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陽自然是知道晉商吃裡扒外的勾當,但他先前一直處於蟄伏的狀態,雖心有餘而力不足,現在劉鴻漸指派他暗中查詢八大晉商勾結滿清的證據,他自是滿口答應。
之前爲了查處貪官,劉鴻漸把錦衣衛的力量都收縮在了京城,現在,是時候把網撒出去了。
晉商要查,蒙古那邊也要派人去聯絡,看看還有沒有挽回一個盟友的機會,即使不牢靠,對滿清做些牽制還是有用的,這都需要時間。
劉鴻漸不禁又想起了曾經鎮守皮島的毛文龍,皮島現在若是還在大明手裡,也不至於這麼被動。
在滿清的背後,毛文龍就像一顆釘子,只要滿清去攻打大明,就得留下足夠的兵力以防備後背不按常理出牌的毛文龍突然發跡。
毛文龍是良將,曹文昭、孫傳庭、盧象升哪個又不是,可是他們都死了,或是謀殺、或是陷害、或是孤立無援,該死的東林黨。
劉鴻漸暗罵道,良將,大明還有良將嗎?
在錦衣衛呆了一下午,天將黑時劉鴻漸纔回了家。
孫秀秀已然從宮中回來,坐在屋中不知在想些什麼,晚飯時也是不多言,劉鴻漸甚感詫異,問她卻只說沒事。
晚上劉鴻漸擁着孫秀秀氣息有些濃重。
“夫君,夫君可是想……想那個了?”孫秀秀蜷縮在劉鴻漸懷裡,羞怯的問。
自從孫秀秀受了傷,劉鴻漸擔心她的身體,一直未曾行房,畢竟是二十歲的小夥子,溫柔漂亮的小妻子在懷,難免有些心猿意馬。
“哪裡的話,爲夫再心急也得等我的寶貝傷好了再說!”
我這是怎麼了,最近愈發的把持不住了,劉鴻漸心中暗暗鄙視自己。
“夫君!今日皇后娘娘召見我,跟我說了一些事情,秀秀覺得很合適,就替夫君應了下來!”
孫秀秀語氣溫溫軟軟的,不似平時般自然。
“嗯?皇后娘娘說些什麼?”劉鴻漸側身湊近孫秀秀耳旁,輕輕的吹了口氣,惹的孫秀秀臉上發熱。
“夫君別鬧,說正事呢!皇后娘娘打算把長平公主許配給夫君爲妻,這是天大的恩賜,賤妾爲夫君着想,就給……應下了。”
古代雖有三妻四妾的說法,但其實一直都是一夫一妻制的,所謂的三妻四妾,三妻指一發妻,二平妻。
富貴人家的男子不僅隨時可以出入青樓煙花之地,且美其名曰士子風流,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不說,如若有看中的姑娘,還可娶回家中,髮妻不可干預,否則就會落下善妒的罵名,遭外人恥笑。
而明代作爲封建統治的集大成者,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更是嚴重,作爲妻子不僅不可以隨便出門去,還要恪守婦道,所謂三從四德,三從即指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四德即婦德、婦言、婦從、婦功。
孫秀秀雖然心中並不願與他人分享自己的夫君,但深受封建思想的耳濡目染,使她不得不這樣做。
夫君位高權重,朝廷裡哪位官員不是好幾房妾侍,夫君身強體壯,每日裡她還真有些應付不了,或許這樣對自己也是好的,孫秀秀不住的在心裡安慰道。
“胡鬧!”劉鴻漸聽到孫秀秀言語不禁大怒,猛的起身坐了起來。
“爲夫何時答應另取妻子了?”
“賤妾聽聞長平公主不僅人長得漂亮,且性格溫順,想必夫君定位喜歡的!而且……人家是公主……”
想起自己的身份,雖然得了個三品的誥命,但與金枝玉葉般的公主想必,還是天差地,如若真的娶回家一位公主,那自己……
孫秀秀側着身,雙肩聳動,終於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她就算是美若天仙,爲夫也不看在眼裡,在爲夫的眼中,敢於爲爲夫擋刀子的妻子纔是最美的,也是最值得爲夫一輩子去呵護的!
你,你簡直是氣煞爲夫了,爲夫明日就去找皇上,退了這門婚事,千萬別讓後宮把事兒傳出來。
否則不僅壞了公主的名聲,外臣們必會對爲夫口誅筆伐!真是胡鬧!”
不待孫秀秀把話說完,劉鴻漸就強硬的打斷了她,他可不想娶個公主回家。
長平公主想必就是上次在宮裡見到的那位,看年齡頂多也就十三四歲,放到後代也就是個中學生,皇上也真是的,搞什麼飛機嘛!
劉鴻漸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起身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
看來在夫君眼裡自己纔是最重要的,孫秀秀見劉鴻漸真的動了氣,心中一喜,忙起身認錯。
“夫君彆氣,秀秀知錯了還不行嗎?”孫秀秀軟語相求,說不盡的溫軟。
“哼!錯在哪裡?”劉鴻漸壓下心裡的火氣,有些戲謔的看着孫秀秀,他明白只要他想娶,自己的小妻子自是不會忤逆自己。
“賤妾不該替夫君答應皇后娘娘……啊——夫君”孫秀秀正低頭想着如何認錯,沒曾想卻被劉鴻漸一拉手臂帶入懷中。
“有錯就得懲罰,否則以後還不翻了天了!爲夫要執行家法!”說着劉鴻漸一把把孫秀秀抱到牀上,舉起手就伸向小妻子,屋中頓時傳來孫秀秀的討饒聲。
一陣折騰,二人終是安靜的躺在牀上,孫秀秀想起那個奇怪的叫手機的東西,就好言相求讓她玩玩,劉鴻漸自無不允。
雖然手機沒信號,在這裡失去了最重要的功能,但孫秀秀出於對手機的新奇,玩的不亦樂乎。
劉鴻漸示意她見到閃光不要害怕,兩人依偎在一起,拍了一張自拍照,只見白光一閃,二人的相貌便定格在手機中。
雖是夜晚,曝光不足,但除了背後一片漆黑,二人的成像還是十分清晰,甚至孫秀秀眼角的淚痕都一清二楚。
國產機器也很棒嘛!第一次身着古裝拍照,劉鴻漸也是自覺十分新鮮,看着自己的帥照,品評道。
“真是太神奇了!夫君,這個手,手機是從哪得來的?”
孫秀秀從劉鴻漸手中接過手機,愛不釋手的拿着把玩,手還放在屏幕照片上來回撫動,不了卻不小心碰到了息屏幕鍵。
手機隨即黑屏。
“呀,夫君,照片沒了!是不是秀秀把它弄壞了?”孫秀秀大驚失色,夫君一直把這個手機帶在身上想必是極其重要的東西。
“真是個笨媳婦兒!”劉鴻漸伸手捏了捏孫秀秀的俏鼻,隨手教孫秀秀怎麼點亮屏幕。
“呀!又亮了,原來沒壞!夫君,這個手機是哪裡買來的,賤妾怎麼從未見過?”
見剛纔的照片又出現在手機裡,孫秀秀更是欣喜異常,不由得問出了早已有的疑問。
“嗯,那是在一個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買來的,那裡有很多咱們大明沒有的東西,有電燈、電視、電腦,熱了有空調,冷了有暖氣……”
劉鴻漸似乎陷入了回憶中……
第二天劉鴻漸醒來時又是已經日曬三竿,身邊早已沒了小妻子的身影,一番洗漱後,纔在後院的園圃找到了孫秀秀。
“夫君,你快來看,種子發芽了!”孫秀秀蹲在園圃旁,指着面前的嫩芽興奮的道。
劉鴻漸走近一看,剛澆過水的土地裡,一溜溜的嫩芽破土而出,嬌嫩的芽兒衝破土壤,讓人感嘆生命的力量。
“是啊,發芽了,再過些時日,咱們的小園圃就會變得鬱鬱蔥蔥了,回頭讓下人在院子裡搭個架子,再種上幾顆葡萄樹。
等以後你爲爲夫生他一堆小娃娃,咱們就可以在這葡萄樹下逗娃娃乘涼了!”
現在的大明又何其不像這稚嫩的芽兒,剛剛清洗掉腐儒,外有野獸虎視眈眈,內有匪軍爲禍一方,他必須保護好這小小的芽兒,讓大明有時間重整軍隊,征伐不法。
“夫君,你又不正經了!”孫秀秀白了劉鴻漸一眼,身後的小蘭也噗嗤的笑了出來。
自從來了劉家,小蘭真覺得是上天對她的垂憐,主子孫秀秀平易近人,老爺雖然有些不正經,卻從來不會無故責打下人,而且劉家也沒太多規矩。
除了那個大棒槌總是沒羞沒臊的來騷擾,小蘭真的覺得這裡就是她的家了,話又說回來,這兩天那大棒槌是不是吃錯藥了,竟敢好幾天不來找我?小蘭一臉不爽的暗道。
吃過了飯,劉鴻漸進了一趟宮,以他對崇禎的瞭解,直奔崇禎的寢殿乾清宮,果然,下了朝的崇禎還在乾清宮裡批閱奏摺。
一路上劉鴻漸一直在想,怎麼拒絕崇禎大帝的招婿美意,如果直接拒絕,是不是太不給崇禎面子了,素聞那廝極愛面子,要是把人家惹毛可咋整。
是說自己怕老婆?可秀秀他已經答應了皇后了!說自己身患內疾?嗯,這個倒是可以拖一拖,可以後自己跟小妻子有了孩子,還不一樣會露餡。
到時候若是被氣急敗壞的崇禎治上個欺君之罪就麻煩了!一直到了乾清宮他也沒想好如何拒絕面前這一臉認真的崇禎大帝。
“皇上,微臣有事啓奏!微臣覺得……覺得微臣配不上公主殿下!昨日賤內草率答應皇后娘娘,微臣覺得十分不妥!求皇上收回成命,微臣必將竭盡所能,輔佐皇上中興大明!”
正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崇禎大帝和皇后娘娘突然出此招,意義何在?是怕老子丟下大明跑路嗎?嗯,有可能,若不是因爲他,現在京城估計已經被野豬皮佔據了吧!
說完劉鴻漸跪在地上心中忐忑的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等待崇禎大帝的怒吼。
崇禎一時呆住了,眉頭微皺,手中的筆也不自覺的掉落在案上。
這個該死的小子,是真的不給朕一點面子呀!虧得朕爲此事甚至都做好了跟羣臣吵架的打算,也罷,你不想娶,朕還不想嫁呢!都是皇后出的餿主意!
崇禎暗暗掩飾了一下心中的不愉,隨即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朕何曾說過要把女兒嫁於你這豎子?你在胡說些什麼?”崇禎大帝佯裝吃驚,並怒道。
“嗯?納尼?”這還是他認識的那位皇上嗎,怎麼還賴賬?
“額,昨晚喝了酒,許你微臣記錯了吧!請皇上恕罪!”劉鴻漸只好陪着笑臉說着不是,瑪德,什麼世道,皇上都開始耍無賴了,真是R了狗了。
“朕讓你起來了嗎?”見劉鴻漸剛賠了不是就想起身,崇禎不由得板着臉說道。
“額……”
“說吧,來找朕什麼事?”見劉鴻漸一臉吃癟的樣子,崇禎才放下了剛纔的不愉。
“皇上,微臣之前不是提議皇上徵收商稅嘛!這幾日微臣細細想了想,覺得還不到時機呀!”跪在冰涼的地板上,劉鴻漸覺得膝蓋特別難受。
於是劉鴻漸也不看崇禎,一邊說着話,一邊屁股往後一蹲,改跪爲坐。
“微臣認爲起碼得等新軍練成,纔有了整治那些奸商的土壤。”
以前他對京營不太瞭解,才草率的出了這個昏招,沒有兵你還敢動那些豪商?哪個豪商京中沒人?劉鴻漸想起都督府中的那些個所謂與國同休的國公、伯爺們。
現在,與其同休的估計是家中白花花的銀子吧!
好在這段日子都在忙於整東林黨那羣老雜毛,沒顧得上去戶部商議此事,崇禎略作思索便同意此事榮後再議。
“皇上,微臣還有一事。京營乃是全國衛軍的精銳,可如今京營遭遇諸多戰事、瘟疫,士兵已不足兩萬,恕臣直言,徵兵五萬,完全不夠用呀!”
趁着崇禎認真的聽他奏事,劉鴻漸悄摸的起身從旁邊搬了個凳子坐下,眼睛還瞄了一眼崇禎,嗯,好像沒生氣!
北京城靠近蒙古、女真,自成祖遷都北京後,爲了拱衛京城,京營鼎盛時曾多達七十二衛,足足有三十萬人。
一代霸主朱棣正是靠着這支部隊五徵蒙古,如入無人之境,直把成吉思汗的子孫們打的滿地找牙,聞風而逃。
“唉,不是朕不想多徵兵,國庫現在有錢了,朕也想多練兵!可是……兵不好徵呀!”
崇禎當然知道現在軍戶的情況,以及百姓對於從軍的厭惡,本來徵兵五萬已經是很難完成的任務,他可不想新任兵部尚書一上任,就自掛東南枝。
聽了這話,又輪到劉鴻漸詫異了,既然你知道兵不好招,也應該知道兵爲什麼不好招呀!有問題就去解決問題嘛,嘆氣有個毛線用?
轉念又一想,劉鴻漸就明白了,軍戶制度自從大明開國起,就已由開過大帝朱重八同志確立,是爲祖制。
而大明這些深受封建傳統觀念影響的皇帝,估計壓根就沒想過裁撤掉這明顯成爲累贅的軍戶制度,否則也不可能終其一朝兩百七十多年一直讓這制度維持下去。
不對,就算皇上想不到,應該也有明白人呀!讓我想想,裁撤掉軍戶會是動了誰的蛋糕?
軍戶全盛時曾有上百萬戶,這些人又種着至少上千萬畝耕地,可一旦裁撤了軍戶,這些土地勢必要重新清算。
那麼……事情就明瞭了,勳戚,又是這些該死的勳戚!
這些大明的蛀蟲!吸血的蝙蝠!
大殿裡因爲崇禎的一聲嘆息陷入沉默。
五軍都督府曾統領天下所有兵馬,除了天子親軍,包括京營七十二衛,以及地方各衛所,均在五軍都督府的節制之下。
而五軍都督府則大部分都是所謂與國同休的勳貴老爺們,祖上或許跟隨朱重八,跟隨朱棣南征北戰,立下過汗馬功勞。
勳戚們世代承襲祖上傳下來的爵位,錦衣玉食不說,還各自都手握重權。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該死的世襲制!同樣身爲世襲伯爵的劉鴻漸暗罵道。
雖然目前五軍都督府已經失去了參政、議政之權,但從五軍都督府裡隨便拉出來一個領導都或是國公、或是侯爵。
即使是伯爵,在明朝也是超品的存在,更何況五軍都督府裡的各位左右都督也是正一品的大員,而讓一個正二品的兵部尚書去搞事兒,想來也真是難爲李老頭了。
裁撤軍戶制度就是要斷了所有勳貴的財路,如果所有的勳貴團結一致跟崇禎硬剛,再來個清君側什麼的,自己這個始作俑者豈不是要自唱涼涼?
看來還是不能莽撞呀!必須先穩住那些雜毛,嗯,有了!劉鴻漸突然想起溫水煮青蛙的故事。
“皇上,或許還有折中的方法,既能讓朝廷徵到足夠的兵,也能穩住大明的勳貴們!”
劉鴻漸的意思是既然軍戶制度一下子取消阻力太大,那就慢慢來,募兵時寫明,以十年爲限,所有服役滿十年的士兵可以不入軍籍。
原有的軍戶不動,然後把軍餉開的高高的,做好監察足額發放,想必連飯都沒得吃的百姓們入伍的積極性會大大提高。
至於自己那個千戶所,不好意思,劉鴻漸肯定是要給自己的兵除去軍籍的,自己只徵召一個千戶所,想必那些勳貴不會加以阻撓。
新徵的士兵也必須由兵部老李舉薦靠得住的將官訓練,避免被那些早已失去祖上善戰基因的勳貴們同化。
軍隊必須牢牢掌握在皇上手裡,軍隊就是皇上的屠刀,而錦衣衛就是鷹眼,目及之處,屠刀所至,必將所有不臣斬於馬下。
等到強兵練成,哼哼!
劉鴻漸語速很慢,崇禎也在仔細聽着,偶爾眉頭微微皺起。
崇禎從政多年,有時只是限於思維的固化想不明白的一些問題,劉鴻漸作爲局外人稍加點撥,崇禎馬上就恍然大悟。
隨即大手一揮,徵兵十萬,就這麼辦!
從宮中出來,劉鴻漸直奔兵部與李邦華商議徵兵之事,李邦華聽了劉鴻漸的計策也是大讚妙極,隨即,鋪紙磨磨,略微思量,奮筆疾書,少傾兩道徵兵檄文躍然紙上。
“徵兵佈告”
“天下傾頹,江河淪喪,外有蠻夷虎視眈眈,內有流寇荼毒百姓,爲天下蒼生念,奉聖諭,特發佈大明徵兵詔令,徵兵十萬,詔令如下:
兵源原戶籍需自北直隸以及山東、河南境內,年齡十六以上,三十以下止;
所有兵士月餉紋銀一兩,米半石,兵士本戶免除所有賦稅;
兵士服役滿十年,可根據兵士意願或放歸原籍,或繼續從軍;
與子共伍,保家衛國!天地昭昭,佑我大明!
大明崇禎崇禎十七年四月二十八。”
另一封徵兵檄文自然是萬歲山千戶所的,由於是從原有軍戶中徵召,爲了增加軍戶們的積極性,除卻免除賦稅外,所有兵士月餉更是高達一兩四錢。
徵兵要求是十四歲以上,十六歲以下,萬歲山千戶所爲天子親軍,劉鴻漸要求檄文上直接寫明,入萬歲山千戶所者,可取消軍籍。
明朝末年,能與滿清硬剛的除了天雄軍、洪兵、秦兵外,就剩下鎮守山海關的遼東兵了,而前者投降的投降,全軍覆沒的全軍覆沒。
遼東兵之所以能打,自然是因爲朝廷捨得給錢,遼東防線的締造者孫承宗,哦,也就是劉鴻漸老丈人的爹,曾擔任天啓皇帝的老師。
孫承宗督師薊遼,天啓皇帝自然是捨得給錢,遼東兵步軍月餉一兩四錢,米半石,騎兵的消耗就更加厲害,只是軍馬一項對於大明來說就是天文數字。
優良的馬匹大多是從蒙古商人手中經宣府大同或者河西購買,一匹十五兩,大概能用三四年,折損率極高。
且一年下來軍馬的糧草消耗也是相當可觀,大概一匹馬一年就需要三百六十束草,豆十石,這還只是平時,如若需要戰鬥,消耗更甚。
而對比當時內地的衛所兵呢,月餉只有可憐的六錢銀子,沒有米,且餉銀多被將官剋扣,可謂悽慘至極。
很明顯,新徵召士兵的是參照遼東郡的月餉配備的,只不過劉鴻漸的萬歲山千戶所作爲天子親軍,餉銀略高一些。
重賞之下才有勇夫,李邦華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他自然知道這支軍隊對於皇上,對於大明的重要性,而且,朝廷現在有錢!
劉鴻漸之所以硬要從家中有戰死長輩的軍戶中徵兵,其實是有一些自己的想法的。
拋開國仇不講,這些失去父輩的小子們定然是對匪軍、對滿清有些深深仇恨的,對大明必然忠心,所謂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其心可用是爲其一。
以解除掉百年來軍戶枷鎖爲獎勵,想必這些軍戶們的積極性定然會大大提高是爲其二。
之所以要徵召十六歲以下、十四歲以上的士兵,是因爲這些小子們大字不識、不諳世事,可塑性強是爲其三。
再者劉鴻漸對自己的第一支力量期待甚高,不僅要訓練他們使用AKM上陣殺敵,還要教他們讀書識字,教他們先進的思想……
商議完一些具體的細節後,李邦華就迫不及待的命人備嬌直奔中軍都督府。
劉鴻漸把事兒辦完,也終於騎上了馬回家,想這一天整的,又是跪,又是坐的,苦口婆心折騰一天,爲誰辛苦爲誰忙?
誰知剛到家中屁股還沒坐熱,一個兵部官員模樣的人就氣喘吁吁的找到了劉家。
“伯爺!不得了了,兵部尚書李大人跟都督府的成國公打起來了!”
朱能,明朝初期名將,曾跟隨明成祖朱棣南征北戰立功無數,累軍功至左軍都督府左都督,加太子太傅,封成國公,世襲罔替。
自大將朱能起,到明朝末年成國公一脈承襲了十二代到了朱純臣手裡。
朱純臣的小日子像其他的世襲勳貴一樣過得十分舒坦,雖然都督府早已失去參政、議政的權力,但這並不影響都督府的老爺們撈錢。
五軍都督府仍掌管着大明上百萬軍戶,當然這只是賬面上的數字,大多數的軍戶早已跑了個屁的。
也不是沒有人知道這其中的貓膩,但誰不知道崇禎向來很偏袒這些開國功臣們的後代,且朱純臣也不是省油燈的燈,敢於彈劾他不法的官員都被他利用各種手段拉下了臺。
以至於即使朝廷已經捉襟見肘,也無人管五軍都督府這吃力不討好的的破事。
作爲中軍都督府的左都督,朱純臣幾乎什麼都不用做,每月只下屬的孝敬就讓朱老頭笑開了花。
朱純臣胸無大志,除了撈錢外,最大的愛好就是買地,在他認爲只有土地纔是最實在的東西,坑蒙拐騙搶,爲了霸佔更多的土地無所不用其極,據說這是祖傳的。
李邦華來到中軍都督府前廳,說出來意後下人去通傳,可過了半晌也沒見朱純臣出來,早看不慣這些懶散勳貴作風的李邦華倔脾氣一下子就來了。
衝進都督府後院就是一通發脾氣,搞的正在蹲坑的朱純臣倍感侮辱,這幾年來,從來沒有人敢在他的都督府裡這般囂張,於是乎提上褲子就跟李邦華罵了起來。
李邦華也是個暴脾氣,畢竟你是來辦事的,再有氣也得忍着先把事辦成不是?
朱純臣乃世襲的武將,俗稱大老粗,沒啥文化,一口一個老匹夫、臭老頭,嗓門又大,直把老尚書罵的渾身哆嗦。
眼見朱純臣那般囂張無禮,李邦華更是指桑罵槐、含沙射影、不帶髒字的把朱純臣劈了個體無完膚。
論嘴上功夫朱純臣哪兒是文臣的對手,來來回回就那兩句眼見沒啥效果,抄起袖子就準備上手。
好在底下的都督府下級官員趕緊拉住了他們的領導,開玩笑,兵部尚書李邦華都七十多了,這一拳頭非把老頭幹趴下不可,事兒鬧大了成國公也許沒事,倒黴的必然是他們。
底下人好一頓勸,恢復冷靜的李邦華這才說明來意,朱純臣聽說眼前這老頭讓他發佈徵兵令,且還要以脫離軍籍來提高百姓的徵兵積極性,冷笑了一聲,一點面子不給斷然回絕。
開玩笑!動老子的利益,不送禮賠笑臉也就罷了,還敢罵老子,真以爲怕了你們這些鳥文臣?
一頓挖苦後,不僅老尚書火氣大發,連跟隨前去的兵部右侍郎王家彥也受不了面前之人的刻薄,哪兒還管你是什麼國公,撩起袖子就是幹。
都督府的人也不是吃素的,雙方官員就在都督府的後院動起手來,下人們也不敢插手,眼見場面控制不住了,兵部隨行人員只好前去劉府請劉鴻漸。
得知消息的劉鴻漸大吃一驚,隨即帶上牛大棒槌就去了錦衣衛,拉上一票好手直奔都督府,一路上還在咒罵着朱純臣。
在北京城破的時候,崇禎曾對他寄予厚望,把北京城唯一的一支部隊交於成國公,指望着讓他護送太子朱慈烺出城南下。
結果這老傢伙帶着太子出了門就直奔李自成,不禁把太子交於李自成,還夥同內閣大學士陳演恬不知恥的勸進李自成。
所謂勸進即勸李自成進城做皇帝,以一國世襲國公,不僅不念及兩百年的皇恩,以及崇禎皇帝的殷切期望,勸土匪頭子李自成當自己新主子?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劉鴻漸想起這些舊事,便氣不打一出來,他對善於整頓軍備的李尚書可是寄予厚望的,還指望着這位剛正不阿的老尚書爲大明練就一隻強軍。
要是老尚書被打壞了,他真的不敢保證自己是否會拿出槍把他突突了。
來到都督府大門前,劉鴻漸廢話不多說,亮出錦衣衛牌子,便帶着一干人等衝了進去,看門的守衛哪裡不知現在錦衣衛如日中天,也不敢多加阻攔。
待到進了後院,大老遠就聽到後院裡的咒罵聲,以及打鬥聲,劉鴻漸大喝一聲,見沒有任何效果,於是給牛大棒槌遞了個眼神。
牛大棒槌也不多言,從後背摘下槍,對着院子上空就是一陣突突。
巨大的槍聲把在場的所有人都給鎮住了,鼻青臉腫的李邦華見是劉鴻漸,隨即爬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到劉鴻漸身後說了下情況。
朱純臣臉上被李邦華撓了兩下,手捂着臉上的血印子看了眼牛大棒槌手中的怪物,他兩耳不聞天下事,哪記得眼前這年輕人是誰,眼見老頭對着年輕人似乎是格外看重,便詢問了下旁人。
“成國公,現在天下紛亂,皇上令老大人徵兵,此乃國之大事,本官不管你們之前事到底誰對誰錯,現在,立刻!派人去發佈徵兵詔令,否則……”
劉鴻漸看到着老雜毛就生氣,說話也不帶一絲客氣,你是國公又咋的,老子連皇上都不怕,還懼你一個貪財好色的老雜毛?
“否則什麼?你是哪裡來的小子,敢在我都督府撒野,來人!把他們給我轟出去!”
雖然知道眼前之人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可他也不差呀,不僅是世襲國公爺,而且崇禎在此之前十分的信任他,他可不信崇禎會不顧祖上的恩義,爲眼前這小子對他下手。
“錦衣衛,反抗者!殺無赦!”
眼見無法善了,劉鴻漸從牛大棒槌手中奪過天子劍,包裹天子劍的錦箔一甩,倉啷一聲劍指朱純臣。
身後的錦衣衛也是臨危不懼的拔出繡春刀,他們可不管眼前是誰,他們是爲皇上辦事的,出了事自然有指揮使大人頂着,正待動手的都督府兵士隨即一滯,畏畏縮縮不敢上前。
“國公爺,你可識得此劍嗎?”劉鴻漸右手執劍,左手輕輕撫摸着鋒利的劍刃。
“哦,離得有些遠,國公爺可能看不清,據說這把劍叫尚方寶劍,上斬貪官、下斬刁民,不過這劍如今到了本官手裡還沒開過光,不知可否借國公爺的脖子一試?”
嘶——朱純臣看了一眼劉鴻漸手中的尚方寶劍,倒吸一口冷氣,不過瞬間便放鬆了下來。
雖然看眼前此人甚是囂張,不過自己身爲世襲國公,就因爲這點小事,量他也不敢真的動手,想到此朱純臣隨即冷笑了兩聲。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以爲有了天子劍本國公就怕了你?老子與皇上談國家大事時,你還沒出生呢!
來來!今天本國公就站在這,你要是不怕誅滅九族就來動手試試?”
說完朱純臣甚至還扯了扯衣服,特地露出粗胖的短脖子,還招呼身後的都督府兵士不許插手。
劉鴻漸面色陰晴不定,雖然這天子劍號稱上斬貪官、下斬刁民,可似乎沒聽說過這玩意能斬國公呀!嗯!是個問題。
眼見面前的老雜毛咄咄逼人,劉鴻漸就氣不打一處來,不管了,皇上若是真的偏袒這老雜毛,這大明的破事老子就不管了,大不了出海跑路。
說着劉鴻漸穩步走到朱純臣面前,右手揚起天子劍,陽光照射在劍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直刺的朱純臣身子一機靈。
挺萌的這小子真的敢動手呀!朱純臣頓時沉不住氣了,站着的兩腿抖個不停。
啊——劉鴻漸雙手執劍,大喝一聲。
正待雙手用力下劈,早已嚇破膽兒的成國公朱純臣一屁股癱軟在了地上,後方的都督府兵士見狀趕忙一臉畏懼的走進朱純臣,拖死豬般的把他拖到了‘安全’的地方。
瑪德,老子以爲你真的有些膽量,原來也是個外強中乾、色厲內荏之輩,呸!老雜毛。
揮劍入鞘,正待劉鴻漸找尋可以辦理徵兵事項的官員時,一箇中年官員從都督府官員中走出。
“劉大人,本官都督府都督同知劉孔昭,大人所說之事不如交給在下辦理吧!”
劉孔昭是世襲誠意伯,論爵位與劉鴻漸同階,論官職都督同知是從一品,錦衣衛指揮使卻是三品,他當然不用自稱下官。
劉孔昭生的人高馬大,且下頜蓄着足有半尺長的美髯,劉鴻漸擡眼看了一眼劉孔昭,腦子中迅速搜索了一番明末的降臣,好像沒有搜索到。
“本官不管你們這都督府中有什麼貓膩,也沒空管,只要你們還念及大明對你們的恩德,這徵兵之事萬不可馬虎應付,否則,本官認得你,本官手中的劍可不認識你!”
雖然眼前之人劉鴻漸沒什麼印象,辨不得忠奸,但他還是敲打了一番,誰知劉孔昭接下來的一番話反而讓劉鴻漸瞠目結舌。
“本官還真希望劉大人能來管管!”劉孔昭說話時中氣十足,右手還撫了一把黑亮的長髯,眼睛微眯,似是在刺激劉鴻漸。
劉孔昭乃是大明開國元勳劉伯溫第十四世孫,朱重八還在與陳友諒打的你死我活時便跟隨身邊,給朱重八同志出謀劃策幾十年,最後以一個文臣身份封了個世襲誠意伯。
劉伯溫祖訓極嚴,以至於爵位即使傳到了末代誠意伯劉孔昭這裡,仍是不敢荒廢忘本,每日裡恪守家規,不貪不腐,習文練舞。
雖然身居都督同知,又是世襲誠意伯,可這中軍都督府一直被成國公朱純臣掌管,他這新任的都督同知不僅無法插手都督府軍務,反而處處被其刁難。
他對都督府的腐敗早就深感不滿,奈何皇上對他們這幫舊臣頗爲照顧,他也沒好意思去彈劾上司。
不知怎地,劉孔昭撫須的架勢,突然讓劉鴻漸想起了前世三國裡的關羽,嗯,是個人物,看樣子當是個可用之人。
“罷了,罷了,本官多言了,劉大人把徵兵佈告拿出來吧,本官這就令人傳至各府,以示天下!”
見劉鴻漸沉默不語,還呆呆的盯着他看,劉孔昭以爲劉鴻漸也是對眼下都督府的情況束手無策,不由得嘆了口氣道。
“慌什麼,先把兵練好!其他事以後再說!”劉鴻漸從李邦華手中接過徵兵佈告,走到劉孔昭身邊遞給他,低聲道。
劉孔昭自知其意,也不言語,拱手退了下去。
見眼下無事,劉鴻漸一揮手錦衣衛長刀入鞘也準備打道回府,劉鴻漸攙着有些踉蹌的李老尚書,邊聽李老頭嘮叨邊走出了都督府。
七日後,都督府一個小官突然造訪劉府,正在與孫秀秀在家中澆花的劉鴻漸趕忙丟下水瓢去了中廳。
都督府的徵兵詔令早在七日前便已經張貼至京畿各府,優厚的餉銀,不禁免除賦稅,還可不入軍戶的條件頓時令飢一頓飽一頓的百姓們歡天喜地。
一傳十十傳百,符合徵兵條件的年輕人從各地趕赴京城外西山大營的駐地,等候十日後的集體徵兵。
早在兩天前就陸續有到達徵兵地點的青壯等候在此,這兩日百姓越聚越多,由於沒到徵兵時日,這些沒有經過訓練、毫無紀律性的青壯坐在大營外吵嚷着讓提前開始徵兵。
也是,他們從外地趕來,本來就窮的只剩身上這身衣服,沒吃沒喝的三天後還不得被餓死。
可受了劉鴻漸侮辱的朱純臣哪裡管這些兵士的死活,不僅不給吃食,甚至連水都不管喝。
青壯們民怨沸騰,現在都在西山大營叫罵,眼見民衆越聚越多,劉孔昭怕鬧出事情,趕緊派人前去通知劉鴻漸,看看是否能提前開始篩選兵士。
劉鴻漸一拍桌子,大罵一聲混蛋,直把眼前的都督府小官嚇了一跳。
官僚主義,自古存之,遇事不懂變通,只知死板的執行着固有的條例,劉鴻漸暗罵一聲,隨即去了一趟兵部,建議李邦華立即開始徵兵任務。
他自己也跑了一趟錦衣衛,把老樑頭喊上,直奔西山大營。
一直在西山大營耀武揚威的朱純臣,見劉鴻漸帶着錦衣衛趕來,冷哼一聲,也不搭理。
劉鴻漸自是不管那老雜毛,帶着牛大棒槌就上了西山大營邊的一個箭樓。
底下民衆見來了一個身着華麗蟒袍的年輕人,身後跟着的一隊錦衣衛個個威風凜凜,且剛纔耀武揚威的老頭屁都不敢放一個,也是知道來了正主兒。
青壯們一個個的從地上站起來,都默不作聲的看向箭樓上的年輕人……
豔陽高照,京城的五月裡天氣已有些熱,西山大營外聚集着的上萬青壯,此刻都擡頭看着箭樓上的年輕人,不發一語。
劉鴻漸望着底下的青壯,心中激盪不已,統領千軍,何曾不是每個有志青年的夢想,現在他就站在這高牆之上,不時英氣勃發,他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
“我,大明安國伯、萬歲山千戶所千戶官,也是此次徵兵詔令的發起者,相信各位一直以來心中都有一個疑問,每個士兵月銀一兩,米半石是真的嗎?
我在此鄭重回復諸位,是真的!不管諸位是出於一腔報國之心,還是迫於生計,身爲大明伯爵,身負中興大明之重任,我都在此感謝諸位能在國家危難之際挺身而出。
我也向諸位保證,軍餉、糧餉會如期如數發放,凡是遇到剋扣、拖欠等不平之事,無論官職大小,歡迎到錦衣衛衙門舉報。
朝廷有銀子!餉銀是真的、撫卹金也是真的,但這些銀子是獎勵爲國付出血汗的士兵們的,不是平白便宜只知家不知國的蛀蟲們的。
本人身爲錦衣衛指揮使在此聲明,錦衣衛的大門永遠爲帝國的將士們敞開!”
說完還斜眼看了一眼鐵青着臉的朱純臣,朱純臣冷哼一聲步下了樓臺。
明朝中後期以來,貪污腐化情形嚴重,戶部東挪西湊來的餉銀也大都發不到士兵手裡,士兵怨聲載道,朝廷的信譽蕩然無存。
底下的士兵們眼見說話之人面容嚴肅、字句鏗鏘,身爲帝國伯爵,仍然認真的給他們這些或是軍戶家子弟或是貧民百姓做保證,個個也是瞬間激動不已。
還沒待青壯們歡呼,劉鴻漸頓了一頓接着說道。
“諸位遠道而來,當是爲了爲國盡忠,朝廷怎會讓諸位壯士餓着肚子,劉大人,請馬上增設粥棚,所有壯士凡是有路引或者戶籍文書的,不論是否符合徵兵要求,均可領白粥一大碗,雜麪饅頭一個!”
這幾天到達西山大營的青壯,多是來自京城比較近的周邊府縣,有的更是昨天都已經來到,身上的乾糧都已經吃完正發愁怎麼捱到徵兵的日子。
現在聽到軍營不管是否符合要求都會管飯,更是高興的齊呼萬歲,對劉鴻漸的誇讚也是溢於言表,西山大營有自己的軍糧儲備,劉孔昭也不言語,自是去火頭軍分配任務而去。
兵部和都督府的下級官員隨即擺開案子開始對士兵進行篩選,劉鴻漸下了箭樓招呼樑陽等人在兵部旁邊也開始了徵兵。
萬歲山千戶所作爲天子親軍,不僅待遇比京營略高,且天子親軍嘛,聽起來就比京營的名頭更加霸氣。
於是乎劉鴻漸徵兵的案子纔剛擺開,就被熱情高漲的青壯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
爲了加入萬歲山千戶所,剛滿十歲的小崩豆也爭先恐後的擠到案前,手裡攥着出門時母親給的兵部陣亡書,眼含着淚水嚷嚷着要爲父報仇。
更有二十好幾的大漢,聲稱自己才十五六歲,只不過長的捉急了些,一個個努力擠出純潔的笑容想加入萬歲山千戶所。
劉鴻漸被這些漢子的熱情搞的哭笑不得,只得指了指兵部,示意這些大漢去那邊。
明代軍制十人爲一小旗,設小旗官,五個小旗爲一個總旗,設總旗官,兩個總旗爲一個百戶所,設百戶官,十個百戶爲一個千戶所,故千戶所滿員爲一千一百二十人。
萬歲山千戶所的徵兵條件十分的苛刻,年齡達不到要求的不要,家中無戰死軍人的不要,眼睛視力不好的不要,有過劣跡的不要……
可即使這樣到得傍晚時分,雖然一再增加條件,萬歲山千戶所仍然徵到了一千兩百餘人,這已超過千戶所的徵兵數額。
這期間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幾個明顯年齡稍微大些的青年人,沒有路引也沒有戶籍文書,操着滿嘴的東北口音,卻偏偏要入這萬歲山千戶所。
最後爭執不下,老樑頭正準備派人把這些流民扭送到順天府,劉鴻漸跑來過問才得知,面前的這四個人父輩均來自遼東,因不滿將官的壓榨,跑於此地,是鼎鼎大名的遼東鐵騎騎兵的後人。
劉鴻漸與崇禎上演的一場鴻門宴,三千多人頭滾滾落地,一向對朝廷動向頗爲敏感的遼東駐軍自然得知了消息,甚至劉鴻漸還在遼東地區有了名號——屠夫。
幾人從遼東而來,本就走投無路,到得京畿忽聞京營招募士兵,本想着繼續幹老本行,可又聽聞萬歲山千戶所也在徵兵,且千戶官是爲朝廷懲貪除惡的安國伯劉鴻漸。
幾人當即決定不論如何也要加入這個萬歲山千戶所。
爲首的一人自稱祖仇清,今年已十九歲,按理說這個年紀不符合劉鴻漸的徵兵要求,且沒有戶籍文書和路引不說,還是個逃兵。
但劉鴻漸觀幾人面容堅毅,尤其是這個爲首的祖仇清,雖才十九歲,卻長得虎背熊腰,說話也是一副軍人的口吻,再加上劉鴻漸對遼東鐵騎的大名如雷貫耳,隨即大手一揮,破格徵用了幾人。
劉鴻漸不知道的是,正是他這隨意的一揮,成就了日後萬歲山千戶所的無上威名。
祖仇清、王朗、刑山、嶽成澤,抱着對滿清野豬皮的滔天恨意,直把多爾袞殺的聞風喪膽,加上牛壯,自此大明六屠齊聚西山大營。
朱純臣臃腫的身子站在西山大營的高處,就像個沒人理的局外人一樣看着大營外熱火朝天的徵兵場面,心中對劉鴻漸卻更加憤恨。
可劉鴻漸身後的牛壯後背揹着那個奇怪的火器,聽說能打幾十丈遠,還威力巨大,懷裡還抱着一個外裹錦黃的綢子,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就是天子劍。
國公爺的名頭對這廝不好使,用強的話他也吃不準這小子會不會狗急跳牆真的請出天子劍,按照昨天的經歷,想來也許大概會吧!
朱純臣越想越不是味兒,不行,必須殺殺這小子的威風,既然老子動不了你,總有人能整治你,隨即朱純臣命人備嬌回都督府。
他要去召集自己的盟友,撫寧侯朱國弼、安遠候柳祚昌、忭城伯趙之龍、永昌侯徐宏爵等一干勳貴,去宮中告御狀,彈劾劉鴻漸禍亂軍營。
兵部和都督府的徵兵還將持續多日,劉鴻漸徵完了兵便帶領一千餘興高采烈的少年們去了一趟戶部領取軍需,戶部尚書倪元璐還以爲炸了營,見是劉鴻漸忙滿臉含笑的迎接。
之前被兵部催餉催的差點上吊,自從有了劉鴻漸倪老頭再也沒爲銀子的事發過愁,就是現在戶部的幾大倉庫裡還塞的滿滿當當的。
一聽劉鴻漸是來領取軍需,二話不說大手一揮開了倉庫,需要啥儘快拉,反正這支千戶所由皇上的內帑供養,完事後拿着清單去找皇上報銷就成。
劉鴻漸指揮着小夥子們,拉車的拉車扛東西的扛東西,軍帳、常規兵器、盔甲、軍糧等所有京營該有的物件全部裝車。
人多好辦事,一千多小夥子們在劉鴻漸的指揮下,把東西都拉到了距離西山大營約一里的地方。
之所以選擇這裡,原因有三,第一是與京城距離相宜,西山大營位置本就極佳,四周有山有水。
第二劉鴻漸準備在這裡訓練少年們使用AKM,槍聲甚大,離城區近會擾民。
這第三嘛,背靠大樹好乘涼,身邊就是數萬京營,就算以後有了戰事,有京營士兵頂着,跑個路什麼的,時間都比較充沛。
天已經完全黑了,可千戶所的小夥子們都還幹勁十足,劉鴻漸讓常鈺回去時去一趟自己家,告知家裡人今晚在軍營過夜不回去了。
可常鈺卻表示他也不想回去了,他想入軍營,相比錦衣衛的監察工作,常鈺更喜歡上陣殺敵來的爽快,劉鴻漸見常鈺是認真的,考慮了一下就答應了。
反正錦衣衛也是他一手掌管,無非就是稟告一下皇上轉個部門,不過目前萬歲山千戶所除了劉鴻漸這個千戶官,最高的職位就是副千戶。
常鈺任錦衣衛千戶好幾年,重整錦衣衛時更是提升了鎮撫使,對各種事務極爲熟識,劉鴻漸第一次統兵也樂得有人爲他分憂,直接給了常鈺副千戶的職位。
由一個從四品的鎮撫使降職爲從五品的副千戶,二十歲出頭的常鈺做這個決定時卻是目光堅定。
明朝的爵位必須來自軍功,且無大功者不得封爵。
在他看來也許現在是降職了,但他知道劉鴻漸深受皇上信任且目光遠大,跟着他混絕對是錯不了的,看劉鴻漸對這支部隊的重視程度就知道了。
晚上搭建營盤是不可能了,劉鴻漸吩咐衆人點上火把,只得先暫且把軍帳拉好。
劉鴻漸脫去華貴的蟒袍往牛大棒槌肩上一搭,跟小夥子們一起支帳篷,一開始衆多小夥子們都有些拘謹。
劉鴻漸身爲他們的最高長官,大明伯爵,卻與他們一起幹粗活,這如何不讓衆人吃驚?
但劉鴻漸對此渾不在意,甚至還爆着粗話吆喝小夥子們,不大會兒就與衆人打成一片。
帳篷搭好,早已有擅長做飯的兵士做好了飯,米粥饅頭大鍋菜,累的滿頭大汗的劉鴻漸飯量大開,與士兵們一起蹲在地上幹掉兩大碗。
從遼東逃出來的祖仇清蹲在劉鴻漸的身邊一直欲言又止,在劉鴻漸再三追問下,才道出幾人的實情。
原來幾人並非逃兵,還是罪犯。
說是罪犯也許不合適,祖仇清原本叫祖澤清,是前遼東總兵祖大壽的第四子。
崇禎四年大淩河之戰,祖大壽糧盡援絕,詐降,後逃往錦州,崇禎七年,又彈盡糧絕,又詐降。
直到崇禎十四年鬆錦之戰,援軍洪承疇兵敗,錦州解困徹底無望,也許是對明廷徹底絕望,遂率部降清,這次是真的投了降。
得知其父投降,遠在山海關從軍的祖則清被吳三桂扣押,一同被扣押的還有祖大壽兩個部屬的兒子刑山、嶽成澤。
由於吳三桂是祖大壽的外甥,且一直處於降清與否的猶豫中,沒有對此三人下殺手一直羈押在山海關軍營,這一扣就是三年。
直到前些天他們的好兄弟王朗趁守衛不備,私自將三人放出,並一同逃出遼東。
四人對於父親的做法都極爲不滿,他們都曾有家人、袍澤死在滿清女真的鐵蹄之下,怎可爲貪生而行此不義之舉?
祖澤清遂把名字改成了祖仇清以告誡自己不能忘記仇恨。
可對於今後的去處四人犯了難,滿清去不得,遼東這邊也容不下他們。
走投無路的四人只好脫下軍服,一路逃到京畿,之後便是恰好碰到劉鴻漸徵兵。
劉鴻漸聽了幾人的經歷感慨萬千,祖大壽其人他是知道的,卻是一員虎將,但孤立無援也好,彈盡糧絕也罷,降了就是降了。
觀幾人訴說自己經歷時個個眼含淚水,危難之中不忘本,這讓劉鴻漸頗爲欣賞。
由於四人有從軍經驗,還是遼東軍的小旗、總旗,劉鴻漸直接提了四人爲百戶官。
四人從遼東一路逃竄,吃盡了苦頭,也嚐盡了人間冷暖,如今劉鴻漸不僅不在乎他們的真實身份,還指派他們爲百戶官。
四人隨即流着淚下跪效忠,立誓爲大明赴湯蹈火,蕩盡賊寇。
由於萬歲山千戶所都是新丁,缺乏有經驗的將官,連牛大棒槌也被提爲了百戶官,直樂的牛大棒槌咧着滿臉鬍子的嘴笑個不停。
其他的空額劉鴻漸想着明天找李邦華要幾人教官擔任,等訓練初成再從士兵中選出表現優異者頂替。
由於缺乏戰馬,千戶所均按照步兵配備,軍令也暫參照大明統一軍令。
劉鴻漸暫定的訓練計劃是除了早上增加所謂的負重越野外,上午進行京營常規的劈砍訓練。
劉鴻漸還打算從城中請一個教書先生,下午教授他們讀書識字,雖然不求個個都博聞強識,但最基本的通讀軍令還是必須的。
萬歲山千戶所沒有弓箭手的訓練項目,開玩笑!手握着一百把AKM,還要弓箭手幹嘛!
劉鴻漸分配了值夜人手,與常鈺等幾位新任的萬歲山千戶所將官共擠在一個帳篷裡,商議了一番日後的訓練計劃。
晚上的西山大營星光燦爛,身邊的幾人早已入眠,四周傳來蟲鳥的鳴叫聲。
劉鴻漸躺在帳篷裡想着日後的的事,久久不能入睡。
似乎朱純臣那老雜毛去告老子的狀了!搞不得明天還得去趟宮裡聽皇上嘮叨,劉鴻漸心裡詛咒着朱純臣,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