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獨雲山峰的山腳下。
一輛青油氈布馬車徐徐地駛來,到了一棵大樹下,停了下來,一身素色打扮的夏依蘇從車廂裡伸出頭來,隨後手腳敏捷地跳了下來。
她一張望,發現楚家浩和元綠婭都到了。
元綠婭遠遠看到夏依蘇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朝楚家浩走近了兩步,很親暱地挽起他的胳膊:“鳴哥哥,你看,依蘇到了。”
楚家浩有些尷尬。不知是不習慣元綠婭這種親熱,還是不想讓夏依蘇看到他跟元綠婭這種親熱,他不安地望了夏依蘇一眼,要甩開元綠婭挽起他胳膊的手。不想,元綠婭抓得緊緊的,楚家浩甩了好幾次後,最終還是把元綠婭的手甩開了。
他朝夏依蘇走過去,叫她:
“依蘇——”
風花雪月隨風去,愛恨交織故人來。人生,真的是有太多的巧合,太多的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在這之前,夏依蘇想過無數次,她和鄭一鳴相遇的情景:一,她會裝作不認識他,把他無視掉,與他冷冷的擦身而過;二,她狠狠的瞪着他,給他一巴掌,咬牙切齒:“我恨你!”
她真的,還恨他嗎?
三天前,夏依蘇在和樂樓看着楚家浩在舞臺上唱歌,忽然發現,她對他,一點也恨不起來——這個男人,代表了她人生中,許許多多的第一次。第一次愛上的人,第一次跟她牽手的人,第一次與她擁抱的人,第一次接吻的人……這麼一想,夏依蘇一顆心忽然就柔軟了,崩潰了。
她不再愛他了。
因爲不愛,所以便不再恨他。
夏依蘇勉定心神,對楚家浩點點頭,淡淡的說:“你們來了很久了?”
楚家浩還來不及回答,元綠婭也走了過來,又再親暱地挽起他的胳膊,甜甜的笑着說:
“我和鳴哥哥已來了好一會兒了,欣賞了一下週圍的風光。我還對鳴哥哥說,如果回不到二十一世紀去,在這兒生老病死也沒什麼不可,如今我們三個,在這個朝代是人上人,非富即貴。我是堂堂的公主,鳴哥哥是楚家三公子,而你,是夏府的四小姐,皇帝封的縣主,身邊有幾個英俊瀟灑高大帥氣的殿下圍繞着,莫不春風得意。回到二十一世紀,估計過得還比不上現在呢,依蘇,你說是不是?”
夏依蘇裝了聽不懂元綠婭話裡的意思,看了她一眼說:
“如果你要留下來,可以不必去找智尚大師。”
元綠婭很煽情地把頭靠在楚家浩身上,笑着說:
“我倒是想留下來,可鳴哥哥不想。夏依蘇,你又不是不知道,無論是在二十一世紀,還是在這個朝代,我都是孤苦伶仃,無依無靠,鳴哥哥是我的唯一,我不能沒有他!因此鳴哥哥去哪兒,我自然跟着去哪兒。”
楚家浩臉上表情複雜,一雙充憂鬱的眼睛望向夏依蘇,張張嘴巴,想說些什麼,但最終只是嘆了一口氣,什麼也沒說。
此時一個小道童走了近來:
“三位施主是遠方來的客人吧?智尚師祖在山上等候着,請跟小道來。”
這獨雲山峰,山清水秀,風景如畫,一條山路,蜿蜒而上。陣陣清涼的微風吹來,帶來了樹木的醇香,讓人心頭迷醉。
周圍有很多水潭,一個個高低起伏,錯落有致,潭水清澈見底,一塵不染。前面有一條瀑布,水流以銀河傾倒之勢沿着險峻的峭壁飛瀉而下,場面極爲壯觀。晶瑩透亮歡蹦跳躍的水珠跌落下來,隨着流水輕盈地漫過,緩緩地匯聚在周圍的小潭裡
路過一個小水潭,那邊有一座原木搭建笨重古拙的小亭子。
夏依蘇忽然想起,這地方她到過。
那是她去年剛到夏依不久,有一次溜出大街閒逛,在醉霄樓門口,被騎馬飛馳而來的元峻宇劫持了,然後他把她帶到這兒來。夏依蘇還記得,他們坐在小亭子裡喝茶,後來走來一個叫林天罡的年輕男人。
元峻宇說他是個能人,博覽羣書,精通天文,曆法,陰陽,尤其相術造詣極有名氣,預測九不離十。
當時林天罡還給她算命。
說她命相奇特,百年難遇,能夠身處逆境而能轉禍爲福,面對危難而能逢凶化吉的運勢。如果一般男子娶到她,可以時來運轉,大富大貴。如果娶到她的男子,剛好跟她一樣排行第四,生辰是在三月初三,五月初五個這兩個日子的話,更是勢如破竹,一飛沖天,那她就是母儀天下。
呸,母儀天下!
夏依蘇可不信這個。如果那個叫林天罡的傢伙真的是個能人的話,他爲什麼沒看出來她不是真正的夏府四小姐,而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不過話說回來,她雖然跟真正的夏府四小姐長得一模一樣,但到底,身上的這具軀體,是夏府四小姐的軀體,夏依蘇真正的軀體,在二十一世紀的醫院躺着。
想到元峻宇,夏依蘇忽然就難過了起來。
她還是要離開他了。
夏依蘇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彷彿一件絲織物一樣,脫了一根絲,被慢慢地抽出來,抽出來,然後一顆心,就空得只剩下穗穗,冷冷的在搖擺,一種患得患失的恐慌之痛,排山倒海般襲來,籠罩在心頭,揮之不去。
她跟他,還是有緣無分。
小道童帶着夏依蘇,元綠婭,楚家浩三人一直往山上走去。周圍的人煙越來越稀少,地勢越來越偏僻,走了很久,最後到了一片竹林,九曲十八彎的轉來轉去,終於看到一大片草地,草地旁邊,是一排十來間簡陋的茅屋,有着一種與世隔絕的感覺。
剛剛走近去,有一箇中年道土出來迎接,笑着說“三位施主到了啊?師傅在等候着呢,三位施主這邊請——”
夏依蘇楚家浩元綠婭隨着他走進中間的那間屋子去。
屋子的正中,有着一個大神臺,大神臺上面供着三清尊神——則玉清大有天寶君,上清妙玄靈寶君,太清太極神寶君。周圍張懸些陳舊泛黃布條,點滿了香枝臘燭,煙霧裊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