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冗長的走廊一路把我帶進一間環境優雅的咖啡吧,那兩個男人沒再繼續往裡走,只用手指了個方向,我順着那方向看到了外婆那張安靜卻明顯帶着絲不耐的臉。
她正對着對面沙發上的某個人說着些什麼,沙發背很高,看不清楚那個人的樣子,而這也不是我所要關心的。滿腦子都是剛纔電梯裡那一幕,而這會兒外婆的神情又讓我感到隱隱的不安,當下一路朝她了過去,而她只當作沒看到似的。直到我站到她邊上開口叫了聲外婆,她這才稍稍擡了下眼看向我。
這表情讓我有點尷尬。一時呆站在她邊上不知道該怎麼才能打破這讓我窘迫的僵局,忽然邊上輕輕一聲笑,我鼻子裡忽然闖進一絲有點熟悉的味道。
很淡,有種水果似乾淨的甜,至今狐狸房間裡還殘留着這種味道,那是他在甜心小姐之後新迷上的香水味。
腦子裡一個激靈,我下意識朝那味道散過來的方向迅速看了一眼。正對上一雙同樣朝我看過來的眸子。
淡淡的藍,像兩塊剔透的煙水晶。
“寶珠?”
“……是你??”
沒想到,外婆慎重其事把我叫到這地方,其實是給我安排了一場相親。
更沒想到,相親的對象居然是“紅鞋”的老闆靛。
靛的中文名全稱斯祁靛,隨外婆的姓,英文名叫NOLSON,英國NOLSON財團的繼承人,也是典型的三國飛人,就是生在英國,住在瑞典,工作在美國,三天兩頭飛來飛去在幾個國家裡轉悠的人。最近在來的中國,鞋子是他家副營的一個項目之一,那個品牌的鞋子全世界幾乎人盡皆知。
跟我一樣,他是至今單身的外婆的幹孫子輩。
回到家,天已經黑透了。
一路過客廳的時候發覺廳裡好象有人坐着,吃了一驚,摸着開關把燈打開,這纔看清楚原來那個安靜坐在沙發裡的人影是鋣。
他似乎是靠在沙發上睡着了,頭枕着沙發背斜靠着身體一動不動,我進門的聲音沒引起他的注意,被我突然打開的燈同樣也沒讓他有任何反應。我在他面前始終就像空氣般存在着的,就像他在我面前這種似有若無的存在一樣。
於是沒再理會,我繼續朝房間裡走,走幾步隱隱覺得身上有道視線在跟着,一回頭,看到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
依舊斜靠在沙發上,他頭枕着沙發背一動不動看着我,直到我收回視線準備離開,他忽然開口:“你去哪兒了。”
愣了愣,因爲沒敢確定問出這句話的人會是他。半晌吞了口口水,我道:“相親。”
“什麼是相親。”他又問。
我推門走進房間:“就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話音落,沒再聽見他繼續開口,我關上了我的房門。
和靛認識,這是外婆所沒有預料的,不過看得出來她因此而有點高興。所以沒說上幾句話她就把我留在了那個飯店,自己藉口有事一個人先離開了,於是第八次和靛見面,我們在這家和他的店一樣年紀的大飯店裡坐了一個下午。吃過晚飯他接了個客戶的電話先走了,於是我就一個人一路逛着街回了家。
總得來說,還是比較有意思的一天,如果不是電梯裡那一場讓我驚心的遭遇的話。
想到那件事突然間老鴰啼似的笑嘎嘎嘎一陣從窗臺上閃過,毫無防備間聽得我頭皮一陣發麻。
擡眼就看到窗臺上半隻蒼白的頭顱攀着窗框緩緩蠕動,邊動嘴裡邊發出些噓嚦嚦的笑。我抓起邊上的鬧鐘用力朝它砸了過去,沒砸中,它一晃間很快消失了我的視野之外。
我穩了穩呼吸。
又是這東西……
最近這些東西似乎越來越多了,很多都是我以前從來沒見到過的,我不知道那到底是鬼還是怪,不過它們從來沒有侵害過我,所以我也並不怕它們。只是近來似乎猖獗得有點過分了,雖說依舊無害,但這種距離實在讓人困擾。
我到底該拿它們怎麼辦?
想着,身後的門開了,我瞥見廳裡的光拉進鋣漆黑的影子。他站在門口,但似乎並不想進來。
我沒去理他。
一直以來他都是這種樣子,有時候離得我很遠,有時候又覺得自己無處不在他視線之內。我不知道他到底每天在想些什麼,他常常一個人坐着發呆,有時候會一個人走得很遠,極少和我說話,像道霧氣似的可有可無地存在。
真不喜歡他這種樣子,他的樣子讓人有種墜落的消沉。
於是背對着他在屋子裡一動不動站着,想着再過一會兒他自然就走開了,像往常一樣,所以等聽見腳步聲走進來再回頭,已經來不及了。
他走到我身後伸手按住了我的頭,於是我只能維持着剛纔的姿勢靜立不動。
半晌聽見他輕輕地道:“剛纔什麼聲音。”
我沒有回答。
他忽然掠起了我的發:“你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什麼……”沒等我把話問出口,他又道:
“相親和訂親有什麼關係。”
動作很隨意,隨意得彷彿一種自然。
我被他這突然而來的動作弄得有點僵硬:“有了相親,就有訂親。”
只是隨口應了一句,卻隨即感覺他手指緊了緊:“那就是一回事了。”
有點疼,我沒有回答。只是低頭掙了掙,沒能掙脫,卻感覺一道冰冷的東西插進了我的頭髮慢慢朝下劃。
似乎是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慢慢划動在我的頭髮間,像把梳子。
他在做什麼……
一陣不安,狐疑間我感覺到那道冰冷再次貼着我的頭髮朝下滑。
很輕的動作,很陌生的細緻
“鋣,你在做什麼。”僵着脖子,我終於憋不住開口
他的手指從我髮絲間劃落到我的臉頰:“最近在想一些事。”
“什麼事。”
“以前的事。”
“以前?什麼事?”
沒有回答,頭髮上他手指的溫度忽然消失了,連同他在我身後的存在感。我回過頭,身後空無一人,只有房門半開着,從外頭拉進一片客廳的光亮。
偷偷鬆了口氣,我走過去把門關上。
真被他剛纔的樣子給嚇住了,心臟跳得飛快,我想不通鋣今天這有點反常的樣子到底是怎麼了。
只是琢磨了半晌還是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正準備換衣服上牀,卻在這時突然覺得肩膀上有點重。
一種陰冷冷的重。
心臟一陣發緊。
迅速回頭,身後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而肩膀上的重也在這同時消失了,我忙把手伸向房門,正要用力把它往外推,脖子上忽然冰涼涼地一冷。
然後一張臉從我肩膀後慢慢移了過來,帶着股淡淡桃花的香氣:“妹妹……叫我好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