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昊天頭上被罩,不得視物。只覺被人夾在腰間,耳邊風聲呼呼作響,身體凌空起落,顯然是在房頭屋頂飛奔!
他感到救自己之人,雙臂乾枯如柴,瘦骨嶙峋,似乎是個老者。而彭城能有此本事,又肯來救自己的老者,那便只有老巫祝了。
“巫祝爺爺是你麼?”楊昊天驚呼道。
“小東西倒是機靈。”果然是老巫祝的聲音,他吐字如常,腳下速度不減反增,修爲當真了得。
楊昊天還欲再說,老巫祝卻道,“孩子,先不忙說話,此時還不安全。”就聽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呼喝聲,“快……抓住……,在房頂……”楊昊天心知敵人還在追殺,他不想連累老巫祝,是以閉口不言。
就這般,老巫祝故意帶着楊昊天在城中四處奔走,擾亂敵人視聽,待得半個時辰後才悄悄摸回他的石屋。
老巫祝落在天井中,趕忙將楊昊天放進一間屋子,而後將院門緊閉,這纔來看他。
只聽忽的一聲,老巫祝已經將楊昊天頭上黑袍揭去。他久處黑暗中,忽見光亮,目不能視,過了半晌纔看見老巫祝正笑吟吟的盯着自己。
“巫祝爺爺!”楊昊天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撲在老巫祝的懷裡放聲大哭。老巫祝和楊家交好,彭城人盡皆知,再加上他一直對楊昊天很好,如今老巫祝便如同他唯一的親人!楊昊天畢竟才十四歲,再如何剛強,突然間經歷了這人世間最慘烈的橫禍,誰又能不悲痛。
男兒淚,千鈞重,未到傷心不輕彈!
老巫祝輕撫着楊昊天后背,慈祥道,“孩子不怕,還有爺爺呢?”
突然楊昊天倏地從老巫祝懷中站起,擦乾淚水,臉上盡是堅強,說道,“我不怕,我是楊氏子孫!我楊昊天發誓,再也不會流一滴淚,不手刃仇人,我誓不爲人!”
昏暗的燈光下,老巫祝突然淚眼摩挲。看着楊昊天的臉龐,只見他一張方臉,虎目劍眉,雙頰的肌肉因憤怒鼓起,眼光似電,懾人心神,自有一股霸氣生!
“像!太像了!”突然老巫祝戰戰巍巍的說道。
楊昊天不明所以,問道,“像誰?我爹麼?”
老巫祝搖了搖頭,緩緩道,“不是,你和你爹只有五分像,和他卻有八分。”
“誰?”楊昊天更是不解。
“你爺爺,我的老朋友,楊斬!”老巫祝一字一頓道。
“我爺爺!”楊昊天失聲道。他極少聽父親提起過爺爺,只知爺爺早在四十多年前便去世了,那是父親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兒。
“不錯,你們兩個不但容貌相似,就算是那一股楊家特有的霸氣都幾乎一模一樣!”老巫祝語氣激動,想是回憶起了當年的時光,只聽他繼續道,“我比你爺爺大了幾歲,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便如同親兄弟一般。你爺爺天賦驚人,四十不到便已經是五星天心階天段高手,方圓數百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他頓了頓又道,“可是皇天不佑,他四十二歲那年,彭城治下有一厲害妖獸肆虐。你爺爺挺身而出,與之大戰三天三夜,最終斬殺妖獸。”
楊昊天聽爺爺的事蹟,心中又是羨慕又是敬仰,說道,“爺爺果然也是大英雄。”
“可是英雄不長命啊!”突然老巫祝淒厲的低吼道,“敵人趁他靈力大減之時偷襲,終於……終於……”說着他的淚水又流了下來,“等我趕到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我問他那賊人是誰,可是他死也不肯說,只是託付我照顧一雙孤兒寡母……”
楊昊天突然得知這些秘聞,已經不知道如何來形容自己的心情,驚疑,悲憤……一股腦的涌上心頭。想不到我們楊家這麼多磨多難,兩代人都死於非命,我的肩頭上的擔子又重了幾分。楊昊天在心中對天發誓,“爺爺你放心,只要仇人還活着,我要他的人頭到您墳前祭奠!”可是這麼多年過去,要找到仇人談何容易,再說父母的仇都不知道該找誰去報,他的心中又不禁一陣茫然。
忽的他又想到老巫祝這麼多年來對楊家的照顧,感激萬分,咚的一聲跪在地上,三叩首道,“巫祝爺爺,您的大恩大德,楊昊天沒齒難忘!”
老巫祝趕忙將他扶起來,哽咽道,“你是他的孫子,便和我孫子一般。你和爺爺說這些話,不是見外了麼?”
“爺爺。”楊昊天深情喚道。
老巫祝開心的笑了,滿臉的褶子展開來,說道,“好!想不到我老東西快死了,居然還能有一個親人。”他伸出竹枝般的雙手,將楊昊天拉到屋中的一處書架下,說道,“等着,爺爺有東西要給你。”
只見他將書架第三層的幾卷帛書提起,但聽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響,那書架竟然從中分成兩半,緩緩滑向兩邊,露出石壁上一塊方磚大小的暗格。老巫祝從暗格中取出一卷黴黃的帛書,遞給楊昊天說道,“這是你爺爺留下的,你看看吧。”
楊昊天還未從詫異中回過神來,此時聽說是爺爺的遺物,忐忑不安的接過帛書,展開讀了起來。
只見帛書卷首著四象霸槍訣幾個大字,下面又密密麻麻一堆小字,上書:“楊氏四象霸槍訣取玄武,朱雀,白虎,青龍四象,四象又四式,共一十六式。霸槍首在霸字,非頂天立地之霸者不能修習……”下面都是一些霸槍的修煉要領,這些父親都給自己講過。
他略過這一段,繼續看下去。
“玄武象,玄武執明,玄龜護體,靈蛇蝕心,玄武立後——剛毅堅!”
“朱雀象,朱雀陵光,羽化萬千,綵鳳東南,朱雀導前——生涅槃!”
“白虎象,白虎監兵,猛虎下山,虎嘯山林,白虎立右——寂滅殺!”
“青龍象,青龍孟章,龍亢東方,龍翔八極,青龍立左——威震懾!”注:四象槍名取自《道門通教必用集》。
楊昊天一口氣看完十六式槍名,又見下面卻只有前四式修煉法門,心中惋惜遺憾。
突然他的瞳目一縮,雙手微抖,最後的一行字深深震撼了他。只見上面寫道,“楊氏先祖威震天下,乃無尚之霸者。可惜子孫無能,霸槍訣殘缺,亦不知先人名諱。楊氏世代相傳,族中但有修煉出金色靈力之佳兒,定是復興我楊氏之希望,族中須好生教導,傳以族長密言!”
帛書自此戛然而止,楊昊天的震驚卻還遠未結束。金色靈力!那不就是我麼!我楊氏先祖到底是誰,我又究竟是何人沉寂的血脈?這沉寂血脈到底又有何用?這一切要是真的,那父母豈不是因我而亡!一時間他腦中雜亂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
老巫祝見他的樣子,嘆了口氣說道,“你不用自責,你楊家血脈恐怕太過特殊,你爺爺沒有金色靈力不一樣遭了毒手麼?”他知楊昊天自責難堪,於是出言勸慰。
“巫祝爺爺,我明白。”楊昊天點了點頭,將帛書收進懷中說道,“那族長密言又是什麼?”
“那便是你爺爺臨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首陽山,霸槍現!”老巫祝說道。
“這是什麼意思?”楊昊天眉頭緊蹙,不明其意。
“這個你爺爺以前便說過,四象霸槍訣只有用霸槍施展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而這句族長代代相傳之語,有可能就是指出霸槍所在,甚至可能是十六式霸槍。”老巫祝嘆息道,“他也去過首陽山數次,皆是無功而返。”
“霸槍!”楊昊天心中一陣嚮往。聽其名字便知是一件極厲害的兵器,他不禁想象着自己手持霸槍,稱霸九州之像。潛意識中一股霸氣散開,沖天而起!
老巫祝駭然,心道,此子果非池中物!過了半晌他才說道,“好了,今晚你好好休息。等過兩天,我便送你出城,這彭城你是不能呆了。”
是夜,楊昊天不曾閤眼。父母慘死,楊大就義,爺爺的帛書……一幕幕在腦海浮現迴盪,久久不肯散去。
月落月又升,老巫祝又來給楊昊天送吃的。老巫祝見桌上的食物絲毫未動,楊昊天又雙眼通紅,迸發出仇恨的目光,心疼不已,說道,“孩子你要愛惜自己,否則誰來替你報此深仇大恨。”
楊昊天勉強笑了笑,說道,“巫祝爺爺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比仇人死得早。我只是在想,是誰要對付楊家。”說着將桌上的食物大把大把塞進嘴裡。
“哎真是難爲你了。”老巫祝說道,“昨晚
我又回了趟楊府,那裡已經燒的一乾二淨了。你爹孃的遺體也化作灰塵,找不到啦。”
“謝謝您!”楊昊天感激道。老巫祝冒了極大的危險,他又怎會不知。過了半晌他忽的問道,“您知道是兇手麼?”
“那些黑衣人我雖不知,但是彭城中……”他話還沒說完,突然臉色大變,低聲道,“千萬不要出聲!”然後一口勁氣吹熄燈火,身形一閃,已經出了屋子。
楊昊天微驚,心道,“難道仇人這麼快就尋上門了?”他怕連累了老巫祝,於是屏住氣息,專心凝聽。
可是四下靜悄悄哪有響動,過了半晌,就在楊昊天以爲無事之時,驀地就聽院外響起了噠噠的馬蹄,少說也有十數騎。他不由得暗讚道,巫祝爺爺好強的靈覺,這麼遠便察覺了。
然後就聽吱的一聲,想是老巫祝開門了,只聽他說道,“原來是彭少爺,不知深夜找我老頭子有何事?”
彭茶生!楊昊天暗自心驚,他來幹什麼?果然就聽彭茶生說道,“巫祝大人有禮了。我父親聽說楊家全家慘死,心中好生悲痛,特來請您老過去議事。”
哼!楊昊天冷哼道,貓哭耗子!我看你父子是巴不得我們早點出事,就好奪走城主之位。又聽老巫祝說道,“彭老爺有請,老朽不敢不從。這樣吧,我先換件衣服再隨彭少爺前去。”
楊昊天心想,巫祝爺爺怎生這麼麻煩,這時候還換衣服。卻聽彭茶生說道,“巫祝大人請便。”
然後就是老巫祝的腳步聲,過了不大一會兒,老巫祝推開房門進來。
楊昊天就想出言相問,哪知老巫祝忽的將其嘴巴捂住,低聲道,“不要出聲,他們終是找到這裡來了,你快從地道走!”他放開楊昊天,將桌子挪開數尺,在一塊石板上敲了敲,忽的就見兩邊石板自行分開,露出一黑黝黝的大洞。
“快走!逃得越遠越好,武功沒有大成,千萬不要回來!”老巫祝低聲道。
“您呢?”楊昊天問道。
“我是走不了了,爺爺活了八 九十歲了,也夠了。你快走吧!”老巫祝道。
“不!”要楊昊天拋下老巫祝獨自逃生,哪裡肯,毅然道,“您不走我也不走!”
老巫祝還未說話,就聽外面有人怒喝道,“老東西,竟敢耍本尊!”
楊昊天大驚,此人赫然便是殺害自己全家的那黑袍客。
“癡兒!走!”忽的他就感身體一輕,自己已經被老巫祝提起,扔到地道里,然後石板一合,地道口便隱沒無蹤!
“記住,彭家還有個老傢伙,十分厲害,沒有四星天輔的修爲,千萬不要回來!”這是對楊昊天說的最後一句話!
楊昊天用力想要頂開石板,可是石板卻紋絲不動。他心中悲痛,大喊道,“巫祝爺爺。”可是無人理他。
忽的就聽老巫祝又是驚訝又是果不其然道,“彭飛舉,果然是你父子勾結這些人害了楊霸一家!”
果然是彭家!楊昊天心中怒吼道。就聽彭飛舉說道,“我們也是身不由己。哎,巫祝大人你還是把楊昊天交出來吧。”
“彭飛舉,廢話少說!”就聽那黑袍客喝道,“老東西,你把那孩子藏到哪去了!”
“哈哈……”老巫祝大笑道,“想知道,下輩子吧!”
“老狗……”彭茶生就要破口大罵。
忽然就聽那黑袍客淒厲的吼聲劃破夜空,便如白日撞鬼一般,驚懼萬分,“自爆!快走!”
衆人聽了“自爆”兩字,心中驚駭欲裂,哪裡還需要他說,個個展開身形,飛奔而逃!
過了兩個呼吸不到,就聽轟的一聲巨響,幾欲耳聾。繼而簌簌轟鳴,想是石屋紛紛倒塌,塊塊大石砸落下來!
自爆!巫祝爺爺竟然凝全身靈力自爆而亡!這一切都是爲了我!楊昊天心中愧疚,悲憤!我不哭,我要好好活下去,活下去才能報仇!他在心中對自己吼道。
“彭家!下次相見,我要屠你滿門!”楊昊天仰長嘯!可是轟隆隆響聲聲把他的聲音淹沒,地上無人知曉。
他不再猶疑,頭也不回,順着地道狂奔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