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夫人話音一落,花廳裡沉悶的氣氛,立即有了波動,衆人俱都目如燦星般望着她。
呂同最是性急,問道:“娘,是何方法?”
呂夫人微微一笑,說道:“過繼。”
“過繼?”呂同看了看略微失望的沈大人,面有疑慮,“娘,廣德能過繼給誰啊?那婦人眼看就要成事了,怎會讓他過繼給別人?”
呂同說出了衆人的心聲,初一接着他的話,委婉地補充道:“姨娘過世沒多久,族裡有位無子的老爺就提過這事。那老爺以爲,老夫人不喜歡爺這個長孫,夫人又有二爺,過繼的事應該正對她們的胃口。誰知,不僅老夫人不同意,就是連那位也沒有點頭。如今爺已成年,此事更不可爲。”
呂夫人卻笑得有些高深莫測:“若是別人過繼,肯定難成,但有一個人,卻是可以一試的。”
“誰啊?”
衆人好奇不已,就連沈大人的眸子都黑亮了幾分。
“這人就是廣德的三叔祖。”
“三房的老太爺?可是,三房的兩位老爺都有兒子啊!”
“還有一位……你們年紀小不知道。”呂夫人臉上流露出幾分感傷,“是沈伯伯的小兒子沈瑀……及冠不久,便意外去世了。”
“沈伯伯在沈家的地位很特殊,他是沈家這些年來,唯一棄文從武,官至正三品的人。原本他還能走得更遠,但因爲一些事情,又牽扯到沈瑀的死……他大受打擊,正當盛年卻辭官歸了家。”
話到這裡,呂夫人對沈大人輕輕一笑,說道:“你們這一支,若是沒有他,恐怕早就沒落了。所以若是他想要過繼你,族老們應該不會反對。”
“瑀伯父……可從未聽說,叔祖想爲他過繼……”沈大人蹙眉說道。
“沈伯伯曾想從幾個親孫子中,挑一人過繼,原本已定好了,二房瑨大哥的一個庶子,但沒多久那孩子得了場風寒,沒了命。剩下的孫子都是嫡子,兩位嫂子覺得這事不吉利,死活不同意,沈伯伯不想爲這事鬧得家庭不睦,後來便不了了之了。”
“你若是主動提出要爲沈瑀,侍奉香火,沈伯伯——你叔祖他肯定會非常高興。”
得知這些隱情之後,衆人互相望望,心情俱都一鬆,花廳裡的氣氛也輕快起來。
沈大人道:“若沒有叔祖,我早已沒命,也沒機會,跟師父學武,更不會有今日的一切。”
若是能過繼,叔祖就算他的親爺爺,從此就能正大光明地孝敬他了,也能彌補這麼些年來,他心裡的遺憾。
再說,若是能過繼,對江寒來說更是極好——上頭沒有公婆,她還能將她爹帶在身邊……
只稍微一想,沈大人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寫信了。
但呂同還沒被這消息衝昏頭腦,他道:“可是娘,沈家三爺爺願意接納廣德,不代表廣德他祖母和嫡母同意過繼啊!這事廣德說了可不算。”
對啊,既然沈夫人千方百計對付沈大人這個庶子,怎麼可能讓他過繼到三房,過上舒坦日子呢?
呂夫人自信一笑,說道:“她們不願意也得願意。”
“這是爲何?”
呂夫人沒回答呂同這個疑問,而是問向沈大人:“去年京都那事,你可查清楚了?”
沈大人搖搖頭:“沒有證據。但我動了點手腳,祖母迫於壓力,將那毒婦關了禁閉。”說到這,他哂然一笑,說道,“據說,我前腳剛走,老太太便將她放了。”
雖然從小就知道,他的祖母因爲他娘,從不正眼瞧他,但他一直以爲,只要有朝一日出人頭地,情況就會改觀,但顯然是他想多了。
那毒婦找人做手腳,害他徹底失去了,武進士的參考資格——這樣的大事,祖母居然只是將其禁足了,不到三個月。
得知消息之後,他便恨透了這兩個姓楊的女人。
只是他很清楚,禮教之下,他若要走仕途,徹底擺脫她們是不可能的。
“這次,你再做點手腳,把事情鬧得更大——不過在那之前,你得先去信與沈伯伯商量一下。這些年她對你做的壞事可有不少,也因此受過兩次處罰,相信沈家人自有評說。有沈伯伯在背後操作,就算你祖母她們不同意,族老們也定會迫使她們同意。”
……
臨睡前,芸娘敲開了江寒的房門。
“這麼晚了,還不睡,跑我這來做什麼?”江寒問道,眉眼間帶着些許躁意。
“這麼晚了,也不見你睡啊,你在想什麼?”
芸娘越過江寒,直接走到牀邊,脫了鞋,坐在牀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下午收攤之前,江老爹突然讓阿咩,把她和江寒叫回了家,她以爲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哪知是讓她們給呂夫人熬火鍋湯底。
她原本想着,這也沒什麼,畢竟呂夫人是指揮僉事夫人。
呂僉事在邵州府,那是跟知府一樣大的官,還手握重兵,他的夫人一聲令下,不過一鍋湯,就是讓她們去隨身侍候,她們也得老實聽令,不敢違逆。
更何況,這中間還夾着沈大人呢。
可後來她才反應過來,江老爹哪是不敢違逆啊,根本就是膽大包天,是明目張膽的抗命!
——他竟然拒絕了呂夫人的邀請!
那一刻,她只覺得江老爹,在家躺得時間太長,腦子糊塗了。
晚飯時分,江家父女倆之間怪異的氣氛,更讓她敏感地覺得不對勁。
想起前段時間,江寒嘴裡動不動就蹦出一句“沈大人說”,她覺得自己猜到了什麼,然後,她再也坐不住,便來問個究竟。
“你老實交待,你跟沈大人,到底到哪一步了?”
江寒一聽,煩躁更甚,惱道:“什麼到哪一步?什麼步都沒有,瞎尋思什麼!”
“我不是傻子,人家呂夫人,四品指揮僉事夫人,今天要請咱們一家去巡檢司吃火鍋宴,你爹竟然拒絕——若沒事,他會公然抗命?!”
“不就是不去參加火鍋宴嘛,我爹是心疼我勞累——誒,你最近是不是太閒,要不明天開始,你來管鋪子裡的裝修吧。”
“姐姐,我是認真的。”
江寒瞅了眼芸娘嚴肅認真的小臉,甕聲說道:“認真的又怎樣,反正我跟他,什麼事都不會有。”
芸娘卻沒管她的搪塞,直接問道:“你可喜歡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