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

也許是愛人的吳儂軟語讓狄爾森下意識的想起了許多陳年往事,也許是身前這具散發着柔美女性氣息的軀體令他心猿意馬,又也許是他自己心裡對她的極致渴望和深沉思念,令他原本鬱結在胸中憤懣也被一腔噴涌而出的柔情蜜意所驅散,在黑暗的房間中,他藉着夜幕的掩飾,毫無顧忌的用雙臂緊緊的摟着韓婉婷,將頭埋在她的發間,深深的嗅着她發間的清香和身上那股熟悉的幽淡乳香,親吻着她的額頭,鬢邊,胸膛裡,長久以來那顆不安定的心終於悠悠然的落了地。

吻着她飽滿光潔的額頭,輕撫着她纖細的腰肢,感覺着她在自己懷中的柔順,想到先前在會場裡見到的那一幕幕畫面,他禁不住在黑夜中輕輕扯了扯嘴角,有些醋意的說道:

“爲什麼來這裡?我以爲這個時候,那些洋鬼子正排着隊等着和你翩翩起舞呢。”

她聽出了他話裡的醋意,心裡忍不住甜絲絲的想笑,又怕他惱羞成怒起來一走了之,於是使勁的忍住了脣邊溢出的笑意,仰起下巴,在黑夜中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線條,一本正經的輕聲說:

“因爲我要來找我愛的人啊!”

“你愛的人?誰?我嗎?你確定我真的是你愛的人嗎?哦,抱歉,我一點都不覺得。我以爲在你心裡,我只是一個可有可無,不,應該說是一個被你玩弄在股掌間的玩物。你覺得自己的生活太無聊了,無趣了,需要找個人來調劑一下,於是便想到了我,可一旦你的生活豐富多姿了,我就成了你多餘的東西,可拋可忘。”

“沒有,沒有,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爾森,你怎麼會這樣想?”

“我怎麼會?韓婉婷,你知道嗎?從我認識你開始,你一直就是這樣,從來都是!你以爲這樣很好玩是不是?可對我來說,卻比殺了我還痛苦!我不是你可以招之則來,揮之即去的玩物,我是人,我是有感情、有思想的人!

就算我出身卑賤,微不足道,我也有自己的尊嚴!你一次次的這樣玩弄我的感情,讓我無時無刻不遊走在地獄和天堂之間,難道你不知道,即便我是真心的愛着你,面對你這種毫不負責的做法,也有忍無可忍的時候!

如果這種感情有一天對我來說,變成了像毒瘡一樣足以要了我性命的大患之時,我發誓,我寧願割去這塊爛到骨子裡的腐肉,哪怕變成殘廢,也不願意爲它而死!我,說到做到!”

他本醋意未減,卻在說着話的時候,想到近半年來他所經歷的痛苦而揪心的心路歷程,纔剛紓解的憤懣再度縈滿了他的心頭,鼻息漸重,口氣也跟着強硬起來。說到後來,他已經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幾乎是睚眥盡裂的朝着她低吼,將他這幾個月來心裡的苦統統的向她傾瀉而去。

他需要發泄,面對着自己的愛人時,這股在外人面前被掩飾的極爲平靜,但卻亟待發泄的怒意反而毫無顧忌的噴薄而出。積壓在心頭的憤怒、不甘、醋意還有來自生理上的極致慾望,幾個月來,這些情感好像牢不可破的親兄弟一樣密切的交織在一起,形成一條越來越粗的鉸鏈,牢牢的套着他的脖子,一點點的在收緊鉸鏈中的空間,勒得他近乎窒息。

這種熟悉的如同被絞殺般的感覺,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但卻是第一次感到絕望與無助。如果說年少時他還有機會讓自己抽身而去的話,那麼現在,他早已畫地爲牢,再難回頭了。眼前這個女子,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緊緊的牽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經。他越是在意她,越是渴望得到她全身心的迴應。越是渴望她的迴應,就越是在意她。

這種循環中的平衡,常常被她在不經意間破壞,令他的感情經歷着驚濤駭浪一樣的波瀾起伏。他越是想要掌控平衡,就會越沮喪的發現,一切早已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他除了被動的、無助的接受之外,竟無能爲力。這種無力感讓向來強勢,且喜歡自己把握命運的他感到無助,感到害怕,以至於感到怒不可遏。

“我真有這麼壞嗎?我有一次次玩弄你的感情嗎?沒有啊!我沒有啊!”

韓婉婷怔怔的看着他隱在黑夜之中的模糊面容,喃喃的自語着。他帶着悲憤之意的指控直指向她,猶如一把利劍堪堪的抵在了她的喉間,將她逼近了毫無退路的牆角。她不知道自己過去究竟做了什麼樣的壞事,會讓他覺得自己是被她在玩弄。明明在她的記憶裡,他們之間的愛情之路雖然走得艱難,但卻是甜蜜而深情的。

“沒有?你居然說沒有?韓婉婷,你是要我一樁樁一件件的都數給你聽,你纔會想起來都做過些什麼嗎?你就是這樣,明明自己做了傷人心的事,卻還做出一副無辜可憐的模樣,平白的攪得人不得安生!”

她的喃喃自語聽在狄爾森的耳朵裡,恰如在說他無理取鬧、無中生有一般,登時惹得他胸中如同被火燒似的,氣惱的火燒火燎。他一把將她從自己身前扯開,重重的甩開她的手,一拳捶在了身旁的花几上。只聽得“喀喇”一聲,花幾竟被他砸得一分爲二。

“好,好,你都不記得了,都不記得了。那我來說,我來告訴你,你都做了些什麼!在上海的時候,本來我的日子過的好好的,是你,突然莫名其妙的跑來管我的閒事,像只討厭的蒼蠅似的成天來煩我,把人家的生活搞得一團亂。你倒好,攪亂了我的生活之後就一走了之,根本就沒想過自己弄出的這個爛攤子叫我怎麼收拾!

等我好不容易開始想要忘記你的時候,你又突然哭哭啼啼的闖進了我的生活,再一次把我的生活搞的一團糟。既然當初你已經告訴我從此以後再不來煩我,又爲什麼還要突然的跑回來,還要突然的出現在我面前?你這算什麼?難道不是玩弄我?

既然斷絕了來往,又爲什麼還要偷偷的跑回來,給我希望,讓我痛苦,你是不是覺得讓我成天生活在有你的陰影下會感到很快活?明明那天我故意輕薄了你,就是想讓你不要再靠近我,不要再走進我的生活,可你爲什麼還是要來?還差點被……

你出事之後,杳無音訊,無論我怎麼打聽都沒有你的下落。我以爲你離開了上海,我以爲這輩子我都不會見到你,爲此我被充軍、被迫離開上海,被迫走上這麼一條有今天沒明天的路,我都無所謂,反正我的目的達到了,所有我欠你的,也都還清了!

可是,你又幹了什麼?幹了什麼?你又回來了,又出現在我的面前,在我失去你的消息整整七年之後你又回來了!最可笑的是,你居然根本不記得我,你不記得我!你把我完全的忘記了!我爲了你,吃這麼多苦,受這麼多罪,我不奢望你感激我,你會愛我,可你怎麼能把我忘記的乾乾淨淨?

你這麼算什麼?算什麼?先是突然跑來攪亂了我的心,攪亂了我的生活,在我深陷其中難以自拔的時候,你卻將自己抽離的乾乾淨淨!好像我們過去從不認識,好像過去你和我從來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你還把我當成一個陌生人一樣看待,韓婉婷!你知不知道,從你第一天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從你問我叫什麼名字,還把我當過路人對待的時候,我真,我真恨不得親手殺了你!親手殺了你才能補償我那麼多年來吃過的苦!我恨自己蠢,恨自己笨,居然爲了你這樣沒有心的女人賠上了自己的一生……”

狄爾森字字血淚的控訴最終沒有說完,因爲,他用來說話的那張嘴,已經被一張柔軟的小口給堵得結結實實。柔軟的雙脣緊緊的吻着他抿得死緊如蚌殼一樣的嘴,他想要逃離,想要躲開,想要推卻,都被她用力的、一再的、迎難而上的死死親吻着。她閉着眼睛,但眼淚卻止不住的滑落臉龐。她親吻着他的脣,吮吸着,拋卻了一個女子該有的矜持。因爲她知道,女子的矜持在自己最愛的人面前是最不需要的品德。

他每說一句話,一個字,都在控訴着她的無情、薄情和自私,但也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向她告白。他在告訴她,他愛着她,愛了很久,愛的很痛苦,從年少時起,她就讓他嚐到了愛情的苦澀。他戀着她,念着她,想着她,卻又怕見到她。她深深的記得,他每每說出的刻意的狠話,不過都是爲了將她從他身邊驅離,都是爲了讓自己不再爲她而沉淪。

只是,她以前並不知道,自己竟一直都在做讓他難受、傷心,甚至感到憤怒的事情。她以前並不知道,原來,從她突兀的闖進他的地盤的那一刻起,他的心裡就已經有了她的存在。她以前並不知道,自己的一次次突然離開與突然出現,於他而言,都是遊走在天堂與地獄的之間。她甚至從未想過,自己以爲做對的事情,於他而言,卻並不一定是他在意的!

他從來在意的,只有她,只有她啊!後悔與自責令她禁不住淚如泉涌。也許是他嚐到了她的眼淚,眼淚中帶着澀味與鹹味的感覺觸動了他的心,令他那顆剛強的心禁不住柔軟。他不再抵抗,也不再逃避,漸漸的放鬆了原本緊如蚌殼的嘴,在她的親吻下,他順從了自己內心的最深渴望。

她的小舌輕舔着他的雙脣,他的脣毫無預告的便含住了她,驚得她禁不住低呼了一聲。未待到她反應過來,他的舌已經順着她張開的小口鑽了進去,尋到了她的舌,糾纏起來肆意纏綿。

相較於韓婉婷生澀的親吻,狄爾森的吻帶着怒氣,帶着無限深情,更帶着一個年輕男子的陽剛熱力,令在男女情事上本就無甚經驗的她毫無半分的抵抗之力,除了昏昏沉沉的勾着他的脖子,軟倒在他的懷中,仰着頭迎接着他越來越激烈的熱吻之外,她早已將一切都忘記了,彷彿天地間,只有他,只有她,只有他們兩個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又一個幾乎令她窒息的深吻之後,他終於暫時的放開了她。他粗喘着,喉結在不住的上下滾動,身體裡,正有一種噴薄的感覺急欲宣泄,那種被壓抑了許久的渴望正在侵吞這他的理智。身前的女人渾身上下軟的彷彿沒有一寸骨,她的嬌吟,她的軀體,都變成了腦子裡一個個魔鬼一般邪惡的聲音:

“要了她!要了她!只要你要了她,從今以後,她就不會離開你,從今以後,她就是你的了!沒有人可以搶走她,任何人,都不能搶走她!”

可是,當他的手從她的旗袍下探入,撫上了她柔滑嬌軟的皮膚時,腦子裡又有一個截然不同的聲音跳脫出來,義正嚴詞的呵斥着他:

“不可以!你不可以這麼做!如此卑劣的行徑不是正人君子所爲!如果你真愛她,就不該在自己即將走上戰場,可能一去不回的時刻佔有她!你不能害了她,不能耽誤她一輩子,她是個好女人,應該有一個美好的人生!”

正義與邪惡的力量,在撕扯着他,在爭奪着他。他的肉體急欲倒向邪惡,可他的理智卻又站在了正義一邊。兩股幾乎勢均力敵的力量在他的身體中來回着拉鋸戰,逼紅了他的眼睛,逼出了他熱汗。

韓婉婷從昏沉的激吻之中漸漸恢復了些神志,她睜開迷濛的眼睛,耳朵裡只能聽見自己的和他的粗喘聲。如此激烈卻又纏綿的熱吻,是她從未經受過的。雙脣有些發癢發燙,脣上還殘留着他的氣息,但感覺卻是那樣的甜蜜。

她雖未經人事,卻也從他氣喘如牛的粗喘和他早已起了變化的身體中,知道了他的身體里正在進行着一場不比真正戰場遜色的廝殺。她羞澀的不敢看他,臉燒得滾燙,但還是緊緊的靠在他的胸前,素手貼上了他劇烈起伏的胸膛,閉着眼睛,用有些發抖的聲音低聲說道:

“我,我要做你的女人。我聽說第一次都會痛,但是,我,我不怕。我,我準備好了。”

她說話的聲音很低,但是,聽在他的耳朵裡卻響如擂鼓。原本熾熱到快燃燒起來的身體,竟在聽到她說這句話之後,漸漸的冷卻下來。身體裡依然有叫囂着要釋放的衝動,但是,神志卻很快恢復了清晰,清晰到足以控制這股躥起的衝動。聽着她微微發顫的聲音,他忍不住伸手觸了觸她的臉頰。滾燙的臉頰讓他更加的明白,自己差點做了一件錯事。

他低低的嘆了口氣,先前對她的氣惱已是如過眼雲煙一樣的消散無蹤,心裡反倒涌上了對她的滿滿憐惜。他將她一把摟得更緊,吻着她發燙的臉頰,喃喃的在她耳邊低語道:

“說話聲音都在發抖,這也叫準備好了?做這種事情,是要兩情相悅的,看你緊張成這個樣子,反倒像是我在強迫你了,真做起來,哪裡還有情趣可言?傻瓜!不用急着做我的女人,只要你以後不會再離開我,早晚會有那一天的。知道嗎?”

她依言擡起頭望他,夜幕的黑暗讓她依舊看不清他的真正表情。她吶吶的問出心中的疑問:

“你,不想要我嗎?”

他幾乎要苦笑,伸出手指將她額前的頭髮挑到了耳後,低語道:

“怎麼不想,想得快要發瘋。你知不知道,你在軍營的時候,每次看到你,我都不敢多看你幾眼,就怕一時衝動,控制不住。剛纔看到你和那羣洋鬼子跳舞的時候,更是恨不得把你一口吃了下去,免得老讓那些人惦記。”

“那,那你爲什麼……”

“婉婷,你值得好好的對待,明白嗎?一個女孩子最寶貴的第一次,不應該在這樣簡陋的地方,尤其是你,更應該我去珍惜。我想要你,也一定要你。但,不是在這裡,也不是現在。等我,等我打了勝仗回來,我會向你父親提親,我要堂堂正正的和你在一起!”

韓婉婷的眼睛裡再度溢滿了淚水,她已經說不出一個字來,只有不斷的點頭,又哭又笑的倒在了狄爾森溫暖的懷抱裡。她知道,此生再沒有人的懷抱能如此溫暖,能如此令她感到真正的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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