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山,地焰谷,神煅之所。
對於流光山藏鋒閣來說,神煅之所是與雷劫峰並列的兩大鑄造要地,因爲頂尖的鑄造師在鍛鍊武器的時候,要分別藉助這兩地中的火焰來祛除武器中的雜質。雷劫峰上的火焰,乃是在天雷轟擊之下產生的,被稱之爲“天之火”;而地焰谷中的火焰,則是引自地底的火山之焰,稱之爲“地之火”。相比於不可控的天之火來說,地焰谷的地之火更是藏鋒閣諸位大師常用的鑄造之火。
地焰谷一側的山峰上,有許多人工開鑿出來的洞窟,裡面便是不少大師閉關修煉、鍛造武器之所。而此刻,在其中一個洞窟的門口,身着火紅服飾的藏鋒閣弟子正將手中一面令牌交還給了眼前一個年輕人:“樂公子,你可以進去了。”
年輕人拱手道謝,而後徑直進入了洞窟。那個藏鋒閣弟子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好奇,因爲這幾天,這個年輕人每天都會來此待上一段時間,據說是受到段大師的青睞。至於這樣一個明顯不是鑄劍師的年輕人緣何能讓段大師看重,那就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了。或許,真的如傳言的那樣,這個年輕人與茵兒小姐之間有私情?守着洞窟的藏鋒閣弟子咂了咂嘴,心裡有些遺憾:茵兒小姐雖然不是那種皮膚雪白、形貌嬌弱的絕美女子,但也有自己獨特的魅力,藏鋒閣喜歡她的年輕人可不在少數。尤其是,祝家的三公子對她可癡情的很,不想她卻是對其不假辭色。這又何必呢?爲了一個外人,讓原本處境就每況愈下的段家與祝家等家族更行交惡,這樣下去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
樂星火自然不知道這個藏鋒閣弟子對他的這一番嘀咕,不過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太在意。說實在的,這些天他並沒有與段茵在一起,準確的說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過對方了。就他所知道的消息,段茵平素也是很忙的,就算有閒暇時間也是鑽研她所喜愛的鑄劍術,還真的沒表現出對兒女私情之類感興趣的樣子。只不過,流言這種東西,本就不需要與事實相符。於是,就因爲他與段茵有數的幾次見面,已經被藏鋒閣一衆人給誇大成兩人關係匪淺、準備私定終身之類的。聽到這樣的流言,樂星火也有些無奈,只是也不會去太在意。唯一能讓他心裡過意不去的,便是由此可能會對段家造成一定影響吧?
至於這幾日來地焰谷,的確是段世勳的意思。自從上次由段茵引薦見過段世勳之後,後者就看出了他身上存在的一些隱患,不想他卻是有辦法對此治療一番。雖然無法治癒樂星火先天性的心疾,但總能對此有所助益。只不過這個治療過程卻是——
樂星火順着洞窟走到盡頭,便見到了名聞天下的鑄劍大師、“神工”段世勳。段世勳是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面目沉冷,給人以一種沉默寡言的印象。他那黝黑的皮膚看上去充滿光澤,**在外的雙臂看着就比尋常人大上一圈,賁起的肌肉則隱藏着爆炸性的力量。此刻,他正坐在一個火爐前,爐中通紅的火焰映照得他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尊燒紅的鐵像。
“你來了?”聽到腳步聲到來,段世勳沒有擡頭,淡淡問了一句便算打過招呼了。只不過樂星火自然不能失禮,躬身抱拳道:“前輩。”
“準備好了嗎?”沒有任何多餘的客套,段世勳徑直問道。這便是他一向的風格,言簡意賅、多行少言,對誰都是如此。當然,用另一些人的話來說,那便是不擅言辭、不利交際了。只不過,樂星火卻很喜歡這種交流方式:不需要過多的言語,一切瞭然於心即可。就比如,對於眼前之人這幾日對自己的幫助,他也不會時時刻刻將感謝掛在嘴上。只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若是段家有了麻煩而自己又可以幫上忙的話,自己是絕對不會推辭的。
此刻,聞聽段世勳這句問話,樂星火深吸了一口氣,而後點了點頭。他脫去了外衣,盤膝坐在洞窟一側的一塊青石板上,雙手置於雙膝之上,片刻間便調勻了呼吸。段世勳見狀點了點頭,熟練地提起左手的鐵鉗,準確、穩當地夾起火爐裡的一塊被燒得通紅的鐵丕,將之夾着置於一個齊腰的打鐵樁上。他的右手緊握拳頭般大小的錘子,將之高高舉起,又重重落下。頓時,一記極有力道的鐵塊碰撞聲響徹整個鑄劍窟。鐵錘與鐵丕撞擊的聲音震人耳膜,隨着交擊出向着四周傳開。一片細密的回聲響起,這卻是周邊一排掛在半空的劍受到音波衝擊之後,震顫之下傳出的迴音。
同樣受到音波衝擊的還有樂星火,只見他甫一聽到這個撞擊聲,臉色便是一白,月白色的中衣隨之蕩起了一絲漣漪,原本放鬆的雙手則不自覺握成了拳頭。他只稍稍調整了一下,便迎來了第二下碰撞聲。炙熱的火花飛濺,隨之傳出的音響與前一聲並無二致,而樂星火的臉色又再度蒼白了一分,乃至於他的整個身子都在這一次音波衝擊中晃動了一下。此刻,身體最爲難受之處要屬心臟部位,那一股熾熱不經發動,就有自行冒出的痕跡。樂星火緊緊咬着牙,將心神全部集中到心臟周邊部位,控制着身體的每一處讓這股熾熱免於噴發。緊接着,又是一記重錘聲,這一下簡直就如同直接轟在了樂星火心臟上一般,讓他的呼吸都爲之一窒。他知道承受着每一次音波衝擊的時刻皆是關鍵時刻,因此不敢有絲毫大意,盡力抑制住心臟中那股炙流的同時,開始利用音波的震顫錘鍊心臟周邊的肌肉。
隨着一聲又一聲金鐵交擊之聲,炙熱的火花與段世勳身上如注的汗水相互交織,而一旁承受着音波衝擊的樂星火亦是滿頭大汗。在這種獨特的旋律之中,樂星火總算能找準其中的脈絡,讓其能幫助自身引導炙流、錘鍊自身。如此反覆數十下之後,那塊被打得又扁又黑的鐵丕再度被段世勳左手的鐵鉗夾起,放入了爐旁的水池之中。“撲哧,撲哧”的聲音隨着翻騰的池水響起來,也讓樂星火聽到了結束的信號。他再度深吸一口氣,將適應了錘擊聲的心跳節奏恢復成平時的狀態,纔將注意力迴歸到現實之中。如同前幾天一樣,他此刻整個人就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溼噠噠的極爲難受。蒸騰的汗水自他周身冒出,提醒着他方纔經歷了一番怎樣的錘鍊。樂星火苦笑一聲,雖然知道自己的身體從中得到了些好處,但依舊感覺不好受。自然,他也就無法理解段茵曾說過的“鐵錘與鐵片撞擊時的那種獨有的韻律感”。只不過,對於前者所說的“燒紅的鐵塊沒入水中發出的那種美妙的嗤嗤聲”,他算是心有慼慼了:對他來說,這就意味着每一次苦難的結束。
“感覺如何了?”段世勳的聲音將樂星火的思緒從胡思亂想中拉了回來,他整了整衣衫,恭敬答到:“感覺好多了,這段日子心疾一直沒有復發。”
“你的這顆心臟,既是不定時的隱患、又是力量之源,其實難說是好是壞。某些方面來說,這也是一種天賦。若是將你的這種天賦轉移到一個鑄劍師身上,那麼他一定會取得絕大的成就。我段家歷史上,便有一人與你有相類似的身體問題,不過他最後卻成爲了段家最強的鑄劍師。這音波煉心之法,便是他留下來的。可惜,每個人的情況終究有所不同,音波煉心之法所能幫到你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或許有一天,你能自己找到一種方法,讓你能在引導出自身力量的同時,不再爲其反噬所困擾。所以,一切還得看你自己,旁人的幫助畢竟有限。”
這是樂星火自見到段世勳以來,對方說的最多的一次。而這幾句話對樂星火來說,自然可以說是金玉良言了。雖然,他還沒有信心在這能要他命的心疾發作之前找到解決方法,但至少,眼前的音波煉心之法爲他提供了最佳的參考,讓得他解決身體這個毛病的機率大大增加。這一回,他或許有機會告別一直以來的悲觀了。
因此,滿懷謝意的樂星火恭敬地點頭致謝,就聽段世勳繼續說道:“接下來幾天你不用來了,所謂張弛有道,先自好好修養一番吧,順便查看一下身體有何異樣。”
“晚輩明白,多謝前輩這幾日照顧。若是前輩有何吩咐,晚輩能做到的,必定全力以赴、不敢推辭。”樂星火再度道謝,段世勳卻擺了擺手,表示自己沒什麼要他做的。樂星火取來外衣,穿上之後再度行禮,接着便退出了鑄劍窟。
下山之後一路行來,不多久,樂星火就來到了自己住的那個小院門前。只不過他卻是發現,此刻正有一個女子百無聊賴地靠在院門口,似乎在等着自己的到來。樂星火見狀,微微一笑,迎上前去:
“茵兒小姐,好久不見,找我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