對死亡的恐懼,讓韓乞丐擠出了最後一絲力氣,半撐起來,抖着手指着一個靠在牆邊看起來狀態最好的半大小子,顫着聲音叫道:“那誰,強小子,你,過來!扶我,扶我去,去千草堂!”見那孩子擡起頭,睜着雙茫然無神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看着他,他又深吸一口氣,怒道,“快點!不然,咱們,都得沒命了!”
那小子踉踉蹌蹌地扶着牆站起來,剛要邁步,忽然雙腿一夾,臉色一僵,抻着脖頸道:“我,我要先去拉泡屎……”
韓乞丐的手啪嗒一聲掉落在地,咬牙切齒地道:“去,快去!”喊完,他頓覺肚子一攪,菊花一緊,一股屎意直衝而下,“媽的,老子,老子也要,也要拉!~”
話音一落,只聽“噗”地一聲,他那拉鬆了的菊花已經抵擋不住稀得只剩下水的排泄物的衝擊,打開方便之門——拉了一褲襠……
不說韓乞丐如何兜着個臭屎褲襠揣着敲詐來的五文錢,與那叫強子的小乞丐相扶相持,用比烏龜快不了多少的速度前往千草堂,只說此時冒着瓢潑大雨光顧千草堂的人已經歪歪扭扭地擠滿了一屋子。
大家的病症與目的都是一樣的:“大夫啊,快給我們開點止瀉的藥吧,實在是受不住啦!”
千草堂裡三位坐堂大夫齊齊上陣,邱大夫不禁大聲問道:“怎麼回事?今天怎麼這麼多人拉肚子?你們可是都吃了什麼一樣的東西?”
“一樣的東西?”衆病人腦袋已經拉糊塗,面面相覷之後,不知如何作答,忽然有人支吾着道,“難道是,饅頭?中午吃了,饅頭就鹹菜,然後,半時辰?就開始拉了……”
有人道:“我家,吃的包子,從一文攤上,買來的。”
“我的饅頭,也是,從一文攤上,買來的……”
衆病人一聽,細一尋思,有人又覺得不對:“可是,我家婆婆,也吃了一個包子,她爲何就沒事呢?”
“我,我一家五口,只我二人拉……”
邱大夫身旁一位中年大夫捋了捋鬍子,沉吟道:“會不會是那一文攤的包子有問題,有人腸胃弱就受了損傷,有人腸胃強一些,吃了也沒事呢?”
“什麼?!竟然,把有問題的包子,賣給咱們,怪不得才一文呢!”大夫此話一出,衆病人病態去了一半,又是激憤又是懊惱。
邱大夫擡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道:“不管如何,一人先飲一碗淡鹽水吧,待會再喝碗解毒湯,我等現在爲大家一一細看。”
次日,天還未大亮,黃家新上任的小門房就被門外砰砰如雷的敲門聲吵醒了。
小門房打開門一看,門外圍了四五十位神情激動的百姓,一見門開了就對着他一頓亂吼,那四下飛濺的唾沫星子差點沒把他給淹死,那猙獰的面容彷彿下一秒就會撲上來咬斷他的脖子。
小門房下意識地後退三步,褲襠微溼,哭喪着臉,顫抖着腿,哆哆嗦嗦地問道:“各,各位來黃宅有,有何事?”幸好這羣人懾於黃家常年盤踞落霞鎮的淫威,沒有往宅子裡衝,否則,他很懷疑自己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有何事?!你們黃家打着做善事的名頭,賣有問題的食物,害得我們差點拉肚子拉死,你們缺不缺德?!怪不得會被人半夜潑糞呢!叫你們老爺出來說話,否則我們就要去縣衙鳴冤了!”
“就是,叫你們老爺出來給我們一個交待,否則我們絕不會讓你們好過的!”
“……”
半個時辰後,黃員外頂着一張又青又紫的茄瓜臉回到了書房。
他揮手掃落了書桌邊的擺件,胸膛起伏不定地盯着黃德義,出口的聲音低沉暗啞,似一把鋼刀,颳得黃德義耳膜生疼:“竟然會出這種事,一個倒賠錢的一文攤都能出漏子,老爺我留着你們這些人還有何用?”
黃德義硬着頭皮道:“老爺,那一文攤上賣的東西雖說是篩了些陳面做出來的,用的肉也不算太新鮮,但是肯定不會令人拉肚子。您想,一天可是賣了成百上千呢,怎地就這幾十號人出了問題呢?”
黃員外眼球一縮,微微眯起眼,道:“你是說,這事是有人在背後搗鬼?”
“小的覺得很有可能!前後不過三四天,先是咱們家大門被污,接着是鋪子,現在又是一文攤出了問題,若是沒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小的可不信。”
黃員外聞言冷靜了下來,問道:“你覺得會是誰?”黃德義擡眸望了他一眼,黃員外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姓江的那小子,能有這本事?”他摸着脣上短鬚,沉吟道,“那些包子饅頭——雖說他有些花花腸子,但那手肯定不可能伸到咱們鋪子裡去……那他是怎麼下的手呢?”說完,他看向黃德義,眼中滿是疑問。
黃德義抱了抱拳,恭敬道:“小的這就讓人去查昨兒個一文攤邊發生的事情。”
只是,等他查清楚匆忙回來稟報時,在半道上遇到了兩位鋪子掌櫃,掌櫃一見他就苦着臉道:“哎呦喂,我的大管家啊,咱們鋪子裡又出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