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三害周處勇克己智孟觀美酒滅英雄
賈皇后除去了心中幾個不放心的人,看看再沒有可收拾的人了,就想穩穩當當地過上幾天舒心的日子。於是,賈皇后帶着皇上,天天遊山玩水,品茶賞月。只可惜她有此心,百姓卻不讓她,非要和她作對,尤其是西北之地的齊萬年鬧騰得更加厲害了。
原來此時,不但有一些分散的小股義軍與官兵打來殺去,西北齊萬年領導的農民起義更是星火燎原,勢不可擋,晉朝的天下已是亂相叢生,千瘡百孔了。
此時,朝廷派往西北與齊萬年作戰的是徵西大將軍、趙王司馬倫。司馬倫是司馬懿的第九個兒子,他和逃亡到許昌的汝南王司馬亮是同輩。趙王司馬倫雖說沒有打仗的本事,但在搜刮民脂民膏,中飽私囊上卻是行家裡手。他有個門客叫孫秀,專門給他出壞主意,他聽了卻格外順耳,幾乎沒有不照辦的。於是,他們在西北一帶,敲詐勒索,濫殺無辜,攪得民不聊生,怨聲載道。百姓被逼無奈,都心向齊萬年,不論是人吃的糧還是馬吃的草,都送給齊萬年,巴不得齊萬年把官兵都殺光了。齊萬年得到百姓的幫助,就似魚兒得水,鬧得一發而不可收。後來漸漸成了氣候,到了雄踞一方的時候,齊萬年向天下宣告建國,自己也做起了皇帝。從此,晉朝的天上升起了兩個太陽。消息傳來,賈皇后極爲震怒,立即下旨,令趙王加緊剿除,否則,拿他治罪。到了此時,趙王只好大着膽子持槍上陣。但打了幾仗,都被齊萬年殺得丟盔卸甲,狼狽逃竄。從此以後,趙王天天唉聲嘆氣。就連那個專出壞主意欺壓百姓的孫秀,此刻也沒了本事。+米+花+在+線+書+庫+?h
趙王接連慘敗的消息傳到京城,賈皇后既惱怒又憂慮。思謀再三,她決定派樑王司馬肜爲統軍大臣,將趙王司馬倫換回京城。樑王臨行之前,官居太宰的張華對樑王獻計道:“百姓造反,主要爲吃。殿下此去,如能解決百姓的吃飯問題,戰事就可平息一半;官逼民反,定有小人作祟,殿下可再殺孫秀,戰亂就可完全熄滅。”
樑王說:“多謝太宰指教。我定按此計行事!”
樑王司馬肜率軍來到趙王司馬倫的駐地。趙王與孫秀急忙迎出門外。相互寒暄一番後,趙王就讓人備下酒宴,要與樑王喝上一頓。酒過三巡,孫秀向趙王使了個眼色。趙王自然明白,立即讓人拿出一個精緻的盒子,然後對樑王說:“王爺遠途而來,不勝勞苦。現送上一點薄禮,望你笑納。”說完,趙王打開盒子,就見金光、銀光剎時耀眼奪目。樑王眼睛瞪得老大,一時間竟然泛出了口水。接着,孫秀一揮手,立刻有幾個藝人小心翼翼地走進帳內,擺上琴、箏和金銅樂器,大帳內立刻響起了幽雅的音樂之聲。伴隨音樂,有幾個婀娜美女飄然而至,她們眼含媚笑,慢慢走到樑王面前,袒胸露乳,扭身跳起舞來。
樑王先見金銀,又見美女,心中不由感慨起來:“都說戰場刀槍血雨,殘酷無情,原來這只是對當兵的說的。”想到這裡,樑王驚歎地對趙王說,“本王奉旨前來之前,認爲趙王征戰沙場,必然擔驚受怕,勞苦萬分,哪想到這裡不但桃園春色,還有這麼多婀娜美女!趙王真是好自在,好福氣,就是我樑王也望塵莫及啊!”
孫秀見樑王說出這種輕飄飄的話來,心中已猜出樑王的用意,就見他又一揮手,一個絕世美女來到樑王面前,就見這美女嬌滴滴的一笑,柔聲說:“小妾在此伺候王爺,還望王爺滿意。”
樑王聽了此女的嬌聲細語,頃刻間渾身酥麻,身上是一根骨頭也沒有了。他驚喜過望,立刻將趙王和孫秀拉入密室,將張華的密謀告知二人。趙王當時就惱了。孫秀自不必說,張華要殺他的頭,他更是恨得咬牙切齒!他們投桃報李,互通有無,說了悄悄話之後,恨不得焚香拜了兄弟。只可嘆那張華還在日夜盼着孫秀人頭落地。當夜,樑王司馬肜就守着珠寶,玩弄女嬌娃,真是騰雲駕霧,喜不勝收,完全忘了身上擔負的重任。說來也是,這世上之計,都是人爲了算計人而想出來的,雖說招招都靈,卻尤屬美人與錢財之計最靈,最毒。中此計者,腦袋就成了漿糊,還分出什麼美醜真假?還分出什麼是非曲直?一毒已難對付,樑王司馬肜卻一下子中了兩毒,就是鐵打的身子,也要塌了架,還能有什麼做人的德性?
第二天清晨,樑王興高采烈地將趙王和孫秀送出軍營,讓兩人踏上回京的歸途。送走兩人,樑王哪有心思運籌帷幄於戰場,他也沒有這樣的本事,倒是那女嬌娃勾着他的魂魄,一門心思與她銷魂。
一天深夜,樑王正與女嬌娃纏綿,忽聽外面殺聲震天,火光一片。司馬肜驚得從牀上跳起,只覺得腦袋發炸,魂魄無主。他奔到帳外,就見人喊馬嘶,刀光亂閃,腦袋亂滾,鮮血迸濺。樑王司馬肜從沒有見過這種陣勢,頓時嚇得臉色青灰,連金錢、美女都顧不上了,當時只有一個念頭:“人是肉做的,哪容刀砍斧剁!此時不逃,吾命休矣!”他剛要上馬逃命,就見當晚陪他睡覺的嬌女拉住他的衣襟,哭叫道:“王爺慢走,請把小妾帶上!”
樑王大怒:“你本是玩物,怎能誤我性命?”說罷,一腳將那女子踢倒,騎上快馬,狼狽逃去。自然,那女子不是再做他人玩物,就是死在血泊之中了。
這一仗,樑王司馬肜被齊萬年殺得落花流水,一敗塗地。樑王狼狽逃竄了幾十裡,見後面追兵不再追了,才心神稍安,急忙重新整頓兵馬,所率之兵已損失了一大半。司馬肜這才覺得戰場非兒戲,以他的才能,根本無法與齊萬年爭鋒。既然如此,不如早奏皇上,另派文武雙全的人協助他與齊萬年再決雌雄。
朝廷得到急報,急忙商議西北戰局。王公大臣見情況如此危急,倒真的動了腦筋琢磨誰可擔此重任?商議再三,衆人認爲擔此重任者非建威將軍周處不可。但張華認爲派周處前去,即便不死於敵方,也要死於樑王之手。張華爲什麼會下這樣的結論呢?原來周處做官爲人,生性耿直,執法如山,不避權貴,而且還惹過樑王,結下了私仇。那是三年前的一個秋天,樑王司馬肜派手下的人強佔百姓土地。百姓無法生存,被逼無奈,舉狀告了王爺。一般官員見了這種狀子,不是置之不理,就是不管青紅皁白,一律判定王爺無罪無錯,百姓如果再不知深淺,還與王爺較真,那就抓進大牢,輕了只關不問,重了還要嚴刑拷打,直到你招供說是王爺對了,自己錯了,才能讓你重見了天日。想想也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小小百姓,即便讓你冤枉,你還能鬧到天上去?王爺則不同,有罪也是無罪;無理也是有理,你敢在王爺頭上動土,王爺就敢動你的腦袋,在大是大非面前,戴烏紗帽的人最清楚應如何擺佈。而周處則不管這些,身爲朝廷命官,他既怕有愧於皇上,又怕有愧於黎民百姓,所以接到百姓的狀子,自己的浩然正氣就上來了,竟將百姓的冤屈如實向晉惠帝做了稟報。晉惠帝沒有主見,就問賈皇后該怎樣處理?那時的賈皇后見一些王爺很是囂張,甚至不把她這個皇后放在眼裡,就想殺雞給猴看,也好確立自己的權威。於是,她讓晉惠帝下旨,迫令樑王將土地退給百姓。樑王將到嘴的肥肉吐了出來,還在百官面前丟了面子,從此以後,他對周處懷恨在心,總想找機會報復。在這種情況下,讓周處帶兵去樑王帳下聽差,自然如驅羔羊入虎口,能有什麼好果子吃?弄不好小命就要丟了。張華就是基於這種考慮,極力反對周處帶兵出征。無奈張華的一張嘴說不過衆官的多張嘴,最後還是決定派周處帶兵出征。那百官之中,有的真是爲江山社稷着想,認爲非周處難以挽回敗局。有的則出於嫉妒或報復的心理,巴不得借樑王之手將周處殺了。
說起周處,還有一段美談。周處是南方之人,是三國時東吳名將周舫的兒子。周處小的時候,父親就死了。父親一死,周處就成了無人管教,無人敢管的人,甚至連母親的教誨也被他當作耳邊風。後來周處長大了,更是桀驁不馴。加上他力大身強,舞槍弄棒,又結識了一幫狗肉朋友,更是無人敢惹。
有一次,周處去集市,見一小販賣的桃子又大又紅,很是喜人,也不問個價錢,拿起來就吃。小販知他厲害,不但不敢惹他,還趕緊賠上笑臉,遞上幾個大桃。周處吃得性起,竟一氣吃了二十多個。小販好心疼,卻不敢說什麼。本以爲周處吃得肚子圓了,就會滿意離去。哪想到他竟順手扛起一筐,說是要給他的哥們弟兄吃吃。小販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攔阻道:“周壯士,你吃吃也就罷了,爲何還要扛一筐去?”
周處回道:“這桃好吃,豈能我一人獨食?”
小販急了:“我是小本經營,壯士吃就白吃了,算我孝敬你的。現在你又吃又拿,我怎禁得起壯士這樣折騰?何況家中還有老小,都等着我賣桃賺錢混口飯吃,請壯士可憐小人,懇請手下留情,小人念你好了!”小販說完,不住地拱手作揖。
周處惱道:“你這人好小氣,吃後再還你錢不成?”
小販見血本將無,頓時急紅了眼:“不成,不成,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是鐵打的買賣規矩!”說罷,就拽那筐桃子
周處從來都是個橫行鄉里,誰見了誰怕的傢伙。見小販跟他搶桃子,頓時怒火中燒,哪能受這個氣?就見他大吼一聲:“你這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難道爺非吃你的不成,爺這就將桃子還你!”說罷,就將一筐鮮桃衝小販的頭上扣去。小販頓時與桃子滾在一起。周處見了,哈哈大笑。小販卻顧不得別的,從地上爬起,左一個,右一個,慌忙去撿那滿地的桃子。
圍觀的人見了,就有許多愛打抱不平的,紛紛上前拉住周處理論。周處怒道:“你們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我和賣桃人鬧着玩呢,哪容你們摻和!”吼完,三拳兩腳,就將衆人打得鼻青臉腫,人仰馬翻。百姓見這人實在不講道理,又有蠻力氣,就再也不敢說話。
還有一次,周處在街上遇到一個啼哭的老人。周處不解,就問那老人爲何啼哭。老者說:“我帶銀兩去藥鋪買藥。不想碰到兩個惡人,竟將我的救命錢搶去,心中難過,所以啼哭。”
周處怒道:“何人這般大膽,竟敢搶老人的買藥錢?快指給我看,我定將他撕成碎片!”
那老人用目光在周圍巡視一番,突然喊道:“就是那些賊!”
周處望去,竟是兩個地痞無賴蹲在樹下,還不時地衝老人冷笑。兩個無賴正在自鳴得意,就見一位彪形大漢晃着膀子衝他們走來。其中的一個無賴見了,就站起身,晃了晃肩膀,譏笑着對另一個無賴說:“這小子是我屁眼上的蝨子,找崩呢,看我怎樣收拾他!”無賴的話剛說完,身子卻像被人抽去了筋骨,頓時矮了半截,原來他發現向他走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遠近聞名的周處,而且臉色很難看。兩人頓時被嚇得心驚肉跳,想笑就再也笑不出來了。他們很是知趣,急忙用雙手捧出銀兩,迎着周處,既點頭哈腰,又嬉皮笑臉地對周處說:“周爺,這點小錢是孝敬你老的。”
周處並不說話,伸出拳頭,將一無賴打得騰空而起,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另一無賴見了,急忙跪在周處的腳下,大聲乞求饒命。周處說:“你們這兩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搶吃的,搶喝的,我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你們竟敢搶老人救命的錢,本大爺豈能饒你!”說罷,又是一拳打去,無賴頓時被打翻在地,連牙也被敲斷幾顆,再看臉面,已成了一個血葫蘆了。周圍的人見了,無不嚇得張口結舌。那老人見兩個無賴被打得可憐,竟然生出憐憫之心,反倒勸周處手下留情。
周處雖說也做伸張正義的事,但總的來說,還是好事做得不多,壞事做得不少。百姓見了他,都惟恐躲避不及,猶如見了瘟神。
有一天,周處又在集市上閒逛,嚇的商家小販紛紛收攤上板,緊閉店門。有一白髮老翁正在給他人算卦,見周處走來,捲起卦器,就要躲避。沒想到周處已來到他的身邊,而且上前一把拽住算卦人的脖領,厲聲吼道:“都說你是神算,爲何算不出我的到來?想跑,沒那麼容易!再說了,你既然這般怕我,我怎好意思再難爲你?我只想問你一事:如今這個地方爲什麼經常有人舉家外遷,毫不留戀故土?”
老翁深深地嘆息一聲說:“壯士啊,天下之人,哪個不留戀故土?鄉親們舉家外遷,實在是被逼無奈!”說着,就要掙脫周處的糾纏。
周處怒道:“你這靠耍嘴皮子瞎猜亂說的東西,你若不說出真話,我就揍你!”說着,手上一用勁,就將那算卦的白頭老翁拎得離了地面。
老翁見周處實在蠻橫無理,心中也火了,就衝周處吼道:“快放我下來,我說給你聽就是!”
周處這才把老翁放了下來。
老翁將身上的衣服整理平整了,然後搖頭嘆息道:“既然壯士一定要問個究竟,我就大着膽子說給你聽,只求壯士聽後,不要跟我過不去。”
周處回道:“你這人實在婆婆媽媽,只管說給我聽,事情說明白了,我給你銀子!說得不明白,我就將你與你的卦器一起砸了!”
老翁說:“明不明白,那是你的事,爲何還要砸我的卦器?你這樣橫豎不講理,叫我怎樣說給你聽?”說完,還是要走。
周處着急聽出個結果,這才強壓脾氣,粗聲大氣地對老翁說:“我不與你計較,只要你告訴我實情,我就給你銀子,我周處說話算數!”
老翁這才橫下心來,對周處說:“壯士啊,你有所不知,此地最近出了三害,百姓無法生存,只能外出躲避!”
周處立刻瞪圓了雙眼,揮動拳頭,大聲吼道:“有我在此,哪能容三害橫行!且將三害說給我聽,我定爲民除害!”
老翁說:“一是南山出了猛虎;二是百花溪出了巨蟒,不知多少人死於這兩個害蟲之口。百姓害怕,只能扶老攜幼,逃避他鄉!”
周處聽了,一聲大笑:“我以爲出了何等妖孽,原來竟是兩個小蟲兒。待我將其除去,百姓只管隨意去南山打柴,去溪邊取水。”周處說到這裡,再問老翁,“快將那第三害說出,我好一併除之!”
老翁卻不敢再說。他向周處躬身下拜,然後說:“壯士,你若能除去兩害,已是英雄所爲,那第三害,百姓就忍了吧!”
周處聽了大怒:“既爲一害,爲何能忍?百姓忍得,我卻不行!如若不說實話,你就是老者,我也要巴掌無情!”
老翁被逼無奈,將心一橫:“也罷,我就將這第三害講給壯士來聽,你就是將我打死了,我也要圖一個嘴上痛快。壯士啊,不瞞你說,這第三害不是別人,就是你周處啊!”
周處一聽,立刻惱道:“氣煞我了,我做了多少壞事,竟將我與猛虎、蟒蛇同論?”
老翁搖搖頭,深深地嘆息一聲說:“人做一次壞事,尚可原諒;做兩次壞事,尚可解釋;做了三次壞事,那就是真正的壞人了。周壯士哪裡是做了三次壞事,不將你比做猛虎、蟒蛇,難道還有其他恰當之詞?”
周處聽了,臉色掛了霜一般,沉思了許久,猛地從衣兜中拿出一塊大銀,往老翁手中扔去,然後一句話也不說,憤怒離去。到了家中,周處拿出酒來,又將買來的一盆熟肉擺在桌上,片刻工夫,就將那酒與肉吞入肚中。周母見狀,心中不安,忙上前問道:“我兒今日吃飯,爲何這般狼吞虎嚥?臉色又爲什麼這樣難看?”
周處拍案而起:“母親,真是氣死我了,這鄉里的百姓竟然將我比做南山的猛虎、百花溪的蟒蛇!兒是堂堂的男子漢,怎能與畜生同類!”說完,端起一大碗酒,仰起脖來,一飲而盡。
周母聽了,落下淚來:“我的兒呀,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你在鄉親面前留下這樣的壞名聲,讓娘怎能心安?又讓娘在鄉親們面前如何擡頭?你的所作所爲,娘早已看在心裡,屢次說你,你也不聽,這樣長期下去,你怎能成器?又讓我怎樣向你死去的父親交代!”說完,周母失聲痛哭,十分傷感。
周處見娘傷心落淚,嚇得跪在母親的面前,“當、當”地給娘磕了幾個響頭,眼瞅着額頭上涌出血來。“娘莫要悲傷,兒知錯了。從今以後,我要堂堂正正地做人,爲娘臉上爭光!”周處神色莊重地說。
周母這纔將兒子從地上拉起,語重心長地對周處說:“我的兒啊,凡事事在人爲。美名、惡名都是人做的。我兒若有志,惡名豈能長久?做母親的也覺得光彩了!”
周處大吼一聲:“母親大人,看我怎樣做人!”說完,抓起利劍,向門外衝去。
周處到了南山,橫眉搜那老虎。可巧那虎就在樹陰下打盹。周處見了,怒不可遏,持劍衝去。那虎“忽”的一聲立起,接着,發出一聲虎嘯,震得山搖地動,落葉紛紛。周處卻不怕這隻大蟲,幾步衝上前去,揮劍就砍。那虎頗通人性,哪是讓人隨便砍的?就見它雙腿拱地,身子一挺,立即來個猛虎撲食。周處躲閃不及,胳膊上頓時被劃出幾條爪痕,鮮血直流。周處毫不懼怕,一門心思要殺這孽畜。這老虎吃慣了人,總覺得人都是怕它的,它哪想到今天竟遇到這種拼命的人!正在吃驚猶豫,周處的利劍已帶着寒風,迎頭揮來。老虎躲閃不及,竟被削去半個腦袋,連聲哼叫都沒發出,就重重地摔在林中。周處走上前去,對那猛虎狠踢一腳:“你這孽畜,沒有你的橫行,百姓怎能將我列於三害之中!”說完,也不歇息,直奔百花溪,去尋那條巨蟒。
那條巨蟒正在飢餓之時。它見了周處,銅鈴般的兩隻眼睛放出光來,直衝周處撲去。周處與虎搏鬥多時,身子缺少力氣,打了兩個時辰,竟分不出高低。周處見不能取勝,大叫一聲,跳出圈外,對那巨蟒說道:“算你英雄。讓你再多活一日,明日咱倆再見高低!”
第二天,周處在鎮中的鐵鋪裡買了數把匕首,然後來到百花溪,將匕首埋在巨蟒出入的小道上,只露出尖利的刀尖。之後,周處氣哼哼地在溪邊大叫:“畜生,今日我周處與你賭命,分不出高低,誓不罷休!”那巨蟒昨日將他戰敗,當然不怕他,立即伸長了脖子,向周處撲來。周處與它打了幾個回合,見難以勝它,扭身就跑。巨蟒當然不肯放過送上門的美餐,吐着蛇芯,緊追不捨,林中的樹葉、野草被震得發出“嘩嘩”的響聲。就在這時,那巨蟒突然渾身顫抖,接着身子猛烈地抽動,竟將身邊的小樹打折了幾棵。原來巨蟒的身子被埋在地下的尖刀從頭到尾全部劃開,立刻,周圍草木全被蟒血染紅。那蛇拼命地扭動了幾下身子,就再也動彈不了了。而此時的周處突然覺得渾身酥軟,哪還有了力氣,竟然倒身而睡,鼾聲如雷。
兩天過去,周處衣裳襤褸、渾身傷痕累累地歸來,見了母親,俯身跪道:“母親,我已將那猛虎、巨蟒統統殺死!終於爲我雪去恥辱!現在,僅剩下我這一害,望母親大人嚴加管教,看我怎樣立志做人!”
周母喜極而泣:“我兒爲民除害,已讓娘擡起半個頭來,讓娘實在寬慰!你若能再除去昔日的周處,我兒就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周母見兒浪子回頭,惟恐他不能堅持始終,就對周處說,“從今日起,娘天天給你備下筆墨刀槍,文可治國,武可安邦,願我兒從今日起重新做人!”說到這裡,周母上前撫摸兒子的臉龐,深情地說,“爲讓我兒從此更新,我將讓一位老家人跟隨你的左右,時刻提醒你的不足,不知我兒是否願意?”
周處堅定地回答:“人要改過,全憑自覺,靠外力怎能持久?請母親放心,既然立志,就要努力,兒是五尺男兒,豈敢再讓母親費心!”
周母琢磨片刻,突然喜上心頭。她對周處說:“兒呀,從今日起,我兒每上進一天,我讓家人在庭院中栽下一棵小樹,如我兒奮發向上,堅持永久,那麼這庭院中勢必形成一片綠地,也好見證我兒的長進!”
周處見母親的主意頗有新意,又能激勵自己勇於改過,就點頭同意了。從此,周處習文崇武,再不做欺壓百姓的惡事,竟成了文武雙全的有用之人。而庭院中的那些小樹,越栽越多,與日月同生,真的成了一片茂密的林地。後來,由於周處智勇雙全,屢立戰功,曾任廣漢太守等職。
再說周處領了君命,帶領軍馬千里跋涉,終於來到樑王駐地。樑王見是周處,心中老大的不樂意。但礙於君命,也得周旋。於是,他上前對周處說:“周將軍遠道而來,鞍馬勞頓,實在辛苦至極。本王已備下酒肉,酒後,你我再談破敵之計。”
第二天,齊萬年率兵前來營前挑戰。樑王對周處說:“此賊甚爲猖狂。周將軍可帶五千兵馬,出營與他交戰,定要殺殺他的銳氣!”
周處說:“敵兵剛打勝仗,士氣正在旺盛之時,依我意,不如固營堅守,待敵兵懈怠,再一鼓作氣而擊之,豈能不勝!”
樑王怒道:“大敵當前,怎能畏縮?不針鋒相對,豈不更長敵兵士氣?不要再說,速與敵兵交戰!”
周處不敢再與樑王爭辯,急忙率衆兵將衝出營外。那樑王望着周處的背影,心中一聲冷笑:“你當初讓我歸還百姓的土地,今天我要你丟掉性命!那齊萬年率五萬兵馬,你周處只帶五千兵將,十個對一個,你就是神仙下凡,今日也要丟掉性命!”
果不其然,周處剛剛率兵衝出營寨,就被齊萬年的人馬團團圍住。周處拼命廝殺,但好虎架不住羣狼,只能且戰且退,一直退到樑王的營寨前。此時,如樑王打開營寨,派兵接應,周處就可以退回大營。沒想到樑王不但不予接應,反而大怒,讓人高聲叫道:“大敵當前,怎能退縮,不將敵兵殺退,定斬不饒!”
周處聽了,仰天長嘆:“戰也死,退也死,今日就讓我爲國捐軀了吧!”說完,他驚雷般的一聲怒吼,奮力衝向敵兵。衆將士見了,無不感動,皆發出呼喊,拼死衝入敵羣。廝殺了一天,周處人馬已所剩無幾,被圍困在一個高坡之上。
齊萬年敬佩周處忠勇,就讓一將對周處高聲叫喊:“周將軍,我王敬你是條硬漢,不願與你再動干戈。如將軍棄暗投明,我王保你穩做高官,享不盡榮華富貴;如若不降,那今日就是將軍的死期了!”
周處吼道:“非是我無能,實因我朝有奸佞當道!我若降你,豈不讓忠臣蒙灰,更讓奸佞得意了!大丈夫只能戰死疆場,豈能降於反賊!”
齊萬年見周處不降,就將手中之劍向上一揮,頃刻間就見無數支利箭雨點般向周處射去。可憐的周處瞬間中了無數利箭,彷彿成了一隻刺蝟。就是這般模樣,他也不甘倒下,仍是怒目面對敵兵。齊萬年見了,驚歎道:“這樣的忠勇之士,天下難尋,可惜,可嘆!”
周處的死訊傳入朝中。張華暗之嘆息:“我朝少了一位忠勇之士,猶如折斷一根棟樑,實在讓人悲憤!”其他大臣也心如明鏡,但誰也不敢彈劾樑王司馬肜。
晉惠帝司馬衷接連接到敗報,心中恐慌,急忙召集衆臣再議誰可帶兵援助樑王?
張華想:“再推薦無根基的人前往,怕是又要死於非難。不如派積弩將軍孟觀前去,或許能挽回敗局。”於是,他出班奏道:“積弩將軍孟觀是不可多得的將帥之才,讓他前往,定能旗開得勝!”
晉惠帝想了半天,見其他大臣再不吭聲,就準了張華所奏。然後又惱又氣地對羣臣說:“你們這幫人啊,沒有一個是中用的東西。總有一天,齊萬年會把我抓了,把我殺了,把我的腦袋當球踢,你們就高興了,你們太沒人味了!可真是的,養只狗還能‘汪汪’地叫上幾聲,你們連狗都不如!”皇上罵人,自然是罵了就罵了,誰敢吭聲?
孟觀帶着兵將,日夜兼程,向樑王的駐地奔去。孟觀臨走之時,還讓人拉上幾車美酒,說是樑王征戰數月,應予犒勞。按說與敵交戰,本應厲兵秣馬,但這孟觀首先想到的竟是美酒,衆大臣見了,無不擔憂。孟觀帶兵奔走了十餘日,來到樑王的大營。樑王知道孟觀是賈皇后的親信,當然不敢得罪,親率衆將迎出大營,然後設宴接風。酒宴之上,樑王見孟觀寡言少語,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更覺得這孟觀不好惹,他生怕以後因爭權奪利惹得孟觀不高興,如若在賈皇后那裡告起狀來,哪有自己的好果子吃?於是,他將兵馬指揮大權全交給孟觀。孟觀也不推讓,不卑不亢地說:“王爺長久征戰,正好歇息幾日。”
樑王主動交出兵權之後,心中還不踏實,心想:“一山容不得二虎,我雖甘心讓權,但孟觀打了勝仗還好,如若打了敗仗,難免不在我身上找藉口,不如激流勇退,躲避這是非之地!”想到這裡,樑王笑道,“孟將軍智勇雙全,定能馬到成功,本王想即日動身回京城,就不在這裡礙手礙腳了,這樣,孟將軍可盡情發揮自己的才智,定將反賊打個落花流水,本王爺在京城翹首盼望孟將軍的好消息!”
樑王要走,正合孟觀的心意。孟觀心想:“樑王是帥,我是將,仗是將打的,功勞卻是帥的,讓這種狗屁不懂的帥爭了功去,自己豈不是爲他白白做了嫁衣?既然這樣,還不如樑王走得遠遠的,想爭功也沒了藉口。”孟觀心中這樣想,嘴上卻不這樣說,還假意挽留了好一陣子,然後纔派人護送樑王回京。
第二天,齊萬年得到樑王又有新的援兵到來的消息,就立即率兵前來挑戰。孟觀帶着軍旅迎出。然後將馬勒住,高聲叫道:“請齊萬年出來說話!”
齊萬年應聲而出。他用馬鞭指着孟觀說:“你我雙方交戰,你方屢戰屢敗,既然不是對手,何必再動干戈,不如歸順了我,免得生靈塗炭!”
孟觀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何必以一兩次勝敗談論春秋!念你是一方豪傑,我有一言相告,不知大王是否肯聽?”
齊萬年說:“這要看你說的是否中聽?”
孟觀笑道:“我剛剛帶兵前來,路途遙遠,將士勞累。而你連日徵殺,也不得歇息。既然如此,你我雙方不如歇兵三日,養兵蓄銳之後,再決雌雄,就是死於你手,我也心甘情願了!”
齊萬年聽了,笑道:“我當是何等驚天動地的建議。卻原來是這種不值一提的小屁事。我就依你,三日後,日上三竿,就在此處相會!切切記住,三日後在此一決高低!失言者不是君子,乃爲小人!”說罷,帶兵而回。
孟觀帶兵回到大營,急令衆將前來商討破敵之計。孟觀說:“我觀這齊萬年,並非守君子之道的人。今晚他必率兵前來劫寨。衆兵將可與敵虛晃幾槍,然後棄寨離去。”有將不解,急問這是爲何?孟觀說:“日後再跟你們解釋。現在且聽我的安排:今晚我與衆將點燭飲酒,還要呼三喝四,打造出熱鬧的氣氛。不過請各位注意,我們所飲之酒乃是普通米酒,放於帳中的其他美酒,只可將其蓋子打開,讓其酒香四逸,卻不可飲用,違令者定斬不饒!”衆將聽了,同聲應允,各個按孟觀的安排準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