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切的說,從壽春到官塘鋪,共有三座大城離淮水較近,一爲壽春,二爲塗邑,三爲鍾離,也就是現代的壽縣、懷遠和鳳陽三縣。
壽春爲九江郡的郡治,重要性不言而喻。
塗邑主城在淮北,但是塗山在淮南,塗山東邊的一些鄉村和塗邑都是原屬塗山氏國,只是秦國統一天下後以淮水爲界,淮北歸泗水郡,淮水之南爲九江郡管轄。
三座大城中,鍾離縣離淮水最遠,但也僅僅有不到三十里的路程,並且離沫河口和官塘鋪距離都差不多,在沫河口正南,在官塘鋪的西南。
當然,無論是壽春還是鍾離縣,又或者是東城和歷陽等等,轄區範圍都是很大的,不僅僅是一座城池,這與現代的城市並無本質區別。
陰陵雖屬壽春管轄,卻和鍾離縣接壤,也就是說陰陵在壽春和鍾離縣相接的邊界地帶,偏壽春的一邊。
但從距離上來講,陰陵和鍾離縣的城池更近,而在現代陰陵這片區域也確實劃歸了鳳陽縣管轄。
“報!鍾離縣城告急!楚軍大將桓楚帶領近萬騎圍攻鍾離縣!”
“啓稟軍師,項羽帶了五百餘騎奔着陰陵這邊來了!”
兩名斥候幾乎同時到達,而且帶來了張良最希望聽到的兩個消息。
如果再加上申屠嘉帶來的那份情報,足以證明一件事,那就是項羽真的打算固守淮水,重掌九江郡!
張良終於露出了優雅而從容的微笑,“項羽自以爲打了幾場勝仗,掌握了主動權就能奪回九江郡了,真是個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的傢伙。可惜啊,錯過了這個機會,項羽就是想逃回江東也辦不到了。”
“可那項羽不是已經帶了五百騎奔着陰陵來了嗎?”申屠嘉有些擔心,自垓下突圍以來,項羽的軍隊可是連戰連捷,士氣正旺啊。
張良抖了抖袍袖,“那又如何?若是來了五千騎,我或許拿他沒辦法,但是五百騎嘛,想過陰陵不死也得扒層皮。”
“軍師所言極是,不過項羽爲何只帶了這麼點兵馬來此呢?莫非他不知道陰陵已經被我軍佔領了嗎?”申屠嘉疑惑道。
“怎麼可能不知道?就連我在陰陵的事,項羽多半也是知道的,但以他的性格,絕不會因爲我們佔領了陰陵就不從這走了。
再說項羽的四萬兵馬又要防守淮水,又要儘快攻下鍾離縣,想多帶兵馬也是沒有的,他在圍攻鍾離縣的這個時候走陰陵,無非就是想趁着我軍支援鍾離縣的時候溜過去罷了。
可惜啊,任憑那項羽再偷偷摸摸,也逃不過我軍斥候眼睛,這件事你做的不錯。”張良說罷讚許的對着那名斥候點了點頭。
“大人謬讚了。呃,小人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那名斥候欲言又止,項羽哪裡偷偷摸摸了?但直接說出實情來豈不是打了軍師的臉?
張良皺了皺眉頭,“無關人等都出去吧。”
“喏。”另外一名斥候抱拳一拜,然後緩緩退了出去。
其餘人等也跟着退了出去,中軍大帳內只剩下張良、申屠嘉和那名斥候。
安全起見,申屠嘉是不能讓這斥候單獨見張良的。
“說吧,你還看到了何事。”張良心裡也有疑問,那就是項羽帶着五百騎闖陰陵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回稟軍師,那項羽馬上似乎還馱了一名女子,而且還帶了不少糧草輜重,看起來像是要長途行軍的樣子。”斥候如實說道。
張良眯起了眼睛,“帶五百騎肯定不是去打壽春,那就還是去江東了,馬上馱的女子必是虞姬無疑,所以說項羽是打算親自護送虞姬回江東,又或者是其他安全的地方。”
“喔,原來如此。”申屠嘉聽了張良的分析恍然大悟,但又覺得有些不對,“可項羽跑那麼遠的路就爲了送一個女人?”
“這你就不懂了,那項羽對虞姬可是寵愛非常,爲了別人項羽或許不會這麼做,但爲了虞姬,項羽還真有可能會這麼做。
因爲他知道現在放棄返回江東,固守九江郡有多危險,如若失敗可不比垓下突圍輕鬆,項羽自己一個人殺出重圍不難,但卻無法保證虞姬不受傷害。
垓下突圍是因爲項羽擒獲了周殷,虞姬才能毫髮無損的突出重圍,但這次項羽就沒那麼好運了,陰陵就是他的葬身之地!”張良眼中寒芒一閃。
申屠嘉的呼吸瞬間粗重了許多,終於要和項羽正面對抗了,兵力數倍於他,又佔據地利,拼贏了就是萬戶侯!
話說,歷史上的項羽爲何非要走陰陵呢?
因爲陰陵這邊地形複雜,西北湖澤溝壑不少,岔路也多,東面又是一個由有數百座低矮羣山組成的山脈,呈東西走向綿延上百里,而且其中也夾雜着不少大小湖澤。
現代有個旅遊景點叫做狼巷迷谷,就在陰陵東部的羣山之中,是個玩迷路的好地方。
此種地形更有利於擺脫追兵,而且敵軍也未必想得到項羽會走這邊,有一定出其不意的效果。
項羽一生大小七十餘戰,不說走遍了大半個中原,至少也有三分之一,可項羽從來沒迷過路,而且項羽曾經去過陰陵,安全通過陰陵應該不成問題。
正是基於這份自信和出其不意的考慮,項羽纔沒走鍾離縣從東面繞過那片羣山,而選擇了走陰陵。
結果項羽真就在陰陵迷路了,也因此被身後的追兵給追上,一場戰鬥又折損了不少兵馬。
如今,當郝酒和項羽真的踏上這條路之後,才體驗到其中的艱難。
光是能看見的大小湖澤就不下幾十處,還有隱藏在荒草之下的沼澤,岔路一個接着一個,甚至有些都看不出來是路了,上面長滿了蒿草。
“項王,前邊又有一條岔路。”虞姬雙手握着繮繩騎着烏騅馬,而項羽則是在她的身後,烏騅馬高大健壯,二人同騎一點問題都沒有。
其實,項羽早就教過虞姬騎馬,虞姬這麼多年一直跟隨項羽東征西討,不僅僅是馬術,弓劍也都是略通一二。
“嗯,這裡和我上次來相比好像變化很大,孤王也說不準是該向左還是向右了。來人,速去前邊探探路,其餘人等原地休息。”
項羽此前就已經判斷錯了一次了,好在大軍前進沒多遠就走進了死衚衕,退回去重走,這纔來到了現在的這個地方。
“霸王,你上次走陰陵,這路也這麼難走嗎?”郝酒也是無語,按說在能辨別方向的情況下,找到正確的道路應該不難。
可偏偏陰陵這個地方道路都得繞着湖澤和小山走,明明他們要去東南方向,有時候卻不得不往西南,甚至是西北走,這很不合常理。
“酒神,我上次來陰陵雖是幾年前,但有些關鍵的路標,我還是記得很清楚的,剛纔我又確認了一下,似乎這道路被人動過手腳。
而且張良的大軍不久前應該從這邊走過,我也嘗試過根據他們的足跡來判斷,結果卻還是走錯了路。”
項羽若不是知道張良在陰陵埋伏,恐怕根本注意不到這點,每每想到此處都是一陣後怕。
如果他沒有遇到酒神,即便率軍成功從垓下突圍,到了陰陵這個地方,多半也會被困住,後果不堪設想。
郝酒恍然大悟,“那不用問了,肯定是張良那傢伙動的手腳,他在故意誤導我們,還有這一路上的村莊都是人去房空,連個嚮導都找不到,只怕都是出自張良的手筆。
看來咱們還沒見到張良的影子,就已經開始交鋒了啊。此戰可能比咱們預料的還要兇險,霸王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只要咱們回去改走鍾離縣那條路,張良在這邊所有的佈置就都廢了。”
“無妨,實在走不過去再回返不遲,咱們來時的路我記得很清楚。”項羽自信的說道。
“那就繼續,至少可以證明張良真的在陰陵。”郝酒也就是略微提醒一下項羽罷了。
講真,他們這次雖說在兵力上和歷史上走陰陵的項羽差不多,但實際上所遇的危機不可相提並論,因爲他們的身後並無追兵,至少在漢軍主力渡過淮水之前是沒有的。
無論漢軍是想重新架設浮橋,還是製造足夠的木筏渡河,都至少需要一天的時間準備,而且劉季的主力大軍也沒那麼快到達淮水。
故此,至少在明日午時之前,項羽他們的後方都是安全的。
不久之後,前去探路的軍兵回來了,基本排除了一條錯路,大軍繼續前進。
越是向南走,人爲破壞道路,還有錯誤指向的路標越多,真假虛實難辨,張良此計也是夠損的。
沒奈何,以後每遇到分辨不清的岔路,項羽都會等待斥候的探查結果然後再走,慢是肯定慢了點,總比走冤枉路強。
但有時候斥候向前跑了很遠都沒有到死衚衕,無法排除哪條路是錯的,這個時候就只能靠運氣了,有可能兩條路都是對的,也有可能他們選中的一條是錯的,真要是選錯了,那就只能退回去重走了。
不過,相比岔路口,分不清道路的地方纔是最難抉擇,這邊又大多是丘陵地貌,放眼望去哪哪都差不多。
若是有個嚮導就好了,不少人心裡都是這麼想的。
“啓稟項王,這條路是往那座小山上去的,也沒有別的岔路了。”斥候剛從前方折返回來。
“山路戰馬可行否?”項羽看了那座山一眼,似乎不太高。
“屬下已經試過了,戰馬通行比較困難。”斥候回答道。
項羽皺了皺眉頭,此種情況要是把這條路給否了,就得往回走很遠再換另外一條路,而且那條路也未必走得通。
“多去幾名斥候探路,看看能不能從那山兩邊繞過去,千萬小心沼澤。”
“喏。”
“繼續前進!”項羽大手一揮下達了命令,然後在心裡說道,“酒神,前邊山越來越多了,恐怕我們不知不覺間已經偏離了主路。”
“嗯,可能主路已經被張良破壞掉了,前面很適合埋伏,或許這裡纔是真正的陰陵吧?”郝酒心有所感。
“不錯,陰陵東面有數百座這樣的小山,越往東越密集,最好還是不要往東走。到了此地,再向南十幾裡應該就能走出陰陵了。”
“那也就是說,如果張良想要埋伏咱們,就只能在這十幾裡的範圍內動手。出了陰陵之後就是一片坦途,張良也就沒有半點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