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靜言聞言,沉默了片刻,才大笑了幾聲,道,“死了?死了便死了吧,反正左右也沒有用處了,死了好,死了乾淨,免得在這世上受罪。”說着又轉過眼看着寧帝,冷冷哼了一聲,“你也莫想要從我嘴裡問出什麼來,即便是死,我也定然一個字不會說的。”
雲裳輕笑了一聲,淡淡地道,“你在寧國隱忍了這麼多年,想必是對夏國極盡忠誠咯?你還得夏國王爺身陷囹圄,你說,夏寰宇會如何瞧你?”
李靜言卻也不爲之所動,“那又如何?你個黃毛丫頭懂得什麼,便是因爲在寧國苦苦等了幾十年,無論對誰,我都是問心無愧的。”
“是啊,對誰都是溫馨無愧的,只是不知道對你的家人你是否也能夠說出這些話來,爲了達到目的,你將你的女兒不停送到皇宮之中爭奪寵愛,連孫兒孫女外孫女的人生你亦是要操縱,寧華鏡那一門親事便是你想要拉攏身爲武將的趙英傑,所以才鬧成那樣收場,你一叛亂,李氏一族的人你帶走了一些,留下了一些旁支的,旁支的受到了牽連被誅殺了。而你帶走的,如今也正在被送往皇城的路上,左右你也是問心無愧的,不如每日我讓人送一個人進來,讓他們在你面前行刑如何?”雲裳勾了勾嘴角,笑容中帶着幾分殘忍。
李靜言眼珠子瞪得老大,幾乎要爆裂出框,半晌才咬牙切齒地道,“好,沒想到蕭遠山那個窮酸書生,教的女兒懦弱,外孫女卻是一個狠角色。只是,不過一個黃毛丫頭而已,你以前尚還叫我一聲外祖父,怎麼着老夫吃的鹽巴都比你走得路多,你若是要試試,老夫便奉陪到底。”
見李靜言這般模樣,雲裳便知曉再下去也問不出什麼,皺了皺眉,站在了一旁。寧帝淡淡地掃了李靜言一眼,又看了夏國七王爺一眼,才輕聲道,“走吧。”
兩人出了暗道,寧帝看着面色有些不悅的雲裳,輕笑了一聲才道,“朕發現你嫁與靖王之後,他那冰冷狠辣的模樣倒是學到了幾分。”
雲裳沉默了片刻,才輕聲道,“父皇錯了,我本就不是什麼良善之人。”心中一直裝着仇恨的人,如何善良得起來?她的善良,這一世,在八歲醒來那日開始,便沒有了。
寧帝聞言,亦是愣了愣,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並未迴應。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一會兒,寧帝才停了下來道,“華鏡之事你有什麼看法?”
“皇姐的信中顯示的消息是倉覺青肅與李靜言他們二人結盟,隱隱透露出幾分想要除掉倉覺康寧的意思。只是李靜言與那七王爺都是嘴硬的,只怕很難下手,兒臣想着,還是讓大理寺卿多問問那丫鬟吧,那丫鬟方纔也只是說了一些大概,有些細節之處倒是可以仔細盤問的。”
寧帝點了點頭,卻還是忍不住問道,“果真不打算查一查這案子?”
雲裳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父皇有那麼多朝臣,要是兒臣將他們的差事都攬了過去,他們豈不是無事可做了?父皇可不能這般慣着他們。”
寧帝便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便轉身帶着內侍離開了靖王府,雲裳笑了笑,這纔回了屋中,靖王躺在軟榻上小憩,似是睡熟的模樣。雲裳輕手輕腳地走到塌邊坐了下來,盯着靖王瞧了許久,似乎很少能夠瞧見靖王睡覺的模樣呢。尋常靖王總是睡得比她晚,而早起的時候她素來喜歡賴牀,醒來的時候靖王早就起了身。雲裳想着,原來靖王睡着了是這個模樣啊,倒是不似平常那般冷漠,長長的睫毛在眼窩處映出一片陰影,隱隱透着幾分疲倦。
雲裳瞧了一會兒,便覺着自己也有些困了,索性便趴在軟塌邊睡了過去。過了會兒,便覺着頭上似乎有人在輕輕撫摸着她的發,雲裳被騷擾的有些難受,便嚶嚀了一聲睜開了眼,擡起頭來,就瞧見靖王一臉興味地望着她。
“怎麼趴在塌邊便睡了?”靖王輕笑了一聲,那眉眼帶笑的模樣讓雲裳瞧得呆了去。
“睡傻了?”靖王拍了拍她的額頭,笑着道。
雲裳面色有些微紅,低下頭道,“沒,只是方纔回來瞧見你在這兒睡得香,便覺得困了,索性趴在旁邊睡一會兒。”
“嗯。”靖王又笑着擡起手來摸了摸雲裳的臉,“怎樣了?”
雲裳稍稍坐直了身子,“都按照王爺的吩咐進行着呢,王爺果真厲害,事事都算計得清清楚楚的。”
靖王見她這般奉承自己,便也笑了,“怎麼着?覺着嫁給了我賺大發了?”
雲裳卻也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是啊,王爺下一步要做些什麼呢?”
靖王見她竟那般不假思索地便點了頭,愣了愣,到有些不好意思了,半晌纔回過味來想起了雲裳問了什麼問題,連忙道,“明日你便知道了。”
雲裳見他還賣關子,頓時便不樂意了,哼了一聲站起身來,“不說變算了。”
難得見雲裳這樣撒嬌的模樣,靖王又是一愣,拉住雲裳的手,開口卻是毫不相干的話,“怎麼覺着你近日性子開朗了不少呢?”
雲裳聞言身子僵了僵,偏着頭想了許久才收斂了神色輕聲道,“寧華鏡死了之後,我突然便有些想明白了,我這七八年的時間,太過執着於仇恨了。我一直恨着寧華鏡,恨着皇后,恨着李氏一族,恨着……”莫靜然,雲裳暗自將這個名字隱了去,頓了頓才又道,“只是我忙着學習如何算計,學着所有報仇可能用得上的東西,琴棋書畫甚至兵法武功,我太過沉溺其中,卻忘了人這一輩子,不僅僅只有仇恨。我還有母妃,還有父皇,還有晨曦,還有……王爺。”
靖王瞧着她的神色,好一會兒才低笑了一聲,嘆道,“原來我竟然是被排到最後的。”
雲裳見他這般不正經,瞪了他一眼,便又做回了軟塌邊,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現在有母妃有父皇有晨曦,王爺是排在最末的。可是過些日子到了夏國,身邊便只有王爺了,母妃、晨曦、父皇都遠在千里之外。”
靖王聞言亦是跟着沉默了下來,輕聲嘆了一聲,握了握雲裳的手道,“對不起。”
雲裳卻笑了笑,“所以,王爺一定不要惹我生氣了,若是我一氣之下回了孃家,那可就不會再回去了。”
靖王知曉雲裳在寧國生活了十多年,一時間突然要離開定然心中是有些不情願的,只是害怕自己心中內疚,便故意這般說,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在胸口蔓延開來。靖王拉過雲裳將她摁在胸前,輕聲道,“好,我定然不會惹你生氣,不會與你爭吵,定會寵着你,讓你樂不思蜀。”
說完,兩人便都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第二日,雲裳便知曉了他昨天賣關子的事情究竟是什麼,第二日一早,皇城府衙前的大鼓便被人敲響了,京城府伊連忙帶着衙役將擂鼓之人叫了進來,卻是打扮得十分妖嬈的女子。
府伊皺了皺眉,望着那女子道,“堂中所跪何人?可知曉擊鼓鳴冤可是要先挨二十大棍才能陳述冤情的。”
那女子聞言,緩緩閉上了眼,沉默了片刻,嘴角才溢出一抹笑來,“打吧,這件事情奴家定然要說出來,不然,於心難安。”
府伊沉默了片刻,便叫了衙役,“拉下去先行刑。”
那女子便站起身來,隨着衙役走了下去,屏風後傳來啪啪的聲音,和女子忍痛的悶哼之聲,半晌之後,衙役才又將打得已經站不起身的女子拉了過來。
“既然已經受了棍刑,那便升堂吧。”府伊揚聲道,府衙的門便緩緩被打了開來,一聲“升堂”劃破了皇城寧靜的早上,威武之聲傳來,府衙門前很快便被裡三層外三層看熱鬧的人羣圍了起來。
府伊敲了敲驚堂木,目光落在那面色有些蒼白,額上有些薄汗的女子身上,“堂下所跪何人?”
那女子緩緩咬着牙跪直了身子,輕聲應道,“奴家是城中胭脂樓中的蝶兒。”
“胭脂閣?”門外圍觀的百姓便一時炸開了鍋,“那不是城中幾個出名的妓樓中的一個嗎?”
“這個蝶兒莫非就是那個據聞身子極其柔軟的蝶兒?聽聞許多皇城中的大官兒都很喜歡她呢,怪不得一股子狐媚子氣。”
府伊亦是愣了片刻,才連忙拍了拍驚堂木,“肅靜。”
門外的人才停止了議論,府伊這才問道,“今日擊鼓,所爲何事,細細稟來吧。”
蝶兒脣色微微有些發白,咬了咬牙才道,“蝶兒今日所陳之事,與華鏡公主之死有關,亦與夜郎國太子倉覺康寧之死有關。”
府伊眼睛猛地瞪大了幾分,沉默了片刻,才道,“一介煙花女子,如何能夠與這兩起大案子有關?莫要胡言亂語。”
蝶兒又朝着府伊拜了一拜才道,“蝶兒是一介煙花女子,只是正因爲蝶兒是煙花女子,有些齷蹉事情卻是比尋常人更清楚幾分。大人若是能夠做主,就請聽蝶兒細細稟來,若是不能做主,奴家便只能去擂響宮門前的御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