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誓枷鎖6

大概是兩三年前,陸佳靈十四五歲年紀,春夏之交,一家人去郊外踏青,李顧的小女兒李玉滌不慎落水,姨娘嚇得高聲呼喊,奈何她的嬤嬤丫鬟都不會水,不敢跳下去救人,護衛們又離得遠,尚未趕到,太太與衆位小姐自矜身份,沒有人肯下水去救,一時之間,衆人竟只能呆在岸邊等待護衛趕來。

然而湖水冰冷,李玉滌才五歲,身子有些肥胖,撲騰一陣,越發接近湖心,又連嗆好幾口水,已經開始往下沉去,只剩個髮髻還露在水面上。

李顧心中絕望,感覺就要失去這個小女兒的時候,只聽撲通一聲,李玉洲大喊:“靈兒、靈兒跳下去了,快來人吶!”

原來李玉洲剛帶着陸佳靈跑到不遠處,教她辨認那些豪華馬車上的族徽去了,幸而跑的不遠,聽到姨娘高喊,她們就跑了回來,見侍衛還沒過來,她就跳了下去。

陸佳靈自小跟隨父母遊歷江湖,水性頗佳,一個猛子紮下去,就像一條漂亮的小鯉魚,幾乎片刻間就游到了李玉滌身旁,她鑽到水下,從背後把李玉滌頂上來,托起她的下巴,讓她能夠呼吸新鮮空氣,然而小姑娘身子死沉,她也才十四五歲,實在沒力氣拖她上岸,只好等待護衛來救。

就這麼着,李玉滌總算活着等到了護衛的救援。

兩個小姑娘一上岸,姨娘就顧着李玉滌,李玉洲顧着陸佳靈,用一塊大毛巾包住她的身子。

溼漉漉的薄衫貼在身上,也就那麼一眼,李顧看到了那玲瓏曼妙的曲線,雖然沒有成熟女子的風韻,卻已經顯示出她將來巨大的潛力。

他的心臟不爭氣的亂了一下。

然而陸佳靈與李瑤早已訂有婚約,這還是他親自訂的。

他也想過放棄,但這兩年多,及笄後的陸佳靈越發出落的亭亭玉立,一張小臉兒芙蓉花兒似的嬌豔,身段是該凹的地方凹,該凸的地方凸,加上她那種花孔雀似的驕傲神態,真是一顰一笑間都是風情,弄得他百爪撓心,坐立不安。

直到昨日,他在宮中處理公務,夫人帶着長女與陸佳靈去三皇子府邸赴宴,忽然傳來陸佳靈下藥勾引三皇子卻陰謀敗露的消息,他的心就像過山車一樣,他本該爲這準兒媳求情,但他沒有,因爲他看到了希望。

於是他按捺住了焦躁不安的心,裝作心無旁騖的處理公務,一直等到陛下傳喚。

他跪在皇帝面前,聲淚俱下的表示了自己絕不包庇這準兒媳的態度,甚至還添油加醋的表述了近年來對陸佳靈性格變化的失望,導致皇帝怒氣值的直線飆升。

皇帝對陸佳靈還有些印象,就是一個在路上見到熟人,不管不顧就上前相認的天真小孩,並無好惡可言,就算出了這種事,他心疼自己兒子,但也能理解女子攀龍附鳳的心理,原本也無意苛責,打幾板子,關幾天懲罰一下,讓左相領回去,隨便找個家臣、夥計嫁掉就算了。

結果聽到左相“大義滅親”的表述,卻是越聽越生氣,心裡對陸佳靈這姑娘嫌惡異常,竟是非讓她吃個大教訓不可,義憤之下,就下了一道讓她嫁給乞丐的口諭。

李顧原本的想法是由皇帝下旨,讓陸佳靈與李瑤解除婚約,讓她離開相府即可,萬沒想到皇帝能整這麼一出,心裡也有些後悔,把陸佳靈說的太壞了。

所幸他一直讓人盯着,那裴公公找來的乞丐又是個殘廢,不至於真的怎麼樣了陸佳靈,他還是能娶回一個完整的小姨娘,因此心裡高興,今天在朝堂上超常發揮,辯得右相丟盔棄甲。

出得宮來,他迫不急的上了馬車,吩咐道:“懷德坊別苑。”

相府在都城東北角安興坊,離皇城近,附近都是皇子或朝中大臣的宅邸,十分幽靜,而懷德坊卻在西南方,離西市近,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李顧坐在車裡,很是自得於此等安排,把外宅放在人來人往的別苑,不就是所謂的大隱隱於市嗎,加上一個乞丐做擋箭牌,將來就算被夫人抓包,他也可以推脫乾淨,外人還要道一聲“左相仁義”,將來有了孩子,大不了從家中分割一小部分財產給他們,也礙不着家裡孩子們的路。

昨日還擔心那乞丐的事,今天看來,連皇帝都無意之中幫了他的大忙,可見他李顧是福星高照。

李顧得意洋洋的哼着小曲兒,閉目養神,心裡琢磨着要怎麼哄騙陸佳靈,讓她主動投懷送抱,他可是個有風度的男人,絕不做強人所難之事,女人,自然也得心甘情願,纔有滋味。

“老爺,到了。”馬車停在懷德坊別苑門口,早有別苑的管事婆子出來迎着,他喜滋滋的下了車,問道:“靈兒可到了?”

管事婆子見老爺高興,便也笑得滿臉褶子皺成朵菊花,回道:“早到了,都在正廳等待老爺呢。”

李顧愣了一下,他並沒跟程嬤嬤說過自己會來,既然接回來了,按理說她應該忙着去洗漱,怎麼在正廳等他?難道陸佳靈叫人去相府請自己了?

他還真是想對了,熊飛鴻一到這別苑,就立刻吩咐車伕去相府,無論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把相爺請過來,她有大事相商。

車伕如今是別苑的奴僕,自然得聽她的話,二話沒說就騎着馬去了。

沒想到車伕尚未回來,李顧倒是先到了。

李顧心中奇怪,恐怕陸佳靈不會與他想到一處,自己那些小心思自然還是先藏起來比較好,往裡走的過程,他就“正心誠意”,在臉上掛上一副好家長的面具,表現着對準兒媳的擔憂、惋惜之意。

熊飛鴻一回來就吃光了兩盤點心,灌飽了茶水,此時正百無聊賴的坐在圈椅上發呆。

李顧踏入正廳,就瞧見這麼一副奇怪的畫面,陸佳靈身着污穢的粗糙喜服,呆呆的坐着,兩眼無神,彷彿這一夜掏空了她的精氣神,從此再無天真。

旁邊的椅子上癱坐着那身着喜服的乞丐,這就是裴公公隨便從外頭弄來的那殘廢。

他忍不住打量了幾眼,這乞丐簡直就像個沒骨頭的肉蟲,身子癱軟如泥,眼睛瞎了一隻,另一隻也無神采,頭髮蓬亂糾結,骯髒不堪。

他心中竟有些憐憫之意,慘到這種地步,只要是有志男兒,當不如自刎來得痛快些吧。

熊飛鴻眼珠子一動,整個人的精氣神就都回到她身上,她擡眼一看,這中年面白無鬚的美男子與記憶中的李顧對上號,立刻就眼眶微紅,一滴清澈的眼淚順着臉頰落下,然後就洶涌澎湃的沖刷起她嬌嫩的小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