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天宮———神機閣。
天宮永遠是如此令人心馳神往,其原因除了如詩畫般的風景之外,最重要的還是這四季如春的氣候。陰雨天是天宮從未有過的,這兒始終都是晴天,甚至在大靈建朝之前連晝夜也不分。時過正午,柔和的陽光將神機閣擁在懷裡,毫不毒辣、刺眼,正如初春時的太陽,明媚,溫暖。
公輸覺半躺在堂屋門口自制的藤搖椅上,眯着眼,嘴微微張開,呆滯的目光凝視天空,早已神遊雲外,那神情不知是愜意還是苦惱。
“子會(字)兄!”一陣呼喚打斷了公輸覺的思緒,隨即大門迎面走來一書生模樣的男子,一身白色黑紋直裰,頭上那頂白儒巾造型很是奇特,正面有大小黑色方塊印於其上,外爲虛心,內爲實心,成包圍之勢,而儒巾後方的布匹則一直垂至其腰部。一個大大的“靈”字篆書書於其上,此即爲二界十六尊者———上境五仙之一———靈動仙尊魏淵之印。
“喲,莫度(duo字)兄!”公輸覺連忙起身相迎,“看你這樣子,準又是讓陛下給召去了吧?“
魏淵輕嘆一口,示意向裡走去,“借一步說話。”
進了堂屋,魏淵遞給公輸覺一封密函,拆開密函,見序言寫道:“是書話中有話,潛意頗深,我朝存亡盡繫於此。望卿早得內裡玄機,以解大靈之危。”
魏淵一邊說道:“今兒陛下召我進殿,給我這封密函,再三吩咐我要細細研讀。只可惜魏某不才,始終未能參透這其中玄機。“接着又嘆一口:”眼下何勳權傾朝野,朝中人人自危。這大靈怕是 ……”
“哎!”公輸覺連忙打斷了魏淵的話,“莫度言重了,你我身爲大靈臣子,蒙恩於朝三千多載,即便如此,我等也皆應爲大靈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子會兄所言極是!”魏淵點點頭,又道,“不過這封密函文意艱深,頗多言下之意。我這番前來,便是想與你共研此文。”
“不瞞你說,我也同樣受此重任。而這文中玄機,公輸某也是一時難解啊!”
“哦?”魏淵皺皺眉。
“你看這封密函,”公輸覺指指上邊的文字,“作者在上文便將當今形勢之危剖析得井井有條,文辭激烈,駭人聽聞。而到了下文則截然不同,話語驟然溫和起來,文筆也異常委婉,形勢突然變得緩和。明顯在刻意掩蓋什麼,而這全文主旨也定就在這最後幾句當中。”
“對,不瞞你說,我也有同感。”
公輸覺沉思片刻,隨即示意魏淵一同往內房走去。
天法大學堂———大典擂臺。
擂臺對決進行如火如荼,中修學級測驗已即將結束。
最後一場對決上場的便是白俊風及其對手王甲。此人資質一般,成績也一直平平。對於久經名師指點,達官顯貴出身的白俊風來說,真算是走了大運。,對決一開始便佔盡上風,憑藉自身罕見度僅次於“虛存”的“直化”內性,大敗王甲,以絕對優勢勝出。
上回被方笑賢弄得狼狽不堪,這次白俊風總算挽回了些面子。他橫眼向觀衆席上的方笑賢望去,冷笑一聲。方笑賢驚得腦瓜一縮,隨即趕忙回瞪一眼,眼珠便瞥向一旁。
大典第二日下午未正二刻,中修學層測驗結束。隨之而來的是六月大典的最後一場測驗,將在未正三刻開始,期間的一刻鐘便是衆人的休息熱身時間,兩百一十名初修門生則集合在大堂內抽籤來決定對手。
兩名抽到相同數字的門生即定爲測驗對手,並由木簽上的數字決定測驗順序。
因爲方笑賢的緣故,初修考生的木籤都是陶隱臨時命人制作的,製作者、登記人員以及主簿也皆是陶隱千挑萬選出來的親信,並在抽籤時有人全程監看。所以刺客若想在木簽上動手腳幾乎是不可能。故只有在抽籤之後才能伺機對抽籤者下手,取而代之。
陶隱欲擒故縱,依照慣例將抽籤後的考生順序、對手等信息一一公開,刻意使刺客知曉,並在之後派人緊密跟蹤方笑賢的對手,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只等刺客落網。
陶隱的兩名手下在方笑賢的對手身後一路尾隨,並不時觀察其周圍人員。過了不久,未正三刻將至,初修門生測驗即將開始。
“喂,你覺不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們吶?”這兩名手下一人對另外一人悄聲說道。
那人小心翼翼地回頭望了望,發現並無異樣,便道:”應該不會,我們時刻與那人保持距離,即便是那刺客應也難以察覺。“
“可說不定那刺客跟那人的距離比我們還遠………”
“好啦,別說些這笑話,跟蹤別人還被人跟蹤啊真是的 ………哎人都走了快跟上!”
學堂臥房附近,此時已無幾人,只見那方笑賢的對手正雙手緊緊拽着衣服急匆匆往臥房趕去,看樣子是要去找腰帶。
兩名跟蹤者看着那人走進房間,在走廊外等了半晌也沒見人出來,頓覺不妙,連忙雙雙衝進房間,隨即擺在眼前的竟已是一具倒在血泊之中的屍體。
“怎麼會這樣?!剛纔明明沒人進來………”
“嗖!”、“嗖!”正在此時,兩人身後不知從何處猛然竄出兩隻手來,一把掐住二人頸項,緊接着,只見兩道青色鬼焰在這手中燃起,兩人眼珠緩緩向上翻去,很快便沒了呼吸。此人雙手仍未停下,劍指在其背上連點數下,一路至其腰部,隨即連帶拇指一齊作掌狀擊去,手法乾淨利落。
兩人一瞬間全身被青焰包圍,在這幽冥鬼火的焚燒之中緩緩倒下………
“大人!大人!”祭酒公署門外,一名助教驚慌失措地往裡跑去。
“怎麼樣,辦成了嗎?”陶隱快步迎上前去問道。
“回稟大人,屬下方纔四處巡察,久久未發現二位大人與那門生蹤跡。但到了那位門生臥房內, 卻在地上發現了幾塊衣物殘片,屬下帶回一塊,請大人過目。”
陶隱接過殘布,仔細端詳了一番,又閉上雙眼,接着手中閃起一道藍色微光。隨即陶隱猛然睜開雙眼,大吃一驚:“這是……‘幽火焚魄訣’!”
大典擂臺上,一陣鑼聲響下,初修學層測驗正式開始。
方笑賢坐在觀衆席上,心裡那個緊張啊,他倒不是因爲測驗的原因,況且現在也輪不到擔心這事兒。他只怕萬一待會兒在場上碰見了那刺客,那後腳還沒踏上擂臺,便一個跟頭栽下去,把小命兒給丟了。
方笑賢眼裡沒了神,眼珠子像無頭蒼蠅一般四下亂竄,直到一個聲音把他從恐懼中驚醒:“第五列,方笑賢、顧……維?”
宣讀考生姓名的副裁判遲疑了一會兒,纔將姓名緩緩報出。因爲,他的宣讀名單上,顧維的名字上邊,有一團塗改的黑色墨跡,按照門規,爲了防止教員作弊,絕不允許在名單上隨意塗改,即便真有筆誤,也應稟告主簿,再與登記簿仔細覈對,並將名單重新換上一份,故名單上無論如何也不會有塗改的痕跡,如若有,則視爲嚴重作弊。
顧維腳步輕快地走上擂臺,他的臉上除了從容之情,甚至還有幾分得意。年僅十一歲的他早就擁有着與年齡極爲不符的成熟,稚嫩的面龐上卻是一雙深邃而又空洞的眼睛,有如萬丈深淵,千尋溝壑。
方笑賢的神情則是與之成鮮明對比,滿滿的哀怨都掛在臉上,內心自然也是一樣,他一邊拖着腳步往臺上挪,一邊默默抱怨着:“這怎麼第五列就到我了?還他媽是個單數,真吉利啊,五……五,這是要被五馬分屍啊我幹!最他媽倒黴的是,對手居然還是顧維………!哎?顧維?不是李丙申嗎?”方笑賢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要取他性命的刺客竟就是眼前這位天資出衆、實力超凡的十一歲神童————顧維!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糟糕透頂了。
“呃……”
“且慢,”副裁判剛想說明情況,便被急忙趕來的陶隱給制止了,陶隱就坐後,便從容地笑着說道:“這件事情老夫早已知曉,也是登記助教向我稟報過的,確實是因筆誤所致,所以對決照常進行。”陶隱說完,雙眼眯成一條縫,銳利的目光從裡迸射而出,襲向顧維。
裁判見祭酒發話了,也不再多說什麼。
“這事兒都明擺在這兒了他還在這演什麼戲啊?這老頭子想弄死我不成?”方笑賢看在眼裡,心裡已是急得火上澆油。他怎麼也想不到,陶隱若是真把這話給說穿了,顧維被逼急了,將方笑賢抓做人質,形勢將更爲不利。如今只有這樣做纔是權宜之計。
“方幺兒!加油!”觀衆席一個角落裡傳來柳玲瀟一陣嬌弱的助威聲,打破了此時考場的沉寂。
人們這才發覺,自己此時觀看的是當今學堂兩大風雲人物的精彩對決,頓時全場一片沸騰。爲二人吶喊助威的聲音交雜在一起,不絕於耳。
見此情形,方笑賢心中的恐懼立馬減輕許多,竟還得意洋洋向全場招起手來。
顧維冷笑兩聲,輕蔑地看方笑賢的一舉一動。
二人相互作過揖,隨即一聲鑼響,對決正式開始。
顧維絲毫沒有猶豫,銅鑼回聲還未停止他便已衝到方笑賢跟前,一副想要速戰速決的模樣。
“好快!”方笑賢顯然還是有些畏懼,而他的反應也毫不遲鈍,馬上用手肘擋住了擊來的第一掌。
第二掌、第三掌、第四掌皆如亂雨般朝着方笑賢迅速落下,方笑賢憑藉着熟練的活氣掌法靈活將對方的招式一一化解,二人拳**戰許久都僵持不下,對決正如人們想象中的那般激烈。
不過顧維似乎並不願這樣,在差點被方笑賢擊中一掌後,他很快避開,接着一個迅速的轉身,退開數步,劍指比出,一團銀芒在指尖泛起。顧維劍指再作蘭花狀直指銀芒,翻手再作掌,托住左手朝銀芒打去。銀芒遂化作七條光龍伴隨着龍吟飛舞於空中,隨即交錯盤旋,七條光龍又化作一把玄色鐵槍,槍身由六條小龍相互纏繞而成,大龍之首從中探出,巨口大開,模樣兇猛而不失威武。槍尖從龍嘴吐出,發出陣陣寒芒。
“出來了啊,”左定自言自語地說道:“顧家的傳世寶槍————金之內性————‘七龍寒’”。
“果然沒錯……”看臺主席位上的陶隱閉着雙眼說道,隨即睜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七龍寒槍緩緩落下,顧維接過寶槍,便是一套凌厲的槍法揮舞而出,直逼方笑賢。
“我靠,還可以用武器啊,這不公平!”方笑賢驚慌失措,慌張地閃躲起來。
方笑賢被顧維鐵槍打得措手不及,好在身手還算敏捷,他竟厚着臉皮在地板上打起滾來,任憑他顧維長槍戳得地板滿目瘡痍,也沒傷及這滑頭滑腦的傢伙半根毫毛。方笑賢一會兒站起身,一會兒地上滾,還一臉得色,弄得顧維暈頭轉向,衆人也是一片鬨堂大笑。
“無賴!”顧維自覺被愚弄,惱羞成怒,只見他將槍尖倒轉,用力戳向地面,槍尖震得一陣迴響,六條玄色鐵龍聞聲而動,一齊鑽入地底,隨即猛然從方笑賢身邊竄出,紛紛撲咬而上,方笑賢來不及躲閃,被這突如其來的尖牙鐵獸死死制住。
顧維望向方笑賢,冷笑道:“喜歡躺在地上是嗎?我就讓你再也起不來!”
“讓見識見識何爲‘肅殺’,”他左手伸向緊咬方笑賢的鐵龍,憑空抓去。
“七龍寒息!”顧維輕喝一聲。六條鐵龍瞬間銀芒四起,數股寒鐵煞氣從龍嘴中衝出,直逼方笑賢體內。方笑賢體內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彷彿六把利劍一齊刺入身體之中,五臟六腑皆要裂開一般。
“糟了!”左定見此招數,失去了平日的穩重,站起身來大聲驚呼。
“呃……”方笑賢一時劇痛無比,甚至連叫喊的力氣也沒有,而他此時向外鼓出佈滿血絲的雙眼足以說明其疼痛之劇烈。
“方幺兒!”柳玲瀟見狀,亦是跟着驚呼起來。
方笑賢神智開始昏迷,雙眼逐漸合上。過了片刻,他終於又清醒過來,奮力睜開眼,竟強作笑容發出一陣微弱的聲音:“要是…..我沒記錯的話,火應該……是克金的吧?”話音剛落,只見他伸出右手用力一抖,一團赤焰在其手中熊熊燃起,一股強烈的真元之氣在擂臺中央散發開來,緊接着,他迅速將火焰撲向咬住自身的鐵龍,八象內性的修仙者自煉化內性後便對剋制自身的內性十分敏感,顧維只覺丹田快要被這烈火熔化一般,趕忙收回鐵龍。現場頓時一片譁然,皆爲之震驚,衆人此刻又感受到了當日那股震撼人心的灼熱。
“這小子啥時候有真元了?”李道通驚訝不已,若不是親眼所見,他還真不會相信此刻所看到的。
“這小子,果真不是一般人。”陶隱笑了笑,暗暗讚歎道。
“真元?!他什麼時候有的?竟然連我都不告訴!”柳玲瀟有些生氣,心裡卻爲方笑賢暗自高興。
當日方笑賢真元爆發,衆人雖是驚奇,但皆以爲只是真氣而已,而直到今日,方笑賢發動真元施出生象御法,衆人才清晰地察覺並再度震驚。
方笑賢剛擺脫鐵龍,突然一口鮮血噴出,便昏倒在地,全場又是一陣驚呼。
顧維見狀,又是一陣冷笑,然而這番冷笑看似卻是發自內心的愉悅之情。
他放開鐵槍,將右手伸出張開劍指與拇指,左手在其上連指數下,劍指抵住手腕,隨即右手變作爪狀,便向方笑賢緩緩逼近,一邊嘴中念念有辭:“三魂在天,七魄於內……”
“快攔住他!”陶隱知道顧維終於開始動手,連忙站起身來朝裁判命令道。
裁判聽過命令,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欲將其制服,誰知顧維竟彷彿沒見着他一般,待裁判過來,竟一掌將他打得老遠,口中的詠訣仍未中斷。
“今喚九幽冥火……以斷爾世間法緣……”詠唱即將完畢,顧維右手中逐漸燃起一團青色火焰。
“幽火焚魄訣?!”左定、柳玲瀟接二連三地高聲驚呼。
“幽火焚魄訣?”一旁的李道通不解其意。
“這本爲陰帥黑白無常所用來焚燒墓地屍體的法術,是爲了以防風水不佳的墳墓生出殭屍。而這種九幽冥火能夠將人體中七魄盡數焚燬,其三魂便永不得再回歸身體,並且此火一旦燒身,在將對象燒成灰燼之前絕不會熄滅。此術由於太過歹毒,有違四界法理而被列爲禁術,除開焚燒屍體之外不得用於他處。這傢伙,是想殺了笑賢嗎?!”
陶隱快步衝向擂臺欲親自出面阻止,卻發現爲時已晚。
詠唱終於完成,顧維手持着九幽冥火衝向方笑賢,眼看着即將達成目地,他不由露出歡快的笑容。
“嗖!”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個疾速的身影從天而降,伴隨着一陣勁風,將在場許多人吹翻在地。
顧維亦差點被這勁風吹倒,他下意識地擋了擋,待他回過神來,眼前已站立着一名女子,一臉憤怒之情。
陶隱此時已是目瞪口呆,他顯然認得這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