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江寒以及初五領着三五人,與李衛宗等人分開,牽着多多狗選了直走的道路。
路過一個村莊之後,多多狗突然興奮起來,狂吠着掙脫江寒的牽制,朝一條小路飛奔而去。
江寒眸光一亮,扭頭喜不自勝地對沈大人說道:“看來咱們的方向是對的,多多肯定聞到了什麼。”說罷,拔腿便追。
初五飛快地睃了眼沈大人,剛好捕捉到他的眼神在閃爍,以爲他是不知如何應付,江寒對一條狗過於迷信的狀況,正想主動追上江寒委婉勸解幾句,卻見沈大人面無表情地瞥來一眼,淡淡說了句“跟上”,帶頭向一人一狗消失的小徑拐去。
……
多多確實找到了一個人。
但不是小安,而是迷了路的阿厚。
江寒見到他時,他正一面擦着停不住的眼淚,發出壓抑又惶恐的嗚嗚聲,一面在一處山林裡瞎轉悠,走近一看,他的衣服破爛,手腳和臉上都有好幾道血跡,行狀看起來甚是可憐。
他看着突然出現的多多狗與江寒,愣了半天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哭聲響徹夜空,既有劫後重生的鬆懈,又有無限委屈和埋怨,更多的卻是焦急。
“你爲何,纔來,少爺他們已經,被帶走了,你快點,去救,快點!”他抽泣着,聲音斷斷續續,待看清只有她一人時,又傻了眼,“怎麼,只有你跟多多狗?怎地不多帶些人來?他們有五個人,你打不過他們的!”說着,他又傷心地大哭起來。
江寒上前摟住他的肩,拍了拍,安撫道:“別哭了,沈大人來了,在後面。”
阿厚這才止了哭,擦去眼淚再擡頭時,便看到了鑽進林子的沈大人等人。
……
“這麼說來,他們在這裡落腳,是爲了等馬車?”聽完阿厚的講述,江寒望向沉默的沈大人說道。
大家在一個名叫油茶村的山腳邊,找到了那處荒廢的院落。
找這地方花費了不少時間。
阿厚當時悄悄跟着那馬車,想確定它逃竄的方向,誰知半道不小心滾下山坡。坡下是片林子,視線太差,辨不清楚方向,阿厚心裡着急,一頓瞎走之後,徹底迷了路。
好在他幸運地轉到了山腳的另一邊,被認識他的多多狗嗅到了氣味。
這處村莊之所以叫油茶村,乃因附近山上生長着很多野生油茶樹。到了秋天,山裡的油茶一收穫,便會有糧油商來收貨,久而久之山上便有了一條可容車馬進出的山路。
“那山路可不寬敞,白天還能湊和走,晚上卻危險得很,今晚的光線更是差,那些賊人爲何要冒險?”初五不解地發問。
沈大人沒回答這個問題,江寒則氣惱不已地吐槽:“他們到底想幹什麼?做殺手有必要做得這麼曲折嗎?”
“不是黑衣人。”沈大人說道。
“你的意思是,這些人是單純的人販子?可若是人販子,丟下老王頭我可以理解,但是阿厚長得這麼水靈……”
沈大人看着她,猶豫着要不要說,江寒卻從他的眼神中恍然領悟一點,手指向自己,聲音有些澀澀地說道:“你想說,那些人是爲了報復我?”
“種種跡象看來,更像是你的仇人。”
江寒沉默了。
仔細想想也是。
小安是她名譽上的表弟,王小利是她老闆的兒子,若是兩人都出了事情,自己肯定會義不容辭地往前衝。
花費了這麼多心思,只爲了把她引出鎮……
江寒不知道自己是該驕傲還是該苦笑。
此時此刻,她只慶幸芸娘當時多了個心眼,沒有傻乎乎地跟着那閒漢去了小石巷,否則,她可真是罪孽深重了。
……
爲了儘快確定賊人躲藏的位置,沈大人僅派出兩人回去報信,沒有在油茶村多做停留。
多多狗找到了阿厚,證明了自己的能力,重新擔當起探查先鋒的重任,一路領先地奔跑在山路上,江寒卻沉默了很多。
雲層霸佔了夜空,半夜的山林裡伸手不見五指,初五舉着一隻火把跟在多多狗身後領路,江寒反而落在了他後面。走到這裡他們這隊只剩下了五人一狗,出行所備的火把只剩了三隻,前路不知多遠多險,火把也只能省着點用。
一路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半時辰左右,纔出了油茶山,上了一條稍微平坦一些的大道。
沈大人看着悶頭走在前面的江寒,知道她是在內疚,心裡對將自己的推測告訴了她之事,生出了一些悔意。
他快走了兩步來到她身邊,輕聲勸解道:“別多想,見到賊人之前,無法確知其目的,任何可能都有,咱們須得,多加小心。”
江寒確實是在內疚,但更多地是着急,特別是意識到兩個孩子,很可能因她而遭受了池魚之殃後,她心裡更是又恨又急,再也沒有了先前的故作輕鬆。
她沒有迴應沈大人的話,沉默片刻後,忽然說道:“有時候,我會覺得芸娘跟小安遇到我,可能不是幸運,而是磨難。”
沈大人聞言,下意識地蹙眉:“切莫妄自菲薄,若非遇見你,他們或許已不在。”
這樣的江寒他不喜歡。
雖然他時常會嫌她行事衝動無狀,但那樣的她敢想敢做,渾身充滿活力,令他無法忽視,甚至想要靠近。
他無法理解她此時爲何會生出這種自怨自艾的想法。在他看來,她對謝家兄妹的倆情分實在是有些過了,畢竟那兩人是她救回來的。
“不,你不知道,若是遇到別人,他們肯定不會吃這麼多苦。他們有銀子,是我把他們的銀票都燒了……”江寒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初五手裡的火把,自嘲笑道,“好心的是他們,沒有趕走我跟我爹。”
“胡說,若如此,遇見你他們更該慶幸。否則,他們或許已被謀財害命。”沈大人的聲音透着些不悅。
江寒疑惑地瞥他一眼,有些不明白他爲何不悅,認真地解釋道:“芸娘和小安真的很好。不計較銀票的事,還跟着我受苦受累瞎折騰。特別是芸娘,一個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居然願意拋頭露面變成小販,這是很值得尊敬的。”
沈大人盯着她認真的眸子,心中有些氣餒,他分明是想要勸解她,她反而怕自己誤會了別人。
剎那間,他又覺得這張臉有些熟悉,很像一個人。
那人曾經也這樣認真地在別人面前維護過他。
當時,不小心路過的他還是個少年,雖因三叔祖的維護暫時沒有了生命危險,但內心依然是冰冷的,對人對事都是一副冷淡模樣,即便是有恩於他的三叔祖和師父,也時常說他性情太過孤冷。
那人卻從不這樣認爲。
即便他毫無反應,她也依然熱情以待,把他當成真正的弟弟,或者是兒子一樣對待,讓他陰暗的童年生活有了正常的溫暖。
沈大人的黑眸驟然變得更亮,迎着江寒莫名的目光,漸漸彎起了脣角,柔和了眉梢。
他忽然明白了些什麼,心中最後的那些糾結、不解慢慢開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