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正值夏日時節,烈日當空,照得大地上行路的人們都是汗流浹背。若是歇在家中,倒是會感到暖洋洋的不想動彈,只是連綿不絕的蟬鳴一刻也不停息,吵得人們欲睡不能。一輛馬車順着寬闊的道路徑直南下,難得的是如此天氣絲毫沒有打擾到車上幾個姑娘遊玩的興致。沒錯,雖然打着趕路的名義,但看着這輛馬車慢騰騰的模樣,說是遊玩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馬車駛過一座古老的石橋,兩邊幾排高大的柳樹自不去說,橋下池塘裡盛開的荷花顯然又引起了幾位姑娘的注意。於是車廂裡探出兩個腦袋,兩張漂亮的臉蛋出現在窗邊,好奇而又滿足的看着邊上滿池荷花盛開的美景。待到馬車駛過,滿池荷花俱都消失在視野中,她們才意猶未盡地坐回馬車中。薇雨回味着方纔看到的白花綠葉,對着夏悠竹小聲問道:“悠竹姐姐,原來這個就是書裡說的‘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嗎?”
夏悠竹聽了嘻嘻一笑:“喲,看不出薇雨妹妹還是個小才女啊。不過姐姐我不學無術,只是覺得它們好看罷了。至於這些詩詞之類的,我就不是那麼懂了,採兒肯定比我更清楚啦。”這時李採兒也剛放下車廂另一邊的窗簾,聞言微笑着點了點頭:“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世上諸多花草之中,我也最喜蓮花。”
“看來我們大家很有共同點嘛,我也很喜歡蓮花啊。還有還有啊,這個蓮花下面應該是有蓮藕的,好好烹飪一下可好吃了。上次在江南那邊喝過一次蓮藕排骨湯,那是相當美味啊,還有清熱去火的作用呢。唔,正好現在天氣這麼熱,等我下車去挖上幾節蓮藕來晚上燉着吃……”薇雨和李採兒看着夏悠竹興致勃勃要下車的模樣,頓時感到有些窘。李採兒似乎想到了什麼,欲言又止。不過前邊正在趕車的夏遠峰聽了卻是差點摔下車去,不滿的聲音傳了過來:“喂喂喂,我說大小姐你不要太過分啊,照你這麼胡鬧下去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趕到劍城啊。再說,拜託你也有點常識好不好,現在才七月份,哪來的蓮藕讓你來挖啊。”
夏悠竹聽了不禁大爲泄氣,鼓着腮幫又將一腔不滿發泄到兄長身上了:“又不是我想去劍城的,一路上就聽着你抱怨了。我們幾個可都是弱女子啊,你還天天嫌我們慢,要大家緊趕慢趕的,現在我們不也馬上要到玫城了?你看追雲就一點埋怨都沒有。”
夏遠峰擡起斗笠又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接着看了看身邊如同老僧入定般的沐追雲。只見豆大的汗珠不時從他臉上滲出,又順着臉頰迅速滑落下去,可他連一點擦的意思都沒有。夏遠峰對他這般靜心功夫真是服了,心想要讓沐追雲抱怨一句,那恐怕得等到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了。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也沒心思繼續與妹子頂嘴,而是一揮馬鞭駕着馬車繼續一路向南駛去。
那邊李採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她也知道其實大家走那麼慢,可能多半還是爲了要照顧她這個不怎麼會武功的人,於是對着外邊輕聲道:“夏公子,如果是爲了照顧我的話那大可不必。採兒雖然不會武,但也跟着幾位供奉練過幾年心法,趕路的體力還是不必擔心的。何況我們一直坐在馬車裡,遠沒有兩位兄長這般辛苦。”
“採兒姑娘哪裡話,其實悠竹說的也對,我們沒必要着急的。咦?”不知發現了什麼,夏遠峰忽然一抖繮繩停止了前進。與此同時沐追雲雙耳一動,睜開了眼睛,心裡卻是對夏遠峰這般超強的感應力感到有些驚異。
“出了什麼事啊?怎麼突然停下了?”馬車一停,車裡的三個姑娘不約而同探出頭來低聲詢問着。沐追雲與夏遠峰對視一眼,後者點了點頭轉身向着幾人吩咐道:“前方似乎出了點狀況,你們現在這邊等一下,我去看看情況再說。”
“狀況?什麼狀況?我也去我也去!”夏悠竹一聽頓時來了精神,這幾日大部分時間都呆在馬車裡,把整個一好動的她悶得不行;如今一看似乎有熱鬧可瞧,頓時自告奮勇起來。她從車廂中取出一柄長劍,興奮的目光不斷掃視着前方那片樹林,彷彿能將它看穿似的。
“你——唉,算了,你要去也行,不過要跟着我不許出聲、不許擅自行動。”夏遠峰原本下意識就要反對,只不知想到了什麼,倒是點頭應了下來。
“知道啦知道啦,快走吧。”兩人一前一後放輕了步伐,幾個起落就消失在林間。
“雲哥哥,前面發生什麼事了嗎?我們要不要去幫忙?”薇雨看着幾人這副樣子,倒是微微有些緊張。沐追雲搖了搖頭:“不用,我們在這邊等他們的消息就是,若是一會兒他們還不回來,再去看看情況不遲。”“哦。”薇雨應了一聲,想了想還是把“驚虹”短劍取了出來,準備隨時應付突發狀況。
夏遠峰與夏悠竹閃身進入林間,不多時就看到了前方影影綽綽的人影,似乎還在爭吵着什麼。他們不敢大意,更是放輕了腳步,如狸貓般低伏着身子緩緩靠近。等到前方衆人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耳中,他們已然隱身於兩顆大樹後,悄悄側過頭觀察場間的動靜。這一觀察,夏悠竹就是情不自禁“咦”地一聲,緊接着反應過來立馬伸手捂住了自己的櫻桃小口。果然,旁邊夏遠峰正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好在場間氣氛似乎頗爲緊張激烈,沒人注意到這邊一點點動靜。夏悠竹放下小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緊接着心裡卻是剋制不住的疑問:怎麼是他們?這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場間兩撥人正在激烈對峙,氣氛一片劍拔弩張。正對着夏遠峰的那一批人看人數不下三十,個個身形魁梧,只是俱都看不到臉面。原來他們此時都是戴着斗笠,垂下的黑紗遮住了他們的面孔。這些人一個個手執刀兵,看樣子就知道來者不善。而靠近這一邊背對着夏遠峰的一批人看着卻像是一個商隊,因爲他們大車小車地裝了不少東西,只是車上全都用着黑布遮蓋着,看不出究竟是什麼。後方還有兩輛馬車,倒是不見那有什麼人下來。至於站在前邊與對面那些人對峙的則是十幾個武士打扮的人,看樣子是護衛,只是無論是人數對比還是氣勢對拼他們都毫無疑問落在了下風。
在這七八個護衛中央此時站着一個手執羽毛扇子的男子,看背影倒也不算高大,只是此時面對着對方數十人的威逼卻是顯得談笑風生。只不過他那獨特的語調一出,卻是讓人……
“哎呀我說幾位大爺,大家都是出來混飯吃的,你們有難處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嘛。既然我們已經繳納了過路費,你們是不是也網開一面放我們過去呢?道上的規矩不能破,可我們既然守了規矩,你們要是反而破了規矩,這不太好吧?”
對面幾個人對視了一眼,微微動了動身子,都是感到有些不自在。這倒不是說是因爲眼前這個男子說的話,而是純粹被他那蠕蠕的語聲給滲的。衆人都是在心中誹腹:怎麼這個長着一字眉、桃花眼的大男人說起話來跟個青樓裡的老鴇似的……領頭的一個黑衣男子輕咳一聲,淡淡地回答道:“看來這位兄弟對道上的規矩熟得很嘛。不過世道艱辛啊,最近兄弟們的日子都不好過啊,你說你交這麼一點的保護費,兄弟們怎麼有力氣一路安全地把你們送出這片地界呢?要是半途再碰到些不開眼的毛賊來騷擾你們,那大家就都不太好交代了。”
桃花眼心中狠狠地唾了一口:什麼安全護送我們離開,這地界除了你們這幫小毛賊外難道還有其他毛賊嗎?不過這話自然不能說出來,他臉上還得堆上笑容:“原來大爺們是嫌棄我們的孝敬少了啊。不過大爺您也說了,世道艱辛啊,我們一夥人起早貪黑地賺點花銷那也不容易啊。不過既然大爺你都這麼說了,我們也只能再勒緊些褲腰帶了,願意再多繳納三成路費,您看如何?”
“三成?呵呵。”黑衣男子緩緩搖了搖頭。
桃花眼見狀,一張臉頓時難看起來,暗暗罵了一聲對方貪得無厭。只是如今迫於形勢,他也不想雙方妄動干戈:“這位大爺,我們畢竟不是開錢莊的,大家都只是混口飯吃而已。你要再這麼壓榨我們,我等也拿不住多餘的銀錢,只有爛命一條了。”說到這裡,他身邊的那些護衛都是握着兵刃齊齊上前了一步,引得對面針鋒相對般上前幾步,雙方看着幾乎要立馬動手了。桃花眼眼珠一轉,又接着道:“這樣吧,既然你們還是不滿意,不如就自己開個價,讓我看看我們能否承受得住。只要不是太過爲難,我們也就出了,權當交個朋友罷了。”
黑衣男子嘿嘿笑了一聲:“兄弟你是個識時務的,那老哥我也不來爲難你們。這樣吧,多餘的錢我們也不要了,你只消把那兩輛馬車交給我們就行了。怎麼樣,這個條件一點兒也不過分吧?”
桃花眼聽了頓時麪皮一緊,他緊緊盯着對方爲首那個黑衣人,只是黑紗遮擋之下看不到對方的表情。他強自讓自己放鬆下來,輕輕搖了搖羽扇回答道:“我說幾位大爺,那隻不過是兩輛馬車而已,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怎麼入得了幾位的眼?你們還是考慮一下我方纔的提議比較好吧?”
“嘿嘿,兩輛馬車確實不值幾個錢,不過車裡的那幾只金絲雀就值錢得很了。你說是不是呢,團長大人?”
桃花眼拿着羽扇的手驀然握緊,臉上再無一絲笑意,而是用着冷冷的聲音問道:“你們究竟是誰?是受了誰的指使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