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逸來之前，想過她可能會有的一切反應。
她也許會大哭一場，嚎啕大哭，放聲大哭，可能將這輩子的眼淚都流乾淨了。
也許，她會大吵大鬧，大聲嚷嚷着“不可能”，說，冷子烈絕對不會死，他不可能死。摔東西，對他打罵，這些他都覺得理所當然，也會任由她發泄。
又或者……她倔強地不哭也不鬧，只是憋足了勁兒，想要親自去看一看證據，她不會死心，不會覺得自己是被拋下的那一個。
可是，現在黎曼的反應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對，沒錯，他害怕。
怕得要死。
她一句話都不說，不吵也不鬧，不哭泣，不發泄，甚至……連那種倔強的表情都不曾露出一分一毫。
她就像是一個傀儡，一個……一個沒有生命力的玩偶，布娃娃，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軀殼，而靈魂卻早已不知去了何處。
她絕望了。
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就是絕望。
什麼樣的打擊纔會讓人連哭都不想哭，連發泄都覺得毫無意義？
韶逸忽然間後悔了。
他爲什麼要告訴她這些？爲什麼不聽霍醇的，乾脆就瞞她一輩子？！
他想要看到她發泄，哪怕是對他拳打腳踢，但是隻要她還知道哭，還知道鬧，他就不擔心了。傷痛總會被時間所磨滅，不會一輩子都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可是……
黎曼似乎並不這麼認爲。
或者說，她已經不覺得這是一種傷痛了。
韶逸覺得，她的心似乎已經沒有了。
她沒有心了。
她的心，已經隨着冷子烈的死訊，不知飄往了何處。
忽然，霍醇在身後愣了一下，就在黎曼消失在二樓走廊的時候，他突然瘋了似的衝了過來，三步並兩步地跨上樓梯，向主臥狂奔。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韶逸也意識到了什麼，大驚失色地跟了上去。
他們覺得她會自殺！
然而，就當霍醇狠狠一腳踢開主臥的門後，黎曼呆呆地坐在牀上，兩條腿有一下沒
一下地蕩着，表情木然地看着驚慌失措的兩個人，喃喃地問道：“怎麼了？”
他們一愣，這才重重鬆了一口氣。
“小曼，你……不是累了嗎？要睡覺嗎？”
她緩緩搖了搖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現在又突然……不累了，我就坐一會兒。哥，霍醇，你們……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好，我們出去，我們馬上就出去。”韶逸將聲音放到最輕，試圖以這種方式來安慰她，可惜，黎曼的臉繃的緊緊的，根本沒有任何反應，仍舊是呆呆地盯着自己的腳尖，發呆。
他和霍醇相互對視一眼，兩個人不聲不響地從主臥退了出來，輕輕爲她帶上了房門，隨即站在走廊上，哪兒也沒去，就一直候着。
她這樣子，太讓人提心吊膽。
霍醇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胸口憋悶憋悶的，忽然煩躁起來。
“媽的！”
他重重一拳砸在了牆壁上。
“冷子烈他怎麼可以丟下黎曼！他不是一再說，永遠都不會丟下她的嗎？！真不是個東西！”霍醇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生怕被屋內的女孩子聽到。
他實在覺得太氣了。
當初，是誰信誓旦旦地在他面前說，永遠都不會放開黎曼的手？永遠都不會讓她難過？！
又是誰說的，黎曼的幸福只能他一個人來給，所有人都沒有這個資格？！
可是，現在呢？
他死了！
他就這麼死了！
他所說的那些話，根本就沒有一句做到的！
他到底憑什麼在當初，那麼自信滿滿地將黎曼奪走？如果在一開始，他就放棄她，不讓她深陷，那黎曼現在就是他的，是他霍醇的！是他霍醇的女人！
他敢拍着胸脯說，給黎曼一輩子幸福！讓她快樂一輩子！無憂無慮一輩子！
而不是像那個男人一樣，只知道說空話！
既然他無法做到，爲什麼又要給黎曼希望呢？爲什麼要讓她堅信，他們會一輩子在一起？
這種人真的太惡劣了……
真的……
太惡劣……
現在，他要讓黎曼怎麼辦？他要讓他們這些人怎麼辦？他難道就真的忍心看着黎曼一輩子渾渾噩噩地活下去嗎？
韶逸單手撐在額前，垂着頭，一副頹廢無措的模樣。
他不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要做些什麼，現在他連話都不敢多說，生怕刺激到了黎曼，令她失控。
他多希望她能大哭一場，然後咬牙挺過這段難熬的時間。他明白，這種痛不會輕而易舉就消失，可能會持續很久，有可能是一年兩年，也有可能是八年十年，但是，總有一天會釋懷的。
人人都說，時間是治癒心靈最好的藥，只要她堅持下去，就可以說服自己接受這個事實。
無論如何，她都還要繼續活下去，總不能一輩子就這麼渾渾噩噩的，不知死活地活着。
他不要黎曼這樣。
冷子烈肯定也不希望她變成這樣的！
忽然，就在他們死一般的沉默中，主臥的門被從裡面輕輕推開。
黎曼一步一搖地從裡面走了出來，眼睛始終盯着自己的腳，根本就是將這兩個活生生的大男人當作不存在。
她慢吞吞地走下樓，慢吞吞地穿好外套，又慢吞吞地彎下腰去穿鞋子。
兩人迅速跟了上去。
韶逸輕輕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一片冰涼，沒有一點兒溫度，嚇得他臉色瞬間一變，聲音有些發顫地問道：“小曼，你要去哪兒啊？告訴我，我帶你去。”
黎曼緩緩擡頭看了看他，眼神那麼無神，那麼空洞。
她沒有拒絕，只是閉了閉眼睛，然後轉身推門而出。
他們不敢多問，立刻跟了上去。
……
車子在安景市的街道上緩緩行駛。
她一句話也不說，就悶悶地坐在車後座上，將額頭抵在冷冰冰的窗戶上，盯着外面發呆。
快要過年了。
這個時候，大街小巷已經開始有了年味兒。
小孩子們穿着花花綠綠的新衣服，手裡拿着一堆煙火，又跑又跳。
一對對情侶幸福地牽着手，沿着路面慢悠悠地走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