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去劉家將劉大嬸請了過來。
她手舞足蹈地與大家分享了她的想法,展望了一番未來。
雖然,她因此又受到了大家的輪番打擊和取笑,不過,最後大家還是接受了她的分了工。
劉大嬸與芸娘是包糉子的主力,併兼職採購糯米等材料,要求是儘量壓下一些價格,哪怕一次多買一些。
江老爹與小安則要負責採購八十個包裝盒子,藤編的、竹編的或者木質的,隨意,原則就是便宜有意趣即可。
江寒當然也不能光指揮不幹活,她要負責一切打雜工作,要學着包糉子,還要幫忙做苦力活。
第二天早上,江寒去了茶館後,大家就各自忙活開了。
等江寒從茶館打烊回來,大家又聚在一起說了說各自的進度,提出了新的意見。
劉大嬸與芸娘,不負衆望地以比平時低一兩文的價格買回了糯米,臘肉,綠豆花生等。只是做糉子的幹竹葉倒是隻買到了一部分,劉大嬸的意思是,剩下的自己去後山摘,這樣還能省些錢。
江老爹與小安則去找了好幾個藤匠篾匠,比較之後選定了一個簡單大方的款式。只是他提出,砍好了竹子送去篾匠那裡加工,這樣包裝的成本至少能省下三分之一。
最後,衆人愉快地決定了,由江寒負責去後山砍竹子,摘竹葉。劉大嬸甚至要求她寅時就去,把包子的事就暫時交給芸娘和江老爹。
寅時去後山砍竹子——意味着她半夜就得起牀,幸好如今馬上就要進入夏天了,天亮得早,否則她得摸黑上山——這些人也太不把她當女人了!
她雖然心有怨念,卻只得老實前往,誰讓她說過自己是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呢?
從江家所在的竹牌巷出來,沿着小路往落霞鎮東北方向走上一刻多鐘,在山腳的分叉口,往東再走半刻多鐘,就到了小落霞山的東南山腳。
這裡有一片從山腳延伸至半山坡,掩映在嶙峋突出的大石頭下的小竹林。
嚴格來說,這隻能叫做竹叢,因爲實在太過稀疏與散亂。
可能因爲小落霞山上石頭比泥巴多,所以這些竹子實在瘦得不行,最大的估計也只有三四指粗。不過,配上間或露出來的石頭,倒是很有一種水墨古風。
江寒頭大地看着這些瘦弱的竹子,砍上幾株做籃子倒算合適,但要從這麼多小小的竹葉裡儘量挑大的摘,這可不是一時半會能找齊摘完的。
怪不得劉大嬸非得讓她寅時就來,否則等她摘滿背後那兩尺寬一臂深的揹簍,她就趕不上去茶館了。
此時,天邊剛露了魚肚白,整個落霞鎮已經漸漸從睡夢中甦醒。
但是,這裡依然寂靜得滲人,擡頭看去,竹叢後面的大石頭,像一隻只蹲守在此虎視眈眈的怪獸。
江寒收回視線,緩步往竹間走,腳上發出的咯吱聲,顯得特別刺耳,一陣山風拂來,竹影輕搖,竹聲婆娑,她一個顫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咳,哈!”她嚥了咽口水,清了清嗓子,鄙視了下自己,從揹簍裡摸出了砍柴刀……
就見,她將刀握在手中,向天舉了舉,張口就唱了起來。
只聽,一陣鳥兒的驚飛聲,伴隨着怪異的歌曲串燒和自言自語,打破了這片山林的沉靜。
“大王叫我來巡山嘞……太陽對我眨眼睛,鳥兒唱歌給我聽,我是一個努力幹活兒,還不粘人的小妖精……”
“哎呀,這顆不錯,砍了!”
“這裡的山路十八彎,這裡的水路九連環……大王叫我來巡山,我把人間轉一轉……”
“這叢葉子不錯……摘了……哇塞,這是不是竹筍啊!……好像太老了……”
“……山歌好比春江水……大王叫我來巡山,抓個和尚做晚餐,這山澗的水,無比的甜,不羨鴛鴦不羨仙……”
“哎呦!”呼痛聲終於把這不成調的魔音打斷了,“嘩啦”一聲後,伴隨着另一聲呼痛,江寒捂着被彈起來的竹枝劃到的臉頰,跳了出來。
她擡頭四望,終於在山坡左側的一塊大石上,看到了兩個人。
真是見鬼了,一大早,偏僻的山腳也能遇上這“黑白二傻”——這難道是要升級到“黑白無常”的節奏?
“喂,江小二,你亂七八糟地唱的是甚?真是連鬼都得被你嚇死!”蹲在石頭上往下看的呂同毫不留情地取笑道。
“你們這黑白無常不是還活得好好的!”江寒怒叱道,“大半夜的不在家好好睡覺,跑到山上來鬼混什麼?剛纔是誰用石頭打我?”
“大半夜?這句話我剛好準備送給你!你不在家睡覺,跑來這裡幹甚?”呂同反問道。
“哼,誰像你們這些大少爺一樣,我可是起早貪黑的窮苦大衆,這時候上山當然是來幹活的!”江寒輕蔑地說道。
“你砍竹子幹甚?”呂同看了看竹叢邊砍倒的竹子,好奇地問道。
“當然是做大事!跟你這公子哥說了,也是浪費精力!快走吧,不要打擾我做事!”江寒沒好氣地對呂同嚷道,直接忽略了他身後站着側頭看向別處的沈大人。
“你能做甚大事!”他回頭對着沈大人說道,“廣德,我們去看看!”
不等沈大人回答,他就興沖沖站起身來,消失在了山坡上方。
“……”沈大人看了看他的背影,又低頭瞧了瞧山下竹叢間的江寒,眉頭微蹙嘴脣緊抿,須臾也從石頭上消失了。
半刻鐘之後,兩人就出現在了竹林前方。
竹林邊已經放了四根清理過多餘的細枝的竹竿,江寒沒有搭理他們,正蹲在地上,挑選竹葉。
呂同一過來,就興趣十足地問道:“你摘這麼多竹葉有何用處?”
沈大人則還是那副萬年冰川的模樣,默不作聲,卻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他微垂眼眸不動聲色地打量江寒。
她身上穿着窄袖藍色短打,只是這件藍色比上回的要深一些,褲腿上綁着灰色綁腿,頭髮上的綁發佈帶也是灰色的,頭髮只隨意地在綁成個馬尾。右邊臉頰被劃破了一條拇指長的口子,流出來的血,顯然被她胡亂地擦過,未擦乾淨的血跡在臉上,留下了一片淡淡的印記。
沈大人盯着那印記與傷口上凝結着的血點,覺得它們特別的刺眼,看着看着他的眉頭就不由自主地緊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