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緊抿雙脣，手心冰涼，貼着腹部的地方有些發麻。
這裡原本有個鮮活的小生命。可能是個像她的女孩子，或者，是個像冷子烈的男孩子。他只在她的肚子裡待了一個月，就告別了這個世界。她悲哀地笑着，覺得世間最殘忍也不過如此。
虎毒不食子。
那個男人，究竟要有多狠才能做到這種地步？
窗外，雲層烏黑沉重，狂風亂作，颳得窗戶頻頻震動，發出吱嘎吱嘎的搖晃聲，在空蕩的房間中顯得異常刺耳。
蒼白燈光下，她就這樣坐着，一動不動，目光清冷決絕，眼底是同窗外雲層一般的混濁，一片片，託不起心中巨大的痛楚。
他永遠都不知道，她多在乎這個孩子。她並不是因爲無知纔在他要她之後不吃避孕藥，而是她很避諱，內心中，她是期待有個孩子的。
屬於他冷子烈的孩子。
哪怕是以後自己辛苦些，但是這至少說明她打心底裡愛過這個男人，她不介意守着一個流有他鮮血的孩子過一輩子。
她可以隱忍自己的情愫與愛意，但是，至少有個念頭。
現在，他將她從巨大喜悅的雲端拉扯下來，重重摔回地面。她作爲一個母親，從知道有這孩子的存在到他的流逝，僅僅不過一個小時，她太差勁了。若早知道是這樣，她應該永遠消失，無論去哪兒，做什麼，都不可能再與他見面。
她早該想到他不會要這孩子的。
黎曼鼻尖一酸，兩行清淚從眼角掛了下來，滴滴答答地拍在手背，混雜着汗水，分不清楚。
“我愛錯了人。霍醇說得沒錯，他不適合我。”
她自言自語，聲音斷斷續續，非常輕微，若是不仔細，會被窗外的風聲蓋住。
“可怎麼辦。我還是愛他啊。”
她仰起頭，努力想讓淚水倒流，卻發現它們從鬢角滑下，流進了頭髮中。冰涼的感覺穿過頭皮，她一怔，忽然放聲大哭。
“我真的不想再騙自己了。冷子烈，我愛你啊！我真的好愛你。可現在我要怎麼辦？你是殺死孩子的兇手啊！你是他的父親啊！我到底要用怎樣一種心態來接受你。你看着我，難道就不會想起我們曾有過一個孩子嗎？”
“冷子烈，你要用什麼來償還這一條鮮活的生命？！”
這哭聲淒涼，在空氣中跌跌蕩蕩，隨風颳出去，鑽到了倚靠在門邊的男人耳中。
他深深埋頭，眼睛澀得睜不開，卻始終不曾有一滴淚水。
忽然，房門一聲輕響，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黎曼的視線中，他仍舊低着頭，深邃的眼眸看不清晰，眼前有一道厚重的被頭髮擋下來的陰影，將他整張臉都快要隱在黑暗當中。
“剛醒來，就不要這樣大吵大鬧，這裡是醫院，需要安靜。”
“對，沒錯，這裡是醫院。”她自嘲地笑起來，手背胡亂地蹭幹臉上的淚水，指尖發着抖，卻不自知，“在醫院裡，我的孩子被人殺死了。在這救死扶傷的地方，他被剝奪了生的權利！”
“不要再說了！”
冷子烈忽然大喝一聲，語氣裡的煩躁清晰可聞，卻始終不肯擡頭看她。他動作緩慢地取出一根香菸，夾在兩指間，動作頓了頓，用打火機點燃。
吸一口嗆鼻的白霧，良久都沒有動作。
黎曼擁被環膝而坐，將臉深深埋進雙腿間，腹部隱隱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她，孩子沒了。
冷子烈合上門，走到了窗邊站立，將一口口煙霧吐在外面，被風帶走。
“孩子可以再有，下一次，我要確保那是我的孩子。我不會替別人養兒育女。”他平靜地開口，似乎認定了那個被流掉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一樣，“不過，你所受到的傷害我也會補償，只要你開口提條件，無論什麼我都會滿足，明白嗎？”
他伸手朝窗外撣撣菸灰，微微側目睨了她一眼。
她冷笑，頹然地看過去，卻看不清楚他臉上究竟是什麼
樣的表情，“是嗎？那我若說，我想要你的命來爲這個孩子陪葬，你也答應？”
他一愣，雙眉間起了一些褶皺，卻並沒有猶豫。
“嗯。”
黎曼仰面而笑，笑聲既有無奈，也有憤恨。
她知道，她下不去手。
“你若真的要這麼做，我不是不同意。”冷子烈不動聲色地將煙按滅，隨手丟了出去，而後將窗戶虛掩，“可你總得讓我知道，我這麼做真的值得嗎？那個孩子比我重要？還是說，他真的是霍醇的孩子，所以你要替他報仇？”
黎曼的指甲深深掐進胳膊的皮膚，將它掐得發白，“你是不是覺得，這世上所有的東西都可以用一場交易來詮釋？包括人的生命？包括一個無辜的還未出世的孩子？”
他點點頭，“嗯，沒錯，你不也是我用交易的手段得來的嗎？”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黎曼喃喃自語，好笑地翻看着自己的手，然後像看一件商品般把自己打量着。她笑得嘲諷，忽然抓起身後的枕頭朝他狠狠砸過去！
那男人一動也沒動，彷彿是故意忍耐着，任憑她撒氣。
黎曼哭着，喊着，罵他冷血，罵他是魔鬼，然後將周圍所有能砸的東西統統砸了過去。屋內，噼裡啪啦的聲音充斥耳膜，地面一片狼藉，碎玻璃渣，蘋果，小刀，每一樣都精準無誤地砸到他身上。
冷子烈依舊一言不發。
“冷子烈，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我第一個孩子是死在你手上的！既然你覺得他是霍醇的孩子，那好，我現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沒錯！那就是霍醇的孩子！我被他染指，你開心了嗎？如果不滿意，你乾脆也把我一起殺死好了！”
他勾脣，扯出一抹蒼白的弧度，而後轉身緩緩走向她，伸手卷起她耳邊的一縷長髮，“孩子是誰的，我心裡清楚。我告訴過你，這只是一種懲罰，你最好永遠別離開我，否則我會再讓你懷上一個孩子，然後打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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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