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柳伐柳渙,柳震恍惚間又看到十年前的那個冬天。
“義父,義父。”看着柳震失神,柳伐加大了聲音。
柳震轉瞬即回過神來,“嗯,怎麼了?”
柳渙遞了遞碗筷,嘿聲笑道:“義父,吃飯了,你餓迷糊了嗎?”
柳震搖搖頭,僅僅說了一句,“吃飯,嗯,總得先吃飯的。”
柳渙自覺沒趣,也悶了下來。待柳伐也坐下來,柳震點點頭,即開始悶聲吃飯。倒不是食不言寢不語,只是向來如此,柳震不是話多的人。
嘴上不說,柳震心裡卻有些思量,皇帝開了恩科,柳渙讀書甚是認真,柳伐也是盡心盡力。上原離帝京也是近,須得去那帝京趕考。雖不圖他們得什麼功名,帝京卻必須去一趟。想到這裡柳震放下筷子,咳了一聲。
柳伐二人也覺得奇怪,知道柳震有話說,柳伐默默看着柳震。
柳震低聲嘆了口氣,“過幾日便是那趕考的日子……”說了一半停下來取下了腰間的錢袋放在桌上,又開口道“拿去早做準備,路上總得有些盤纏,心裡頭也放寬鬆。”
柳伐沒有答話,柳渙也是沉默不語,柳伐頓了頓,也從腰間摸出一個錢袋,赫然比那柳震還要鼓。然後把柳震的錢袋往柳震身前一放,輕聲道:“義父,您養育了我們十年,若沒有您,我們也活不到今日。此次趕考,我們定求的功名,也讓您安享晚年。”
柳震複雜的看着兩個兒子,隨即又開朗的笑了。笑罵一聲“臭小子。”喝了一口茶水,用長袖擋了擋眼睛。隱約有些紅腫。
柳渙鼻子也有些酸澀,柳伐雖說沒什麼表情。心裡卻也是極不平靜。柳震終是大人,喝完後深吸一口氣,大步走了出去。
柳伐看着柳震的背影,不覺有些心酸,拿起柳震的大衣也走了出去。柳伐輕輕的將大衣披在柳震身上,又和柳震並肩站着。
柳震看了看,唔,比自己高了,心裡想着嘴卻動也不動。
沉默良久,柳伐終是開口了:“義父,我們去帝京怕要一段時間的,您有什麼交代的嗎?”
柳震依舊沉默,柳伐也恭敬的等着。柳震又看了一眼柳伐,搖了搖頭,又擺了擺手,還是沒說什麼。
柳伐眼見如此,也就準備回屋去。剛轉過身,柳震又叫住了他。
“伐兒……”
“義父?怎麼了……”
柳震心裡想,該來的終究會來的,有些事總要面對的。他默默的從懷中掏出一塊紅褐色的物件,似金非金,似銀非銀,也不是什麼玉料。最奇怪的是,上面刻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倒像是畫,卻頗是草率。
默默交給柳伐,柳伐拿着這物件,仔細端詳許久,剛要開口問,柳震便說:“到帝京後,
去紫皇……去風雨樓看看還有沒有人,如果有,你就拿出這東西,要是有人認識這東西,你就對他說八個字,若是沒有,你便回來罷……”此時看去柳伐臉上都有些蒼老,並不像一個壯年大漢。
柳伐一頭霧水:“說什麼八個字?”
“震世圖騰,少武橫行!”
……
雖然已是春天,上原的風颳過去仍然讓人覺得刺骨。臨水早已化冰,日頭照過來卻沒有多少暖意。
柳伐負手踏在臨水之上,靈臺一片清明。大聲吟道:
瀟瀟暮雨寒,
飲馬過江山。
揮鞭奔濤渡,
蠻奴問青關。
劍指惶惶處,
月清江水殘。
樓關鏽仇骨,
浩雪掩弓彎!
柳伐昂首,眼中滿是睥睨雄霸之色。
……
因爲要趕考,柳伐兄弟二人和村裡的兩個好友便趕時間早一步到了這帝京,只爲了三年一度的會試,來到帝京,方知人世繁華。帝京乃大夏國都,窮盡言語也無法述其一二,那域外四夷仰大夏國威,年年朝拜。那四方閣便是接待蠻夷之民的所在。再說說那柳畔金池,畫舫林立,卻是大夏的花都!
四人在帝京尋了一處歇腳的地方,吃過飯後,又出去散步。夜裡的帝京更是光彩奪目,萬家燈火,市坊囂喧。雖是疲倦,但柳伐四人還是意興闌珊才慢慢回去了......
一夜無話,帝京的早晨空氣不如上原那麼好,大街小巷中空氣被各種叫賣的吃食所排擠,美味深陷帝京的清晨。
柳伐早早就起來了,路途顛簸,一直沒有溫習。柳伐打開窗戶,坐在窗前,翻起書來了。因爲是早春,風依然挺冷,柳伐皺皺眉,想了想還是關上了窗。他看到柳渙剛纔縮緊了身子。不由搖頭笑笑。
“聖上開了恩科,想必今年會容易許多,但今年趕考的舉子想必也是不少。”柳渙打了個哈欠,再也睡不住了,便也起來了。
柳伐心裡卻看的很開,嘴角抹過半分冷笑。他看了看柳渙,只希望他看開一點。徇私舞弊古來有之,以自己二人鄉下窮苦出身,唉,一切隨天意吧!
吃過早點,柳伐有些悶,便尋思叫上柳渙三人出去散散......
剛出了東市,柳伐昏昏沉沉,眼看是心不在焉。卻是在思考那風雨樓的事,在他看來,父親交代的事不比會試差。
“哥,你看......”柳渙臉上有些驚慌。李緯也是呆了。
柳伐擡起頭,疑惑道:“什麼?”不自然的向前方望去。
一匹驚馬在街上肆意狂奔,馬車上的簾子被風帶起,車中的兩個女子滿是驚慌......
“竟沒有車伕,奇怪......”林術一臉玩味,嘴角上揚。
柳伐看到林術,皺了皺眉,也管不了那麼多,便提衣向前跑去,騰身躍起,眼見就要被馬撞到,驚馬可管不了那麼多,只是狂奔。柳伐身子一擰,轉眼便不見了。
柳渙三人還有街上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好奇怪......”林術眯了眯眼睛,低聲喃喃道。
轉眼柳伐已在馬背上,驚馬愈加瘋狂了。柳伐見故,只得拉緊馬鞍,柳伐自小隨柳震狩獵山林,柳震着實是個很古怪的人,經常與柳伐在山中的時候就走散了,有好幾次,柳伐都是有着性命之憂,只是在生氣關頭,柳震永遠都會出現,所以柳伐雖是讀書人,卻也算異類了。
只是驚馬被這麼一拉,前蹄緊緊揚起,嘶鳴一聲,卻不肯停下來,仍有狂奔之勢,柳伐眼中也有了一絲怒火,他雖然是好脾氣,也被這驚馬磨光了性子。他咬咬牙,終於狠下心來,對着馬頭便是狠狠一肘,這一擊不可謂不重,驚馬耳中眼中都有鮮血爆出......
眼見驚馬速度慢了下來,柳伐又是用力拉了一下馬鞍,終於這馬挺了下來。柳伐跳下馬來,倒也有些脫力。
柳伐回過頭來看了看車中的女子,一旁侍女打扮的早已驚得瑟瑟發抖,還沒有回過神來......
另一個定定的看着柳伐,沒有害怕,沒有激動,也沒有好奇,只有一種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這一眼望穿秋水,已然千年......
那女子深施一禮,櫻脣微啓,便要道謝,柳伐擺擺手,轉身便走了開來.....
那女子也是一呆,這一呆,卻又多了幾分拙趣,雙頰生出幾分紅暈,當真是傾國傾城。就在此時,一旁的侍女也醒轉過來,看着柳伐的背影小心翼翼的道了一聲謝,柳伐卻頭也不回,步伐也絲毫不做停頓。在旁人看來,雖是素衣,卻是瀟灑飄逸之極!
侍女看着那小姐,想說些什麼,還是將話壓了下去。那女子咬着嘴脣,卻也不理侍女,只是好奇的看着柳伐,嘴角微微上揚,笑得絕美,隨即自顧自回府去了……
“柳哥真好身手,嘖嘖!”林術一旁笑眯眯的道。
柳渙倒是虛扶了一把,明白柳伐有些脫力。李緯也扶住了柳伐,道:“天下舉子,單是這膽識,身手。便沒幾人及你!”
柳伐笑笑:“沒什麼稀奇的,走吧,回去了……”心裡卻想着那個女子,第一眼便覺得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究竟在哪裡見過呢……
搖搖頭,自嘲的笑笑,自己算什麼,鄉村野夫一個,怎能唐突佳人。遂與三人回了客棧。十年寒窗,九載熬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