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哥,你賣這個力氣,一天能掙幾個銅板?”
江寒從茶館出來後,不敢回家。
她心裡憤憤不平,不知不覺就來到了碼頭。
原本她是想來找徐吉陽吐吐不快,誰知他手頭正有活計,這一等就等了將近一個時辰。
這一個時辰,她看着這些來來往往的苦力,心裡又冒出很多念頭。
徐吉陽聽了她的問話,拍拍身上的灰塵,答道:“不一定,碰上好活好東家,有時一天能掙四五十到一百個銅錢不等。不好時只有十來個銅板。”
“那你今天掙了多少?”
徐吉陽伸出三根手指,道:“不多也不少,三十個銅錢。”
“你不會今天一天就接了這一趟活吧?”
“有一趟就不錯了,像我這樣不願爲惡霸所控的,一個月能找上十趟活就是運氣好了。”
“你這形象,一瞧就知道很有兩把子力氣,幹嘛不自己拉一個幫子?”
這一點她有些想不通,若是換做她,鐵定將拉一幫苦力,搞一個幫子,專門與那些地痞搶活幹。
“那不行,那我豈不也成了惡霸!”徐吉陽義正言辭地說道。
沒想到這傻大個還是個老古板。
“怎麼就成惡霸了?你不過是爲那些弱小找不到活又被排擠的苦力出個頭,是在保護他們。你這種人,找人做活肯定不會問人家要一半的工錢,你可以意思一下收個辛苦費,十個銅錢收人家一個銅錢。”
“那也是惡霸,要真是保護他們,就該分文不收——如今常與我一起的幾人,我就從來不收他們銅錢。”徐吉陽不贊同地搖搖頭,又不無得意地自誇了一下。
“但是你常常找不到活計,他們沒活可干時,也會與那惡霸屈服,對吧?”
“人家都有一大家子要吃飯穿衣,與我情況不一樣。都是沒法的事。”
“假如你手上活計多了,問人收的費用又少,他們的生活豈不是會更好?”江寒循循善誘道。
“但是我能力有限,像如今這樣,每月能接到十來趟活計,我已經很滿足了。”
“我可以幫你啊!我幫你去接活,你去找人來幹,咱倆合作優勢互補,保證所向披靡!”江寒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不行,這個活計不是你想得那麼好接的!常來這裡靠岸的老闆,大多都與那黃三有利益勾連的。只有一些散客,活計不多給錢不多,那黃三和馬易不放在眼裡,那陳漢元實力又不夠時,纔會讓似我這般的鑽個空子。”
“咱不試試怎會知道不行?”江寒不放棄地勸說道。
“不用試,我就知道!”徐吉陽堅定地拒絕之後,轉而問去了她,“你今日出獄爲何不去茶館做工,而是跑來找我閒聊?”
“我已經被辭退了。”江寒訕訕地聳聳肩。
“……那往後,你早上賣完包子,若是正碰上我手上有活,就跟着我一起幹吧!好歹也是份貼補。”
徐吉陽倒是好心一片,只可惜他眼力不大好——他面前這位,明顯就不是會來賣苦力的人!
江寒告別了徐吉陽,心裡變得很不甘心。
都是黃幫這些該死的地痞,害得她如此悽慘,這口氣不出實在難消心頭之恨!
於是這天晚上她回家很晚。
第二天又一早就不見了人影。
第三天,戌中時分,她帶着一臉得逞的笑,雀躍着步子進了門。
“爹,我回來了!”她喊道。
想到剛纔,終於將那最初領着人圍她的地痞,矇頭打得哭爹喊娘屁滾尿流,她心情真是舒暢無比。
可惜,黃有能至今還被關在巡檢司。
於是,她連她討厭的黑狗多多對着她不停吠叫都原諒了,站在院子中,開心地又多喊了一句:“你親愛的女兒回來啦!可給我留了飯?”
話落,只見芸娘從正屋走了出來,說道:“大叔讓你進屋去。”接着她又低聲道,“大叔很生氣,你可別再頂撞他了!”
江寒臉上的喜色瞬間消失,還沒開口說話,她爹那句常用的怒喝聲已經響起:“趕緊給我滾進來!”
江寒小心翼翼地往正屋走去。
此刻大廳內,她爹正青黑着臉垂頭坐會客廳正位左邊的木椅邊,旁邊的桌上正中擺放着一個牌位,牌位邊還放在一根棍子。
他旁邊站着的是一臉正經的小安。
劉大嬸也在,正坐在右邊下手的椅子上,沉着臉凝視門口。
不一會,芸娘與那黑狗多多一起回來了。
芸娘走到小安身邊摸了摸他的頭,握住他的手站定不說話。
多多則是在他的腿上蹭了蹭,也站定盯着門邊,低聲嗚叫。
江寒一進門,就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壓力迎面而來,廳內的四雙人眼加一雙狗眼,登時都朝她瞪來。
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踟躕着不肯上前。
“爹,大嬸!”她擠出個笑容,低喚一聲。
“到哪去了?”
“我剛打烊回家……”
“還敢撒謊!”她爹一個巴掌拍在桌子上。
江寒渾身一顫,擔心那桌子會不會立刻散架。
“王掌櫃早就將你辭退了,你居然將我們矇在鼓裡!”他說着又拍了一下桌子,“說,你這兩天到底去哪裡鬼混去了?”
“我沒有去哪裡混,就是,就是去找了找有沒有其他事做……”江寒低下頭不敢與她爹對視。
“哼,你可是覺得我近日不出門,很好騙?有人見你在碼頭上晃盪!”他爹說到這裡,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一下心中騰騰的怒火,又道,“你若是想回碼頭走鏢,倒也算了,你竟然敢跟陳幫的小混混攪和到一起!——我將你養大,是讓你去做地痞流氓的嗎?”
他爹說到這裡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爹,你聽誰胡說八道啊!我什麼時候與小混混攪和在一起了?我不過是去找那與我一起被抓的小子,問了幾句話而已!”
“少給我頂嘴!——你給我滾過來,給你娘跪下!”
他摸起那根棍子,在桌上拍得啪啪作響。
江寒縮了縮脖子,盯着桌上的牌位看了好幾眼,磨磨蹭蹭地走到離桌子還有一丈遠的地方,猶猶豫豫地跪下了。
“你如此做對的起誰?我是如何與你說的?我沒料錯吧?”
他爹拿着棍子朝着她揮了又揮,始終沒打下去。
“一次又一次,你何時才能長大?你是女子,我不盼你像芸娘一般文靜乖巧,你也不能真當自己是男子一般打流耍混吧?”
他罵到這裡,終於狠心地打了下去。
“爹,我冤枉啊!你怎麼就不信我的話呢?”江寒哀嚎。
“因爲你做的都是失信的事!因爲你白長了耳朵,因爲你不聽你爹我的話!”
她爹又在她背上連打了三棍子才收了手。
他坐回椅子上恚怒地望着她,丟下一句重彈。
“明天,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去給王掌櫃賠禮道歉,求他再給你一次機會回茶館去做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