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是‘明仿’?!這……這怎麼可能呢?!”郭老闆臉色大變道,他那明顯帶點質問的語氣,易陽一提到所謂的“明仿”,不但是他,在場的其他所有人也都反應極大,彷彿那種仿造的瓷器令人聞之色變。
邵師傅也驚疑道:“這位小老弟,你看出什麼問題來了?如果你沒證據,這樣的話可不能亂說啊。”
話語中帶點冷意,很不以爲意似的,如果這話是從像唐師傅那種大師級別的鑑定師口中說出來的,那大家聽後自會注重,就好像剛纔那樣,唐師傅提出不同的看法來時,誰也沒有直接反對,就算想法截然相反,也只會讓人思索。
然而,易陽的情況可大大不同,他只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後生,看上去簡直乳臭未乾,儼然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新手,在參加鑑寶的人當中,他最多和白文平級,除去白文,在鑑定古董方面任何一個師傅都能甩他好幾條街吧。
剛纔當唐師傅表意見時,其實邵師傅心裡就很不爽了,但唐師傅比他高一級,更有信服力,所以他只能忍着,不好露出不滿的情緒來,而現在有個稚嫩的新人口出狂言,挑戰他的權威,他如何不激動,只想狠狠地打對方的臉,以泄心頭積壓的憤懣。
“郭老闆,邵師傅,你們先別說,先聽易老弟把話說完吧。”
見郭老闆和唐師傅輪番質疑,易陽都插不上嘴了,唐師傅連忙說道。
和郭老闆他們的態度完全不一樣,唐師傅此刻卻表現得很莊重,對於剛剛易陽破口而出的那番“狂言”,他彷彿上了心,想聽對方說下去,好弄明白。
“小易,你看出了什麼就直說吧。”這時,一直靜靜站在一旁的浩叔也開口替易陽說話了,他以一種充滿鼓勵的溫和語氣跟易陽說,好似在告訴對方,有什麼儘管說,在這裡不要有所顧慮。
易陽微微一笑,平心靜氣地說道:“郭老闆,很遺憾,但我不得不告訴你,你這兩件將軍罐確實是贗品,而且都是高仿中的‘明仿’。”
他依然很堅定,直言那兩件郭老闆等人非常看好的精美瓷器均是贗品,並且是同一種仿品。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郭老闆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一張早已漲得通紅的肥碩臉龐上滿是驚駭的神色,儘管他和邵師傅的看法一樣,不認可易陽的眼力,但是臨到面對這個情況時,他還是感到很驚恐。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易陽笑吟吟地說道,“郭老闆,你先別激動,我完全沒有別的意思,當然,我也希望你收到的這兩件將軍罐都是貨真價實的好東西,但是剛纔我無意中現了問題,既然現了不對的地方,是不是應該說出來,告訴你?要不然,我如鯁在喉,對你似乎也沒什麼好處,也許還害了你,畢竟把贗品當真品,仔細想想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保不準哪天出了什麼事,以至於後患無窮。你們覺得呢?”
他一眼掃過衆人,一時間都沒有說什麼,最反對他那番話言論的邵師傅此刻也只是板起臉,卻無言以對。
“易老弟,你這話說得太對了!”唐師傅鄭重地點頭道,“對於仿品我們不能姑息啊,看到就應該說出來,作爲一名合格的鑑定師,這是最基本的職業素養。不過,易老弟,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明仿’可不同於一般的仿品,它可是高仿中的高仿,是最讓人頭疼的高仿之一。這種仿瓷往往能以假亂真,很多專業的師傅都拿它沒辦法的。”
“唐師傅,我知道,‘明仿’的事行內衆所周知吧。”易陽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道。
而實際上,他是剛剛纔知道“明仿”一事的,要不是偶然現郭老闆那兩件瓷器上面存在的“同一款”缺漏,再上網查詢有關信息,那他抓破腦袋也絕想不到那上面去,可現在他基本上清楚“明仿”的來歷以及其厲害之處了。
那兩件瓷器中有一件連大師級別的唐師傅都看走眼的,由此可想而知“唐仿”的造假技術有多高了。
頓了頓,易陽繼續說道:“兩件瓷器同是‘明仿’,這隻能說太巧了!郭老闆,這件將軍罐是你的,你肯定比我們更清楚它們的來歷,你最好仔細想想,看東西的來歷有沒有什麼問題。”
“沒問題啊!”郭老闆那雙細小如豆的眼睛倏忽瞪大了,很肯定地說道,“絕對沒問題!我剛纔不是跟你們說得一清二楚了嗎?!兩件瓷器分別是我從我一位老朋友手上和外面收來的,兩者沒有任何內在的聯繫,這……這怎麼可能同是‘明仿’呢?!”
他仍然難以置信地看着易陽,易陽淡淡一笑,將信將疑似的說道:“哦,是嗎?那確實很蹊蹺了。”
邵師傅突然開口說道:“易老弟,既然你認定郭老闆這兩個將軍罐都是‘明仿’,那就拿出證據來吧,不然我們可沒法相信你。”
“對對對!”旁邊另外一個師傅隨聲附和道,“證據纔是最重要的,得拿出證據來。聽說‘明仿’連故宮裡的專家都認不出它的特徵來的。”
他雖然沒有接着往下說,但大家心裡都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料定易陽無法拿出實證來的了,“宮裡”的鑑定專家都吃不準的東西,他易陽一個小小子又怎麼可能清晰地辨認出來。
儘管在唐師傅和浩叔的支持下,易陽那話讓人上了點心了,但是邵師傅等人仍然不怎麼在意的,均在心裡認爲那小子只是在說大話,是無稽之談。
“大家請稍安勿躁。”面對邵師傅一干人的催問,易陽卻依然十分淡定,不慌不忙地搖頭說道,“如果我沒有證據,那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
他顯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眼見他這般自信,邵師傅等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他這股自信是從哪裡來的,一個剛剛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而已,論學識,論經驗,這裡沒有人比他差吧,包括大師唐師傅在內所有人都沒把握的事情,他竟然能一語道破。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出鬼了!
“不知道有沒有親眼見過‘明仿’?”易陽隨即又道,“唐師傅,你應該見到過吧?”
唐師傅點點頭,回答道:“嗯,我以前有見過,但極少接觸。記得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吧,有一位師傅,還是我的前輩,他給一家博物館收了一件瓷器,但在展覽的那一天有人指出那是一件贗品,是最可怕的‘明仿’,當時大家都很震驚,誰都不敢相信那人的話,但是那人卻當場指出了問題,證據確鑿,無人不信服!”
“是什麼證據?”易陽很好奇似的追問道。
只聽唐師傅回答道:“是‘高仿’的缺漏。”
“缺漏?!”聞言,易陽不由吃了一驚,與此同時,他暗中也是一陣驚喜,因爲唐師傅那話與他所想的對上號了,他在那兩件瓷器上看到的正是缺漏,是跟“明仿”有莫大幹系的。
“是啊。”唐師傅一五一十地解說道,“你們也知道,‘仿手’中,一般具有高仿製水平的大家或者大師在製作後,都會留有一定的破綻,叫做‘缺’或是‘漏’,合稱‘缺漏’,也就是在一些特殊的地方留下自己的印記,有的是加字,有的是故意將部分細小圖片添加特殊標記,例如在瓷器表面紋飾上的鳥的眼睛內添加特殊標記,這樣一來便於自己區分,二來也是告訴世人,意思是,我已經留了破綻了,你們有能力就找出來,打眼了可別怪我。‘明仿’確實做得很好,這一點讓人不得不佩服,想要鑑定出來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非是專門研究高仿的師傅,要不然就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找出它上面留下的暗記,一旦找出缺漏,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再好的證據也沒有那個有力!”
說到這裡,他“哎”的一聲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接着說道:“那位眼力精湛的老前輩最終毀在一件‘明仿’上,自從那次打眼後,他終日自暴自棄,沒再談鑑定和收藏的事,最後鬱鬱而終。那件事對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所以說,‘明仿’極其可怕,會害死人的!”
他這番話說出來之後,郭老闆和邵師傅等人均是一臉駭然之色,他們彷佛預料到了什麼令人恐懼的事情。
“唐師傅,正是你說的那樣!”易陽端正神色道,“郭老闆這兩件瓷器上就有‘明仿’的暗記。”
“什麼?!”
此話一出,驚動了所有人最敏感的神經。
郭老闆瞪大的眼睛更是快掉到地上去了,驚恐,慌張,霎時間變得極度不安。
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這一點,原以爲易陽就是想出出風頭,那只是他憑空猜測的直覺,真要他給出證據來的時候,只怕就說不明白了,誰知道他要指出的是“明仿”的缺漏之所在。
這可是“明仿”的致命點,當然,也是郭老闆那兩件瓷器的致命點!
“我們先來看唐師傅認爲有問題的這隻將軍罐。”
稍後,易陽將目光定向赫然擺在桌上的那兩件瓷器,鄭重其辭地說道:“整件瓷器釉面上的紋飾圖案,最顯眼的應該是穿着紅衣服的高仕在庭院中讀書飲酒,不被凡事所擾,過着文人雅士理想的生活的那一幕情景吧?你們仔細瞧瞧那個人物像。”
“那有什麼?”邵師傅忍不住反問道,“那繪畫筆法自然流暢,填彩準確,顏色美麗,看上去不是顯得很精美麼?”
“肉眼看上去確實很精美。”易陽點了一下頭道,“不過要是拿着放大鏡細緻入微地察看,那可能沒那麼美了。唐師傅,要不你先來看看吧。”
說着他將手中那個精緻的放大鏡好生遞給唐師傅,讓唐師傅先過目。
“嗯,我看一下。”唐師傅點頭應道。
易陽說道:“唐師傅,你用放大鏡仔細看下那個人物的右眼,看能看到什麼。”
“右眼?”唐師傅詫異道。
但他沒有多想什麼,當下按照易陽所說的去做檢查了。
此時此刻,瓷器的主人郭老闆身子都禁不住微微抖了,看得出來,他無比緊張,一旦那個情況得到確定,他就損失慘重了。
此時,唐師傅已拿起放大鏡在那裡認真地察看,突然之間,他眼睛瞪了起來,透過放大鏡的高倍鏡片,在那個人物像的右眼中,隱隱約約可見一個暗斑。
再將放大鏡湊近一點,那個斑塊就漸漸清晰了起來,只見那個細小入微的圖紋上刻有四個梅花篆小字,併成兩列,從左至右是“復明”和“反清”,按照古代漢字順序應該念“反清復明”,這樣也順口。
“‘明仿’!這真的是‘明仿’!”瞬即,唐師傅驚了起來,大聲叫道,“易老弟說得一點兒都沒錯!這件瓷器確確實實是贗品!”
“啊?!”
唐師傅那一聲叫出後,郭老闆和邵師傅等人一個個驚愕難當。
郭老闆臉色已是一片煞白,霎時間魂都被勾去了似的。
“郭老闆,邵師傅,你們看吧,那上面有‘明仿’的標記。”看完並確認後,唐師傅回過頭來,順手將放大鏡遞給了一時驚得呆在當地的邵師傅。
“嗯……嗯!”邵師傅當即反應了過來,愣愣地點頭答應着。
在唐師傅的指示下,他依樣葫蘆地看到了“明仿”的暗記。
直到這一刻,他才徹底改變對易陽的看法,先前的鄙夷和懷疑之情頓時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驚奇和佩服。
“果真如此!”邵師傅收起放大鏡來後,轉過身來注視着易陽,非常激動地說道,“後生可畏,真是後生可畏啊!易老弟,我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