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寰宇沉默了片刻,才輕嘆了口氣道:“是,柳妃之事,是我蓄意爲之,是因爲那個時候我剛知曉了曹雯夕一事,曹雯夕使了些手段,意欲悄然扶持夏侯靖。我爲了斷了她的念想,才唱了這麼一出。可是,雖然如此,夏侯靖雖不是我親生,卻也在我膝下長大,那些所謂的寵愛自也不全是假的。若是夏侯靖安安分分地,那寵愛也不會斷,可是他的性子同他這位孃親倒是有些像。”
“既是如此,那父皇爲何不直接同我們說呢,反倒讓我們無端生了猜忌。”洛輕言轉過眼,望向湖面上被風吹起的波瀾。
夏寰宇笑了起來:“一則,此事確實有些難以啓齒,且這本就是我惹下的,我自是相信自己能夠一力解決。二則,你入宮之後,皇后同曹雯夕走得有些近,皇后對我猜忌,在曹雯夕面前或多或少會表現出來一些,這樣一來,才能影響曹雯夕的判斷。曹雯夕是極其聰明的女子,若是我直說了,皇后在曹雯夕面前恐怕不能做得這般好。”
“明日……”洛輕言問着。
夏寰宇擺了擺手:“明天的事情,也無需你們操心。你只需放心,我斷不會傷害你的。”
洛輕言心中擔憂的,倒並非此事,沉吟了半晌,只淡淡地嘆了口氣,站起了身來,朝着夏寰宇拱了拱手,轉身出了亭子。
“替我謝謝皇后。”夏寰宇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帶着幾許彆扭。
洛輕言有些疑惑地轉過身望向夏寰宇:“謝謝裳兒?謝她作何?”
夏寰宇低下頭,勾起嘴角笑了起來:“你去問問她吧,她的確是一個好妻子,可是,若是她果真不能爲夏國延綿子嗣,我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的。”
洛輕言眉頭微微一蹙,神色冷了幾分:“若是父皇執意如此,那我也是不會同意的。”洛輕言說完,便轉過了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回到未央宮的時候,雲裳正坐在內殿的軟榻之上,一手手中拿着一個繡花撐子,另一隻手捏着繡花針,頭正望着琴依手中不停穿梭地針線,眉頭緊蹙着,眼中寫滿了苦惱。
洛輕言忍不住笑了起來:“喲,方纔我沒瞧見太陽從西邊出來啊?”
琴依連忙站起身來行了禮,雲裳卻只是冷哼了一聲,將手中的繡花撐子放到了一旁,撇了撇嘴道:“我會拿銀針,且用這銀針殺人也還算順手,可怎麼想要繡點花兒就這般難呢?”
洛輕言笑眯眯地在她身旁坐了下來,探過頭望向她手邊纏成一團的針線,便又忍不住笑出了聲來:“怎麼突然想起要繡花了?”
雲裳翻了個白眼,嘆了口氣:“沒什麼,只是想着,這麼久了,沒給寶兒繡一件衣裳,沒給你繡一個香囊,便突然想要做一做,只是沒想到,怎麼這般難啊。”
琴依俯身將雲裳用過的針線收了起來,細細整理好了,笑着給雲裳看了:“喏,解開了。娘娘只是尚不熟練,多用一用便好了。”
“放着吧,這花樣兒瞧着也不難,我閒來無事地時候戳一戳。”雲裳揮了揮手,隨意地道。
琴依將針線又放到了雲裳身邊。
洛輕言挑了挑眉,“這繡的是什麼?我倒確實少一個香囊來着。”
雲裳擡眸便瞪了他一眼:“我倒是從未見你戴過香囊,且我的確甚少見武人身上佩戴錦囊的,想必是覺着這東西戴在身上,行動不慎方便的緣故吧。”
“那是因爲常年在戰場的緣故,如今在這宮中,倒也應當有一個。”洛輕言喃喃道。
琴依立在一旁,卻是忍不住掩嘴而笑,朝着兩人行了禮,便退了下去。
洛輕言伸手攬住雲裳的肩膀,目光望向雲裳的側顏:“方纔,夏寰宇讓我同你道一聲謝,卻是不知,你何時做了什麼,竟讓他同你說一聲謝。”
雲裳正欲端茶杯的手微微一頓,收了回來,才淡淡地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在柳吟風前去楊柳鎮之前,我同他閒話,無意之間知曉了一些陳年舊事。那些舊時之事本與我們無任何干系,我便送了個順水人情與他,可是如今瞧來,他雖話裡說着感激,做的事情卻……”雲裳搖了搖頭,帶着顯而易見地不喜意味。
洛輕言垂下眼眸,眼中帶着幾分沉思,半晌才道:“那陳年舊事,不知是何事?”
雲裳不知洛輕言爲何這般在意此事,便輕聲應道:“柳吟風說,當初夏淳知曉自己時日恐怕不多,便寫了一封書信,想讓柳吟風交給夏寰宇。只是,夏淳將信給了柳吟風之後,似乎便又後悔了,便讓柳吟風等等。他便將那封書信放在了楊柳鎮老宅之中某處地方,上一次回楊柳鎮中的時候,他想起此事,便將那書信拆開來看了,信上寫的,是當年夏淳將江山託付給夏寰宇一事。上一次他去楊柳鎮應當是柳氏倒臺之後,那時候他雖看了書信內容,可是因着柳氏之事心生膈應,便也沒有將東西帶回錦城。”
洛輕言神思微動,沉吟了片刻,才嘆了口氣,聲音放低了下來:“他竟將這些事都同你講。”
雲裳聞言便笑了起來,伸手點了點洛輕言的額頭,笑眯眯地道:“喲,這酸的。柳吟風雖然看似在錦城中聲望很高,擁戴者衆,可是因着此前他一直只是布衣,不宜同朝臣世家走得太近,其實能夠說些心裡話的朋友幾乎是沒有的。”
“這錦城之中,年齡相當家室不錯且才華橫溢的女子也不在少數,賢王正妃側妃皆空缺着,甚至連侍妾都不曾有一個,也是時候給他選王妃了。”洛輕言淡淡地道。
雲裳聞言便笑了起來,將尾指伸了出來,眨了眨眼道:“你的心眼啊,就這麼小。”
頓了頓,才又道:“曹雯夕的事情,對柳吟風而言,只怕是不小的打擊,讓你勸慰你也說不來那些話,我倒是覺着,柳吟風,其實也是個可憐人。”雲裳低下頭,將茶杯端了起來。
“算了,不說他了,你急匆匆地過去,可聽見夏寰宇同曹雯夕說了什麼?”雲裳擡起眼來望着洛輕言道。
洛輕言搖了搖頭:“沒有。”
“那你同他都談了些什麼?”雲裳喝了口茶,眼中帶着幾分好奇。
“夏寰宇不過只是一直吩咐,說曹雯夕之事交給他便是,讓我們無需操心,此事由他而起,也應當由他來結束。”洛輕言站起身來:“我同意了。”
雲裳微微蹙起眉頭,半晌才道:“明兒個便是曹雯夕說的十日之限,夏寰宇千方百計見着了曹雯夕,卻並未將她放出來,莫非是已經有了應對之策了?”
“曹雯夕手中的證據可是鐵證,且罪名更是不小。哪怕是你給的那個消息,雖然興許可以讓他洗脫弒父殺兄的罪名,可是這旁的,卻是沒有絲毫的用處,倒是不知他如何應對。”洛輕言理了理袖口,聲音平靜無波。
雲裳放下茶杯,打量着洛輕言的神色,笑眯眯地道:“你便一點兒也不憂心?畢竟,若是夏寰宇這一役輸了,朝中局勢定然會受到影響產生極大的動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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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心有何用?我自然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的。”洛輕言淡淡地道:“雖不能全然解決問題,可是保朝局不受大的震盪,卻是沒什麼大問題的。”
“那便好。”雲裳復又將茶杯端了起來,喝了口茶,才蹙着眉頭道:“夏侯靖……”
“他如今的藏身之所,我大致已經知曉了。”洛輕言的手暗自在袖中握緊了,“不出意外,我暫時賣夏寰宇一個面子,不會主動去動他,若是出了什麼意外,他斷然不會活。”
“便應當如此。”雲裳輕聲喃喃着:“既然一切都準備就緒了,咱們明兒個,便等着看一場好戲便是。”
“娘娘。”外面傳來淺酌的聲音,雲裳放下茶杯,揚聲應道:“進來吧。”
珠簾撞擊的聲音響了起來,雲裳擡起頭來,望向淺酌。淺酌手中拿着幾隻胭脂色的扶桑花,朝着洛輕言和雲裳行了禮:“奴婢方纔在御花園中採花之時,暗衛悄然來報,這兩日,在錦城之中見着了好些個文宗皇帝在位時候的朝臣。”
“那些朝臣年齡都大了,此前雖然大多歸隱山林,但是回到錦城頤養天年亦是人之常情。”雲裳輕聲應着,手中拿了那繡花撐子和針線來把玩着。
淺酌見雲裳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便又接着道:“若只是一人,倒可說是情理之中。可是,暗衛已經瞧見了好幾人了,皆是文宗皇帝時候的朝臣,且官位都不算低。那些朝臣在夏寰宇即位之後便紛紛辭官歸鄉,如今一連好幾個人都回來了,恐怕並非是巧合而已。”
雲裳把玩着針線的手微微一頓,擡起眼來望向淺酌:“好幾人?”
淺酌點了點頭,起身將手中的扶桑花放到了花瓶之中,方從袖中掏出了一張紙來:“暗衛已經瞧見了的那幾人的名單和當初的身份那些都已經查探清楚,請娘娘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