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一闕《沁園春·雪》震攝全場,正得意間,卻不防座中跳起了耶律敖魯斡,大叫道:“直娘賊!你招搖撞騙,詆譭別人祖先,咱家須饒你不得!”
聲到人到,怒氣衝衝間兩隻手已經朝着秦檜直抓了過來。
可憐秦檜丈二的天使摸不着頭腦,一邊急閃,一邊大叫:“君子動口不動手!哎哎哎!這位大哥,小弟好好的可沒得罪你呀,怎的動起粗來了?哎喲喂……”
旁觀者很多都是梁山出身的老粗,早看秦檜不順眼,見他受窘,無不幸災樂禍,只在一邊和哄取笑,誰也不來打圓場;而那些明白道理的,都知道秦檜一句“遼國皇帝只識彎弓射大雕”戳了耶律敖魯斡的肺管子,誰願意上前替秦檜當擋箭牌?於是也袖手旁觀,場面於是一片混亂。
白秀英大急,推了身邊老父一把。白玉喬有心上前,但一想自己年紀高大了,那耶律敖魯斡虎一般的後生,自己上去不送菜嗎?因此一推身邊兩位草莽豪傑,擺出準國丈的威勢喝道:“天使大人養你們何用?還不速速上前護主?!”
那倆草莽豪傑雖得秦檜青眼入了幕府,但身臨中華聯邦羣英會中,就象秦舞陽入秦庭,早唬得腳軟了。此時被白玉喬臨陣點將,二人對望一眼,扭扭捏捏而出,卻又成了小腳媳婦回孃家,半天挪不得一步兒。
關鍵時刻還是西門慶仗義,搶步伸手按住了耶律敖魯斡:“賢弟,人家是天使,休要莽撞!”
正在耶律敖魯斡拳鋒之下狼狽不堪的秦檜如同聽到綸音玉旨一般,連忙接口:“是啊是啊!大哥有話好商量!好商量啊!”
耶律敖魯斡看了看秦檜,又看了看西門慶,酒暈的頭腦中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間哈哈大笑,停步不追,只是朝着秦檜搖頭:“罷罷罷!放着元首在此,我跟你這種人計較甚麼?我還樂得看笑話兒呢!”說着笑吟吟轉身歸座。
鬧了這一出,秦檜心有餘悸,見耶律敖魯斡被西門慶鎮壓着不敢無禮了,這才羞惱起來,開始秋後算帳:“這位大哥,咱們前世無冤,後世無仇,八杆子打不着的關係——你怎麼就針對起我來?若非本少是玉皇天使,行動間有百聖護身,剛纔豈不被你打死了?”
他手下那些主編記者們方纔一個個躲得遠遠的,現在急忙上前解惑道:“公子,須怪不得敖魯斡殿下——他本是遼國一帝,不久前加入中華聯邦,你詞中有對遼國曆代先皇不敬處,殿下是仁孝之人,手中更掌握十萬雄兵,聽了自然不忿。”
一聽耶律敖魯斡手掌十萬雄兵,秦檜眼睛就亮了,心道:“此人既然曾是遼國皇帝,加入中華聯邦屈居西門慶之下,換誰誰甘心啊?我何不好好籠絡他一番,讓他拜倒在我的西裝褲下?那時老子跟西門慶叫板,腰也能硬上幾分!”
想到得意處,秦檜急忙上前施個肥禮,陪笑道:“不知大哥是遼國的天皇,是小弟言語中無禮了,該打!該打啊!大哥休要生氣,待小弟把原句改一改,爲大哥祖先避諱——我將那‘遼國皇帝’改爲‘匈奴單于’,大哥卻中意嗎?”
一言出口,卻又一陣提心吊膽:“哎喲!這宴會廳中,可不會有人是那匈奴單于的直系血親吧?”
萬幸的是在主角光環的籠罩下,這種糟糕情況沒有出現。旁邊早有白玉喬喝起彩來:“好!賢婿這一改,正是點鐵成金,盡得風流!”
西門慶聽得分明,肚裡暗笑:“這老龜奴和小娘炮,自己作死!”
耶律敖魯斡本待再不嘲理這秦檜,沒想到這傢伙反倒自己兜攬上來了,不收拾他一下反而顯得口懶,於是冷笑道:“哦?天使大人把舊作改成了什麼?”
秦檜眨了眨眼:“匈奴單(dan)於啊!”
耶律敖魯斡追問:“你確定是單(dan)於?”
秦檜一心要討十萬雄兵之主的歡心,斬釘截鐵地道:“沒錯啊!”
宴會廳裡的有識之士,盡都注目於秦檜身上,臉色無不精彩。
白秀英雖不當名妓許多年,但積累下的文化底子還沒有荒廢,聽夫郎所言,看衆人臉色,心下暗暗叫苦,急忙上步將秦檜用力一扯:“夫君醉了!”
將秦檜的頭扯入懷中後,白秀英附耳道:“夫君,那兩個字不念單(dan)於,念單(chan)於!”
“哎喲!我艹它馬勒戈壁的!原來這中國字跟外語一樣坑爹啊!”秦檜心裡慘叫一聲。本來腦袋在白秀英高聳綿軟處一滾讓他心裡一蕩,這回倒好,弄得羞慚與慾望雙飛,臉頰與菊花共色。
滄海橫流,方顯御用文人本色。旁邊早閃出《仁民日報》主筆,朗聲道:“雖然單(chan)於自古讀單(chan)於,但今日我中華聯邦新國新氣象,舊日那些陳腐俗套,也該改一改了!天使大人斷字單(dan)於,正合破舊迎新之氣象——天使大人憂國憂民,用心之良苦,可見一斑吶!”
先賢既出,縱奔逸絕塵,亦有後隨者——卻見又閃出《環城時報》主編,共鳴道:“正是正是!八荒六合之內,存在着清新健康的新國新風貌和腐朽墮落的舊國舊氣象,具體到說文解字之中,拼寫豈能一樣?天使大人今日一言爲天地立綱紀,誠爲百代法也!便奉之爲大師國粹,又有何不可呢?”
衆幫閒篾片們如夢初醒,紛紛鼓譟響應起來,白玉喬和白秀英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秦檜感激地看了力挽狂瀾二人組一眼,心裡暗發毒誓——只要自己登了權力巔峰,這兩位一個封文化部長,一個封廣電總局局長,絕對沒跑!
卻不防大理國主段和譽在旁邊冷笑道:“果然是六月生飛雪,天下有奇冤吶!”
耶律敖魯斡亦長嘆一聲:“段兄,在下聽得中原有與南郭先生相類者,自己始讀不過《兔園》(注:宋時所謂《兔園》,就是兒童讀的有圖畫的故事書),便敢老起臉皮,爲學子師。垂訓之間,將‘鬱郁乎文哉’教導成‘都都平丈我’,流毒無窮——時人有詩諷曰:‘此老方捫蝨,衆雛爭附火。相當訓誨間,都都平丈我。’——在下也效天使大人改上一字,將‘此老’改爲‘此少’,卻也應景!”
段和譽連連點頭:“耶律兄這一改,正是點鐵成金,盡得風流——其實,‘都都平丈我’倒不足爲奇,奇的是南郭先生漸漸桃李滿天下,所授的鄉間學童們搖身一變,做了袞袞諸公,這些人學問雖長,卻拒不接受改正,定要奉‘都都平丈我’爲正統。正可謂——都都平丈我,學生滿堂坐。鬱郁乎文哉,學生都不來!”
二人對望一眼,都是哈哈大笑,只笑得由鄉間學童進化而成的袞袞諸公們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若說到聽聲知人見毛識女,秦檜如果自認榜眼,斷沒有人敢當狀元,除此之外,他的本事也就平常。耶律敖魯斡和段和譽雖然說得熱鬧,但言語間引經據典,只聽得他半精不明,渾不知二人所笑何意。白秀英沒有與他白做夫妻,見他臉上有蘇軾十年生死兩茫茫之色,急忙再次附耳,說文解字,只聽得娘炮秦檜割了炮剩了娘,臉上涌出了多少不調的月精,舊紅未盡,新朱又來,曲盡迪斯尼《獅子王》主題歌“看這世界,是生生不息”之妙。
這時宴會廳中衆人竊竊私語,都是議論秦檜不通之聲,連帶着那闕《沁園春·雪》的版權,都惹人懷疑起來。秦檜做賊心虛,聽覺暴漲賽過六耳獼猴,將衆人的暗中質疑都收納了,心下徬徨無計,只是暗暗叫苦。
得虧西門慶厚道,站出來幫他收拾殘局:“衆位且收聲,今日之宴,本爲合歡,就算唸錯了個白字,又算得了甚麼?須知日有盈昃,月有圓缺,天地尚無完體,那些無礙之處,大家都莫要計較了吧!”
宴會廳中衆人聽了,都齊齊應喏一聲。無數人心中暗歎:“元首真仁厚之士也!”只有先前看過西門慶題寫《沁園春·雪》字紙的那幾人,一邊笑嘻嘻地隨大溜,一邊心道:“元首比小白兔還要腹黑呀!”
秦檜將衆人反應看在眼裡,聽在耳中,心下又羞臊又憤怒,心道:“我當衆賦詩,本來是要壓過西門慶一頭,沒想到先跳出個遼國雜種來,踢了我的場子不說,又害我讀了白字,丟人丟到美利堅合衆國雲了!然後又不知從哪裡蹦出來一斷根的小逼養的,和遼國雜種一唱一和,落我的面子!最可恨的西門慶!看我出醜半天,這纔出來做好人,其實心裡不定怎麼樂呵呢!媽的——這一來,毛太祖的詩老子白背不說,反替西門慶長了臉,這簡直就是最新版的USB3.0啊!”
一陣血涌上頭,秦檜從諸葛亮變成了關羽,肚裡咬牙道:“不行!老子是什麼人?豈能輸給個宋朝土鱉?看我祭出法寶,力挽狂瀾!”這正是:
書到用時方恨少,牆來跳處不覺難。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