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有喜事臨門,晁蓋先歡笑起來:“有何喜事?速速報來!”
小嘍囉喘息略定,兀自按捺不住心中的興奮:“衆位頭領,離山寨約一百里處,踩盤子的弟兄們哨到了一夥兒千人隊,爲首的幾個報上姓名,說是甚麼聖水將軍單廷珪、神火將軍魏定國、紫髯伯皇甫端、金毛犬段景住,說是受了西門頭領將令,往咱們山上送馬來的——真真的,三四百匹壯竄的駿馬,有筋力!好毛片!只看得小的眼都花了!”
北宋缺馬,正兒八經的駿馬,等閒不能夠買到,現在聽到好馬一來就是三四百匹,聚義廳中衆人無不又驚又喜,晁蓋便問西門慶道:“四泉兄弟,這回使的又是甚麼錦囊妙計?”
西門慶這才笑道:“神將史文恭和曾頭市曾家五虎,都是難得的好漢,誰人不敬?但若請得他們上山,卻荒廢了好大一片馬場的事業,得了一木,棄了森林,豈是智者當爲?因此小弟只以恩義深結之,並請市馬,從此之後,戰馬滔滔不絕而來,神將雖不上梁山,但亦與上梁山無異。”
晁蓋聽了,嘆息道:“四泉兄弟果然想得長遠,卻是我等短視了!那照夜玉獅子寶馬再神駿,也只能一人騎乘,如今交好了曾頭市,卻可換來千百匹好馬,三軍皆有福矣——這買賣做得大大上算!”
武松恍然道:“怪不得咱們回軍之時,隊伍中不見了單將軍、魏將軍和皇甫兄弟、段兄弟他們,原來是替三弟你往曾頭市做買馬的使者去了——兄弟好算計!哥哥敬你一杯!”
西門慶連稱不敢,舉杯飲了。其實,這馬買得如此痛快,除了單廷珪、魏定國的故人之力,皇甫端、段景住的知己之情,其中還有樑中書的功勞。樑中書和西門慶訂了約,邊關若有烽火,梁山必然拔刀相助,爲了救兵能做到朝發夕至,梁山向曾頭市買馬之事,樑中書自然要盡一把綿薄以上的力量了。
有樑中書的說項,有單廷珪、魏定國的故人交情,有皇甫端、段景住的曲意賠禮,再加上西門慶黃粱谷對曾頭市衆人圍而不傷,賣過一番大大的交情,曾長者、史文恭諸人終於做出決定——與梁山化敵爲友可以,但賣馬給梁山卻不行!畢竟曾頭市有上萬人家,若暗通賊寇的罪名被坐實了,卻不是玩兒的!
不過樑中書不是決定每年都會來曾頭市買馬嗎?那正好,每次假如買一千匹,半路上梁山就去“劫”上個五百匹,如此一來,“劫”大歡喜。
說幹就幹,單廷珪、魏定國、皇甫端、段景住四人賊不走空,引五百玄甲軍、五百紅甲軍當下便“劫”了三四百匹好馬回來,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今日正好替西門慶添了威風,漲了聲勢。
聽到有好馬將到梁山,衆多馬軍頭領的心中先癢了起來,一片心思早飛到百里開外,再辨不出杯中酒是甚麼滋味了。林沖遊目四顧,大笑着站起,一手拉了楊志,一手挽了魯智深,揚聲道:“託了四泉兄弟的福,林某人的坐騎也該換一換了——哪位兄弟願隨我去看馬?”
此言一出,“呼啦啦”站起來一堆人,異口同聲道:“小弟願同哥哥前往!”
這一來,晁蓋也起了興頭,推開杯盤道:“既如此,我亦同林教頭往山下走一遭兒!”
晁蓋既要親自去,旁人也留不得了,宋江扯起胡吃海塞的李逵,亦道:“小弟且陪天王哥哥同行。”
吳用見堂中衆頭領都要去,起身道:“衆兄弟聽了!你們這般亂紛紛的一窩蜂下山去,如何使得?若中了官軍埋伏,就是個一網打盡之勢!如今大家且稍安勿躁,待我點齊人馬,再下山不遲。”
便有人叫起來:“吳軍師,你這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咱們梁山敗得多少官軍,現在聽到咱們梁山的名頭,那些貪官污吏聞風喪膽,夢裡也怕,借他們個膽子,也不敢來打咱們的埋伏啊!”
西門慶起身道:“吳軍師行的是謹慎之計,衆兄弟須要聽他。咱們梁山腳下,遠的不說,近的就有個濟州太守張叔夜,這位張太守可是個有本事的,這兩年來雖然未曾與咱們山寨衝突,但一旦他動起來,我心裡都怵他三分!這回點人馬下山,衆兄弟都要隨軍伍齊行,休要只顧急着看馬,卻亂了自家行列——咱們醜話說在前頭,若哪一個敢陽奉陰違,不遵將令,這裡有天王哥哥親手頒下的法刀,裴鐵面和鮑喪門掣法刀在手時,休怪軍法無情!”
聽西門慶這麼一說,衆人皆肅然道:“我等願遵哥哥將令!”
於是吳用點起本部八千人馬——他與宋江爲了和西門慶的講武堂別苗頭,這些日子以來也絲毫沒閒着,倒也按照九宮八卦連環陣的陣圖練了一支人馬出來——此時一千紅旗軍爲前導,一千青旗軍護住左陣,一千白旗軍護住右陣,一千黑旗軍爲合後,東北、西北、東南、西南各有一千人馬,俱以雜彩旗幡指揮進退——這八千人馬團團護住中軍,行進間頗有法度,顯然宋江和吳用確實費了一番心血。
一百里路,寥寥數人行走不算遠,大軍徵進卻也不算近,衆人按捺着性子隨軍走了半天,奇怪的是卻沒有迎到單廷珪、魏定國他們的馬隊。按理說,兩下里迎面而行,再怎麼遲慢,現在也應該碰頭了纔對啊?可是,怎麼那麼大一支人馬,居然就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宋江在前軍中,見事態反常,便問身邊的吳用道:“軍師,你怎麼看?”
吳用很沉着地道:“哥哥,此事必有蹊蹺!”
但這個蹊蹺在哪裡?宋江吳用四下裡廣派探馬,卻也逡巡不出來。二人商量之後,往中軍稟過晁蓋,將兵馬屯駐在一處小高地上,聚衆人議事。
中軍大帳裡,衆頭領聽到一千餘人,三四百匹馬突然說不見就不見了,無人稱奇道怪,倒是欒廷玉道:“莫不是單將軍、魏將軍他們中了官軍的埋伏?”
吳用搖頭道:“也不對啊!如果中伏交兵,怎麼的也應該留下些鮮血屍首、死馬破旗什麼的,可是——道上甚麼也沒有!”
又有人猜測:“莫非這些新來的弟兄不認識道兒,走岔了路?”
立時便有人反駁:“放甚麼屁?咱們梁山已經有伏路的弟兄接住他們了,怎會再把人帶到岔路上去?”
正擾攘間,突然聽前軍一陣鼓譟,好似炸了馬蜂窩一般,然後就是一個傳令的小兵氣急敗壞地撲進帳來,一頭跪下,大叫道:“啓稟宋元帥、吳軍師,大事不好了!”
宋江偷眼看了下晁蓋和西門慶,紫棠色的臉上微露紅暈——前些日子西門慶梁山掛帥,掌了兵符印信,宋江好生眼熱,於是畫餅充飢,望梅止渴,命令自己練出的子弟兵喊自己宋元帥,也過一把乾癮。沒想到報信的這廝忒沒眼色,居然當着大家的面兒喊出來了。
幸好宋江的臉皮夠黑夠厚,雖然鋪了一層羞臊的紅,一時半會兒的倒還顯不出來——這就是黑人的優越之處。
當下道貌岸然地咳嗽一聲,硬起臉皮故作鎮靜地道:“何事驚慌?”
那傳令兵道:“在咱們前軍陣前,突然來了一個花不溜丟的大妞兒,這小娘兒們口出狂言,要見西門頭領,衆兄弟聽了不服,言語中不免就放肆起來,誰知那臭丫頭擡手就打,也不知她使的是甚麼功夫,只在眨眼之間,打了一百多人的耳光,有弟兄連槽牙都被她打下來了!”
宋江一聽,拍案而起:“反了!反了!打狗還要看主人呢!竟然敢打老子的人,還把我及時雨宋江宋公明放在眼裡嗎?”
王矮虎應聲直跳了起來:“哥哥且歇怒氣,待小弟往前軍去,就擒了那妞兒來,也讓她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
這貨自上了梁山後,被西門慶兜頭狠狠地打壓,幾番出乖露醜,氣勢已大不如前。但江山易改,秉性難移,今日一聽到有美貌大姑娘來了,他馬上就又騷情起來了。
宋江點頭道:“還是兄弟挺我!你這便往前軍去,多帶人手,將那女子給我生擒了來!”
王矮虎大叫一聲:“得令!”興沖沖正要出帳,卻聽西門慶一聲喝:“慢!”
宋江和王矮虎心下都是一凜:“西門慶這廝,又要挑理了嗎?”卻聽西門慶冷着臉問那傳令兵道:“你與我實說,前軍那邊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傳令兵一看到西門慶轉世天星的眼睛正盯着自己,馬上就慫了,戰戰兢兢地道:“那姑娘來到咱們軍前,說要求見衆位頭領。前軍隊裡號稱兵王的林楓兄弟就道,要咱們通報可以,需有跑腿錢,沒錢時,上來讓他摸兩把也夠了。衆人聽了嬉笑,又有二兵王葉楓兄弟唱起來——姐兒生得漂漂的,兩個奶球翹翹的,有心上前摸一把,心裡覺得跳跳的……”
此時帳中還有顧大嫂、孫二孃、扈三娘、鈴涵四個女頭領,聽了傳令兵的招供,盡把臉沉了下來,心中都道:“宋江那黑廝練出來的都是一幫什麼雜碎啊?沒的丟了梁山的臉面!”這正是:
將騸待有淫材出,各領糞騷一兩年:)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