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血,他們回來了。”
此刻,剛剛進入洞中的頭領正驚訝的看着靠坐在洞壁,雙眼含淚的暗血,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怎麼回事,難道……你已經知道呢?額。”
剛剛說完的頭領就暗叫不好,本來還在擦拭眼淚的暗血在聽到他的問題之後,就身子一頓,然後疑惑的擡頭看向自己。
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之下,暗血發現,頭領的臉上似乎充滿……悲傷?
“怎麼回事?他們。”心中不妙,暗血頓時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到頭領身旁。
“這次攻擊黑骨猿,他們說是成功了。”不知怎麼的,頭領遲疑了一下,才畏畏縮縮的說道,此刻面對的暗血,帶給他的,是一種面對兇獸的壓迫感。
“說是?”很顯然,這種說法讓所有聽到的人都會感到不滿,不過見頭領也不想說什麼,暗血只能憤恨的轉頭走向通往地面的通道口。對於翔翼嘎嘎猿們而言,這個洞口還太小,但對於嘎嘎猿而言,這卻正好合適。
這些通道,有些是自然形成的,有些卻是遁甲獸挖出來的,但遁甲獸早在幾年前就消失在地面,他們似乎喜歡上了地底的世界,所以有好久都沒再見到了,而當時的暗血還沒認識到遁甲獸的重要性,如今想來,如果留下了遁甲獸,讓它們外出通向各個地方的通道,起作用幾乎不可估量。
猛的搖頭將內心的雜念和不安晃去,雖然之前的夢境讓暗血很不舒服,但“那只是個夢境而已”是暗血對自己的說法,不過這樣一來,她的心情的確稍稍好了點。
伸手扒着頭頂的洞口,略微超過成年嘎嘎猿的力量,一瞬間就將才七歲的暗血提到了地面。
頓時,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衝入了暗血的呼吸系統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夢境的影響,她發覺這股血腥味讓人很討厭,但很快,她就不再糾結於這些了。
“……”
平整的地面,寬廣的視野,清新的空氣,這是暗血曾經對地面世界的印象,但這一夜,眼前的景色卻變得有些不同了。
地面不再平坦,上面零散的如同擺放臘肉一般,擺放着上百具屍體,還不時有面色疲憊的嘎嘎猿將更多的屍體放下,裡面有蛹化體的,也有嘎嘎猿的;這裡視野依舊寬廣,但那是因爲只有零星的幾十個人,暗血到期望這裡擁擠點;空氣中充斥着討厭的味道,讓人窒息。
在人羣中搜尋,沒有找到目標的暗血衝到了一名蛹化體面前,有些嘶啞的聲音嚇了對方一跳。
“怎麼回事,成靈呢?其它嘎嘎猿和蛹化體呢?”
並沒有介意被一個小孩拉着對自己大吼大叫,本來不打算理會對方的蛹化體,一見拉着自己的是暗血,這才停了下來。
嘆息一聲之後,他對着暗血搖頭說着似乎重複了許多次的話:“這次,我們算是勝利了吧,打到後面,那些黑骨猿跑了,向更遠的地方跑了,丟下他們的吃的,丟下他們的小孩,丟下他們所有能丟的東西跑掉了,哈哈,我們贏了知道嗎!贏了。”
這本該是好事,但暗血沒有從這名蛹化體語氣中聽出一絲高興。
“我們傷亡統計過嗎?成靈呢?他可是帶隊。”沉聲說道,連暗血自己都不知道,這時爲什麼會突然冷靜下來,甚至冷靜的有些可怕。
或許是因爲心中的一絲不安,也或許是因爲夢境的影響吧。
“成靈?他說不能讓黑骨猿跑掉,一個都不能,所以,他沒有回來。”
“統計?”似乎聽到很好笑的事,蛹化體甩開暗血的手,突然指向周圍開始咆哮:“這還需要統計嗎?四十幾個蛹化體,回來的只有像我這樣的幾個,嘎嘎猿回來的……也就這些了。”
這名蛹化體斷了一根副翼(就是下方較小的那對飛翼),天知道他怎麼活着回來的,周圍的嘎嘎猿,暗血之前也看過了,最多不到三十個,他們是怎麼趕跑黑骨猿,又怎麼帶着地上那麼多屍體回來的,暗血不得而知。
混混僵僵的回到家,小孩們已經在頭領的安撫之下睡着,這個崖縫前去參戰的二十多個成年猿,這次居然奇蹟般的回來了五個,這讓暗血心中稍稍有些安慰。但看着神情黯淡並全部帶傷的他們,她也只能點燃一個火堆,爲大家提供一絲驅散寒氣的溫暖。
當陽光再次灑向大地,暗血重新睜開眼睛看着有些勞累的同崖縫成員們,自己獨自一人沿通道再次登上了地面的世界。
血腥味經過大半夜的消散,加上這裡本來就不是戰場,所以已經變得很淡,帶回來的幾百具嘎嘎猿屍體和二十多具蛹化體屍體讓暗血看着有些頭暈。
眼前一花,腦海中似乎晃過幾幅畫面,神殿、廣場、屍體……
“是這樣嗎?夢裡的世界,那次戰鬥後原來也是擺滿了屍體。”喃喃自語的暗血,覺得昨晚的夢境似乎還沒有結束,爲了舒緩一下發暈的腦袋,她坐在了地上開始冥想,然後,她再一次陷入了夢境之中。
屍體的掩埋,幽神體的實力,念力與能量核心的融合,生命之神的出現……
最終,在發展到看到嘎山部落漸漸遠離之時,她再一次清醒過來。
這一次,暗血的神情很平靜,沒有第一次夢境時的羨慕和嚮往,也沒有第二次夢境是的悲痛了殺意。
輕輕睜開雙眼,她直起身子開始每天一次的鍛鍊身體,鍛鍊的方法大部分是這幾年來,她利用模糊的感覺不斷總結完善出來的,而這一次,她更是加上了腦海中出現的叫做《身體力量的合理鍛鍊》的東西。
重重的舒了口氣,渾身是汗的暗血重重的吸了幾口氣,然後猶豫的看向那二十幾位蛹化體,最終,他還是握拳走了過去。
一會兒之後,雙手帶着暗藍色血跡的暗血,她那身用恐龍皮做成的衣服中,多了二十幾顆大小各異的能量核心。
中午的時候,剩下的幾名蛹化體和留在峽谷的三名蛹化體相互交流之後,通知了各個崖縫的成員,讓大家都聚集到了地面上。
這是大家第一次肆無忌憚的聚集到地面,以前有黑骨猿的威脅。由於經常遭受偷襲,防不勝防的嘎嘎猿們,在遁甲獸們的幫助下,退到了峽谷的各個崖縫,從此以後,只有實力達到一定程度的成員,才能被允許外出。
但是今天,聚集在地面的是整個峽谷所有崖縫的成員,無論大小……也無論死活。
首先第一件事,就是將死去的同伴屍體拋入峽谷。
這是長久以來嘎嘎猿們形成的習慣,說不上爲什麼,只是看着同伴們最終回到了那個,嘎嘎猿無法離開的電石礦之後,他們的心中都會稍稍好受一些。
二十幾個蛹化體胸口破洞,這對嘎嘎猿們不算什麼,要真重視屍體,他們也不會昨晚放好屍體後就一個守衛都沒有,他們的目的只不過是將屍體拋入峽谷那一步而已,所以暗血之前也沒有多少猶豫。
看着在各個崖縫,將各自的成員屍體接二連三地拋入那幾條灰白色的谷底,暗血向着谷底的方向點了點頭,重新坐回了自己崖縫所在的位置。
現在,纔開始進入正題。
“黑骨猿已經跑遠了。”這名看起來傷勢不重的蛹化體盤腿坐在地上,似乎在說着很平淡的一件事,長久以來壓迫峽谷嘎嘎猿們的敵人終於被趕跑了,但代價是幾百個成年猿和幾十個蛹化體,佔峽谷總體百分之八十的戰力:“早上起來之後,我和另外兩位蛹化體繞着周圍飛了一圈,已經完全沒有黑骨猿的動靜了。”
這只是例行通知,叫做開場白(就是那種毫無用處的廢話)也行,看着這名蛹化體說完,另一個蛹化體頭領立刻接了上去,他似乎有些煩躁:“我已經受夠這種日子了!峽谷這邊除了電石,其它什麼都缺,可以狩獵的動物太少,可以吃的植物也太少,每天喝的是崖頂滴下來的水,以前是黑骨猿擋着我們的路,可現在黑骨猿跑了,知道嗎?他們跑了,我們可以出去了……”
沒怎麼理會那名蛹化體,暗血正乖乖的坐在頭領身後,環視周圍。
二十幾天前峽谷各個崖縫是什麼組成她不完全清楚,但現在,總計三十五個崖縫,大大小小的羣體中,實力最高的崖縫,也只有一個蛹化體、七個成年嘎嘎猿和二十多個小孩;實力最弱的卻只有一個留守的老猿加十幾個小孩,也就是說,這個實力最弱的崖縫,這次一個成員都沒有活着回來。
“咦?”暗血意外的發現,實力最高的崖縫,正好是那名正在發言的蛹化體。他身後坐着的七個嘎嘎猿將二十多小孩圍在中間,幾個小孩似乎還在向暗血揮手。
(是看着自己這一個崖縫實力最大,所以以爲出去也沒事嗎?他真的參加了之前幾百個個體的戰鬥嗎?)這應該是毋庸置疑的,看看那個蛹化體滿身新鮮的傷痕就知道了。
“……所以,最遲後天我就會帶着我的崖縫離開。大家也知道,這次很多崖縫都沒有成年個體回來,如果願意加入我的崖縫,出去後,我們就是一個崖縫,一起狩獵,一起分食。甚至,我們可以組成一個新的峽谷,每個崖縫頭領只要聽我的,大家就是一個峽谷的同伴,依然一起狩獵,一起分食。”
說道這兒,那個蛹化體似乎還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暗血這個方向,但此時正關注着其它崖縫反應的她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此時聽到這名蛹化體的發言,暗血嘴角抽搐,(這個……居然學會乘人之危和籠絡人心,而且還提出峽谷、崖縫這種聯盟式的組織,這個傢伙也算個人才啊。)
不過,這時候的嘎嘎猿都沒什麼彎彎腸子,聽到這名蛹化體的發言,很多崖縫的頭領都沉默了下去。
如今的情況大家也都看到了,雖然趕跑了黑骨猿,但剩下的各個崖縫,成員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小孩,另外百分之三十不是老猿就是傷殘,這種情況下還想玩各自爲政顯然不可能。
即便沒有跟着這個蛹化體離開,剩下的崖縫最終也會聚集到一起,同樣組成一個峽谷,所以,如今三十多個崖縫頭領需要面對的,只有兩條路,那就是離開、或留下。
留下的話會怎麼樣?
大家都這樣過了那麼久了,這裡有電石礦,有習慣的生活方式,雖然食物少一點,環境差一點,但怎麼說也算是故土,故土難離這是人之常情。
但是,留下的崖縫卻得面對一個大問題:黑骨猿會不會回來?
要知道,這次只是趕跑,而不是全殲,天知道那些喜歡偷襲來陰的黑骨猿會不會心有不甘,又跑回來偷襲峽谷。以現在峽谷弱小的實力組成,留下來似乎也很危險。
昨天晚上,那些回來的成員們就都睡得不怎麼安穩,因爲他們一睡下,似乎就會想起,黑骨猿們逃離時,看着正在摧毀他們的巢穴和殺掉被他們遺棄的幼崽的嘎嘎猿們,那佈滿血絲和恨意的眼神讓嘎嘎猿們坐立不安。
帶着十幾個蛹化體追上去的成靈更是一去不復返,更是讓嘎嘎猿們猶豫不決。
而這,恐怕也是這位蛹化體開場白一結束,就急不可賴地提出離開的主要原因之一吧。
但離開的話又會怎麼樣?
外面的世界充滿着未知,一個黑骨猿巢穴就把那麼多個崖縫的嘎嘎猿擋在了這裡,十幾年、幾十年甚至更久。沒有暗血提供的算術,他們還從沒有計算過這些東西,至於曆法,嘎嘎猿整個物種也還沒誰去弄過,他們只是通過季節的變換確定“年”而已。
那麼,如果外面世界有更多的黑骨猿怎麼辦?如果外面世界有比黑骨猿還恐怖的敵人怎麼辦?
(但是,外面世界也可能有更美好的未來,更廣闊的空間。)這個想法,相信某些崖縫的蛹化體也想過,但他們都遲疑着,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戰後第一次大會就這樣不歡而散,但帶來餘韻卻開始影響着整個峽谷的成員們。
“暗血,你認爲應不應該離開。”回到崖縫的頭領,拉住了想給小孩子門上課的暗血,和幾個成年猿一起討論起這次的問題。
這讓暗血有些意外,雖然她懂得東西很多,這也是這個峽谷的共識。但她畢竟只是一個七歲小女孩,實力也只是普通成年嘎嘎猿級別,所以,一般而言這種成年嘎嘎猿參與的討論,雖然因爲沒什麼紀律所以暗血時不時旁聽,但她也不會受到頭領的邀請。
其它崖縫頭領所謂的擔心,也只是擔心暗血在小孩子們中的威信,會讓她在成年或者蛹化後威脅到他們而已,由此看來,這裡的蛹化體們都很有遠見。
所以說,這還是暗血第一次正式參加崖縫的討論,雖然她在此之前早已經旁聽了數年。
見頭領詢問自己的意見,暗血揮退小孩們坐到了火堆旁。
“這個問題……”
離不離開,暗血其實也沒個定數,如果沒有那兩次夢境,或者只有第一次的夢境,她會更偏向離開,因爲外面吸引着她,外面可能有那個美好的地方,她想去尋找,甚至找一個類似的地方自己建立一個那樣的部落。
但第二個夢境讓她猶豫了,看起來那麼強大的部落也被獸潮攻擊,死了那麼多,那外面真的好嗎?
看着頭領期待的眼神,暗血搖了搖頭說道:“這個問題我暫時還沒有頭緒,但有一點可以確認,無論是走是留,我們都必須卻保我們這個崖縫的安全。”
見頭領和幾個成年猿都點了點頭,她指了指外面說道:“這次肯定有崖縫會離開,但數量多少我們還不知道,而如果離開的崖縫過多,那麼相對的留下來的崖縫就很少,一旦遭到攻擊,數量較少的留下來的崖縫們肯定會損失慘重。”
這話似乎勾起來幾個成年猿的記憶,他們身體顫抖着向火堆靠近了點,其中一名嘎嘎猿說道:“那我們也離開吧。”
“這說不準。”暗血搖了搖頭:“要是離開的崖縫過少呢?那麼那些離開之後組成的一個峽谷,在外面顯然沒有我們留下來的崖縫安全,說不準遇上什麼大面積獸潮、大型蟻羣或者黑骨猿攻擊,連個可以防禦的地下通道都沒有……”
“那我們還是留下吧。”
(你就不能好好聽我說話麼?)
暗血有些惱怒的瞪了眼那個嘎嘎猿,但頭領似乎也對暗血的說法有些不適,拍了拍暗血,他說道:“你說簡單點吧,暗血丫頭(好吧,至少少了個‘小’字),到底是走?還是留?”
(要真能這麼簡單就好了。)鬱悶的靠在背後的崖壁,暗血搖頭說道:“現在不急……聽我說完嘛!我們的目的是確保安全,至少是相對安全。那麼,反正離大家離開還有兩天時間,我們就等,如果離開的崖縫不多,我們就留下整合這裡的崖縫;如果離開的崖縫很多,我們就跟着他們離開。”
“反正我們這個崖縫有大叔你這個頭領,有暗風你們五個嘎嘎猿,再加上我和這十六個小孩,在現在也算實力強大,無論加入那一方,都不會有什麼困難不是嗎?”
“好狡猾。”暗月嘟嚕了一句,換來暗血令她毛骨悚然的微笑,頓時正襟危坐。
“那好吧,這幾天就看看其他崖縫的反應。”說道這兒,頭領似乎想起什麼,忽然指了指暗血睡的草堆,疑惑的問道:“對了暗血丫頭,那些亮閃閃的東西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