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一個冬天老是這灰濛濛的天氣,就象一塊一直擦不乾淨的玻璃。天空上,一隻老鷹在盤旋尋覓着食物,在老鷹落腳歇息的懸崖上,一簇虯勁的酸棗樹凌空起舞,刺向天空。

在懸崖的對面,李子同坐在坡上,眼睛一直盯盯的看着前方。

“子同,在想什麼呢,坐這好半天了?”有財從後面走到他的身旁。

“有財叔。”李子同頭也不回的說:“我今天才發現,咱家鄉是這麼美這麼親。”

“是啊。要不是這狗日的日本鬼子,這狗日的戰爭,日子雖然苦些,可鄉親們那會遭這麼大的罪。好好的走在路上,就讓鬼子一槍打死了,好好的在家吃飯,就讓鬼子抓了伕,好好的趕個集,就讓鬼子用刺刀給挑了,你說咱們村的鄉親,······死的冤哪。”

“日本鬼子就是個畜牲。”李子同一口吐出咬在嘴裡的枯草,拳頭砸在地上。“決不能讓鬼子在咱們的地面上橫行霸道。”

“子同,有什麼想法,說說。大夥都來了。”

“大夥都來了啊。來,都坐下。”李子同轉過身子,招呼大家坐下。“下午。如月向大夥說了從鎮上打探的消息,我聽了心裡很不是個滋味。這些日子,從縣城到村鎮,鬼子漢奸天天到處搜查,隨意殺人,他們想利用維持會和貨郎編織起一張網,成天向他們逼着要我們的消息,限制我們的活動。我想了好久,眼下首先要緊的是要讓鄉親們知道,我們八支隊沒有讓敵人給嚇倒,我們要打破敵人的封鎖,然後再找機會消滅敵人。今晚上我、丁子、田水、大寶去太平鎮,打鬼子炮樓的冷槍,騷擾他們,不能讓他們過消停嘍,同時通過槍聲也告訴鄉親,咱們八支隊在活動。”

“我和麥子也去。”

“如月,這離太平鎮往返好幾十里路,夜晚上風大天冷,加上你又是剛病好。”

“我病好早就好了。”

“如月,子同說的對啊,這晚上天太冷,路也遠,你病剛好,再犯了可就傷身子了。”

“隊長,還是讓我們去吧。這點路對我來說,不算什麼。上次你們去鎮上打槍時,如月姐也不是沒掉隊嗎?”

“麥子,今晚子同他們去,也就是打幾槍,警告他們一下就回來了。”

“叔,我到這有些日子了,可還沒真打過槍咧。”

“有財叔,要不我就帶上她們,也好讓她們鍛鍊一下。”

“嗯,子同,要記住,女娃們不比咱們老爺們。”

“我記住了。”

子同轉過身,對如月和麥子說道。

“帶你們去。但你要聽招呼。”

“是。”

晚飯後二個時辰,天就象塗了層墨,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他們齊刷刷的站在院子裡。

李子同對着大家小聲音說道:“今晚任務,剪電線,打冷槍。大家檢查一下別拉下了什麼東西,影響行動。”

有財這會走進院子,遞過一個小袋子。

“子同,這是你嬸給你們烙了些餅,餓了好墊巴墊巴,這好幾十里路的。”

李子同順手接過來,背在身上。

有財走到如月麥子面前,憐愛的說:“這樣不行,你們得把圍巾摘下來,把頭包上,只要露出二個眼睛就行。這夜裡天冷,可遭罪了。”

他挨個看着這幾個後生。

“你這身上是背了什麼東西,鼓鼓囊囊的?。”

“叔,我背了壺水,還有些上山要用的東西。隊長,你把那乾糧也給我一起背上。”壯實的田水興奮順了順揹包帶。

“大寶,你帶了什麼?”

“我負責剪電線,帶了把鉗子還有顆手 雷。”

“丁子,叔嘴笨,不會說個話。但咱們鐵嶺村的人都打心眼感謝你,你爲咱們出生入死,搭命的打鬼子,鄉親們是不忘記你的。”

“叔,我打小父母就讓鬼子給害死了,我同鬼子有天一樣大的仇。是大哥把我養大,大哥就是我的親人,大哥親人就是我的親人,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好,好好。大叔在家給你們煮薑湯,等着你們回來。”

“有財叔,我們出發了。”

“好的。”

“田水。”

“到。”

“前面帶路。”

“是。”

“丁子。”

“到。”

“斷後。”

“是。”

“出發。”

李子同手一揮,隊伍走出了院子,下到了坡裡,很快就淹沒在黑暗中。

儘管什麼都看不見了,但李有財還是站在那小院門口,瞅着他們出發的方向,看了好久好久。

大半宿時間一下子過去了。

李子同帶着他的隊伍,先是奔向公路的電線杆,連剪了幾處電話線,田水把剪下來的幾十米電線,都繞起來背在身上。接着他們又直揷太平鎮,對着炮樓,一陣亂槍,惹的炮樓裡的機槍響個不停。在李子同的指揮下,他們不斷變換着射擊位置,據點裡的人也不敢出來,他們也一時半會不想離去,打打停停,停停打打,好一陣折騰後,心滿意足悄然撤退。

翻過二道樑後,李子同示意隊伍停下來,他側耳聽了聽四周的動靜。

“還有多遠到家?”

“十多裡。”

“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

“是。”

沒走多遠,田水把他們帶到一排廢棄的窯洞前,他四周看了一下,鑽進了其中一孔窯洞,一會兒,裡面亮起了火光。

窯洞裡的篝火驅走了籠罩在身邊的寒氣。田水把背囊裡的乾糧分給大傢伙,又從裡面取出一個由棉布套着的竹筒,拔去木塞,遞給邊上的大寶。

“喝點水。”

“這可真是個寶貝,哪來的?”大寶喝了口水後,端詳着手中器物。

“這是那年我爹用三隻野兔同一個南方商人換的,說是用竹子做的。後來我娘給它縫了個套子,不容易碰壞,冬天裡面的水也不會凍上。”

“這竹子在南方滿山遍野都是,在咱們這就成了寶貝了。”

“滿山遍野都是?”

“是。”

“你去過南方?”

“去過。”

“大寶哥,等打走了鬼子,你帶我去南方看看那滿山遍野的竹子。聽說那竹子長的可高了。”

“好。到時候哥一定帶你南方走走。”

“田水,你咋知道這有排舊窯洞呢?”由於麥子比田水年長一歲,也就直呼名了。

“在咱村方圓二十里內,象這種破舊沒人住的窯洞,至少有三四百個。我從小就在這長大的,每年,農閒時,我爹就帶着我去打獵。象這窯洞,在大雪封山時候,多是放羊人住的。中間窯洞是關羊的,那地上的玉米杆就是羊啃剩下來的。這三間窯洞打通,是爲了好照應羊羣。”

“隊長,在離咱們村南面十五里的地方,有個叫老窯溝的地方,你還記的嗎?”如月臉龐在火光下顯的紅樸樸的。

“記的啊。小時聽老人說是當年一支闖王的隊伍逃到這,挖了一百零八孔窯洞安家避禍,幾年後還讓清軍知道了,一夜間他們拖家帶口的不知了去向。”

“是的。他們當年挖的一百零八孔窯洞後來也就荒廢了。如果咱們也象這樣,把窯洞全都打通,在挖上一條通往外面的地道,這樣,可進可退,萬一有什麼,也好有個去處。”

“這主意不錯,回去同有財叔合計一下。多一分準備,就多一分勝利的把握,把那地方建成我們的一個備用據點,同時,也把我們的活動範圍向外推了十五里。麥子,今晚你打了幾槍啊?”

“打了八槍。”麥子點了點剩餘的子彈回答道:“還剩十二顆子彈。”

“怕嗎?”

“剛打槍時有點怕,後面就不怕了。”

“要記住,打槍時要注意隱蔽好自己,鬼子的槍法可是不賴的。”

“記住了?”

“好。大家抓緊吃點乾糧,準備趕路。”

“隊長,大夥都吃了,就剩你還沒吃。”

“我不餓。出發。”

這支完成了騷擾敵人的計劃和剛剛補充了能量的隊伍,很快的走到了樑頂,儘管四周很黑。

“大哥。”

小聲且急促的呼喚從隊伍後面傳來。李子同叫停了隊伍。

“什麼事?”

“你看”

大家順着丁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遠處有一排燈光,不時有火光騰空而起,象是手榴 彈爆炸。一會後,火光不再現,燈光開始蠕動了,這在黑暗籠罩着大地上顯的格外醒目。

“這是鬼子的車隊。”

“有人襲擊鬼子的車隊,看來不單我們在打鬼子。”

“車隊是開往山裡方向。”

“不知車裡拉的是人還是東西。”

看了一會後,大家才發出議論。

“田水。”

“在。”

“咱們離公路最近處要走多久?”

“怕也要二個時辰。”

“鬼子車隊到這要多長時間?”

“也要二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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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近路嗎?”

“有是有,只是這上坡下坡的非常費勁,加上這黑燈瞎火的······”

“我知道了。”

“來,大夥靠攏一下。”李子同招呼了一聲音後說:“剛纔大家都說很好。這鬼子的車隊是開往山裡增援,不管拉的是人是物,連夜走車,說明事一定很急,同時也說明在山裡掃蕩的鬼子損失很大。但他們既然要從咱們這地面上過,就不能讓他們過的那麼舒坦。”

“對,不能讓他這麼舒坦的過。隊長,我們都聽你的。行動吧,別讓鬼子車隊跑了。”大寶瞅着鬼子的車隊的燈光,顯的有些着急。

“好。如月,麥子······。”

“隊長,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和麥子在剛纔那個窯洞等你們回來。大夥身上除了武器外,所有的東西都先由我們保管着。隊長,我這還有十顆子彈,你都帶上,我這有支手槍,加上麥子還有十二發子彈,沒問題。”

“好的,你們要注意安全。”說完轉過身。“時間緊迫,我們只有走小路才能趕在鬼子的前頭到達公路。田水帶路。出發。”

當他們趕到大東溝公路邊時,時間已經過去二個時辰了。

這一路,他們登坡攀崖,在過狼頭崖時,大寶一腳沒踩穩險些滑入崖谷,還好被一棵山棗樹給擋住。田水解開身上的腰帶,几上幾下才把他吊上來,好在人無大礙,只是槍落入了崖谷。

“隊長,鬼子車隊沒有通過,離咱這還有三裡多路。”田水從崖頂觀察下來,一路小跑到到子同身邊。

一聽說鬼子車隊還沒有通過,大家都長長的喘了口氣。

“真險。大傢伙聽着,這鬼子的車隊,很可能運的是去山裡增援掃蕩的部隊。咱們要打他們措手不及,遲緩敵人的增援行動。田水,還有丁子和我,一起打鬼子的第一輛車,全都瞄準汽車的駕駛樓打,大寶聽見槍響後,用手 雷炸鬼子的第二輛車”

“明白嗎?”

“明白。”

“大哥,我也帶了顆手 雷。”丁子說話永遠是那麼不慌不忙的。

“咋不早說?”

黑暗中,丁子亮了亮那白牙。

“丁子負責炸第三輛車。”

“是。”

“田水。”

“在。”

“撤退的路線想好了?”

“想好了。”

“大寶。”

“在。”

“你人沒事吧?”

“沒事。”

“好。各自選好伏擊點,檢查武器,準備戰鬥。”

李子同此刻心情一點也不輕鬆。他知道,面前這支鬼子部隊不比守城那些鬼子,鬼子野戰部隊的戰鬥力,他是領教過的。雖然有這夜色的掩護和有利的地形,但畢竟敵手過於強大。

這時,從遠處傳來車隊的馬達聲,聲音也越來越大,慢慢的進入了伏擊圈。

“鬼子來了,大家注意,聽我命令。”

這是鬼子增援山裡的部隊,汽車在這高低不平的山路上跑的並不快。

“打。”隨着一聲音喊打,三支槍幾乎是同時打響,但第一輛車沒停下來,反而還加速。沒打中。田水第二發子彈還在上膛,身邊又響起了二聲槍響,這時只見那車頭一歪撞到了山腳。

在一旁的大寶,手裡緊握着那顆手 雷,一聽到他們槍響,就探出身子,只見車都還在走,沒停下來,待他想確認第二輛車好砸手 雷時,一發子彈貼着他耳邊穿過,田水一下子縮回了身子。鬼子的反應好快。

他聽到子同他們第二陣槍響後,勇敢的探出了身子,這時鬼子的車隊已經停下來了,他把手 雷倒了下手,擦了擦手心的汗,重新握好,目測距離,朝地上一磕,就對着第二輛車就扔了過去。

這支鬼子的部隊並不戀戰,本想衝過去,可沒想到第一輌車被擊中在路上,阻礙車隊的前進。坐在第二輌車的鬼子中佐,氣呼呼的從駕駛樓裡跳出來,一邊指揮着還擊,一邊組織人員把第一輛車堆向路邊,好讓車隊通過。就在這時,大寶的手 雷砸在駕駛室上彈起來又落下,轟的一聲爆炸,站在車邊上嘴裡大聲叫喊着的的鬼子中佐被彈片擊中,應聲倒下,當場斃命。

這個鬼子中佐,從九一八到七七事變,從鬆滬會戰到忻口會戰,從沿海到山區,無不留下他殘暴的身影,用他的話來說,來華已經換過了三把軍刀。可他做夢也想不到,會在這小小的山溝裡喪命,若在地下有知,他是被一個剛剛拿起了槍,首次使用手 雷的小村民給炸死,怕是無顏去見那天天掛在嘴邊的天皇了。

丁子的手 雷也在第三輛車邊炸響,接着一陣密集的相互射擊。

“咣”鬼子的迫 擊 炮 彈離子同不遠處爆炸。

“撤。”

隨着李子同的一聲令下,他們迅速脫離了戰鬥。

八支隊本想摟幾把草,騷擾一下敵人,卻意外打了只兔子,伏擊了鬼子的增援部隊。

不過,這可不是一般的“兔子”。那個讓田水炸死的中佐,是侵華日軍的“英雄”,在敵我友三方情報系統都有着他厚厚的檔案。當駐晉的國共雙方軍事機關首腦都接到對方的賀電時,個個都摸不着了頭腦,就連在太原的鬼子司令部,也爲此役召開了一整天會,重新評估晉東南“大掃蕩”的成果。

外面鬧翻了天,鐵嶺村卻一片寧靜。

那天晚上,當他們回到鐵嶺村時才發現,田水左臂上中了一槍,雖然都沒傷着骨頭,卻打的翻起了一片肉,用了些中藥,幾天 過去了,不但不見好轉,還發起了燒。

趙如月當即向隊長要求去太平鎮的找藥,李子同也正在爲這事着急,可藥品可是鬼子的管制物資啊。

“我找一下姨夫,他們也許有辦法。”

“隊長,我也去。”大寶回來後,讓麥子帶着他順着那天晚上走的路,把掉到溝裡的槍給找回來。當來到滑入山崖掛到酸棗樹的地方時,走南闖北的他也嚇了一大跳。這是一條懸掛在山崖邊上的羊腸小道,那晚如不是那棵樹,他怕是性命難保。當大寶對麥子說是田水把從崖邊救上來時,從小走在這溝底崖上的麥子說了句。“老天有眼,那晚上他救你時,只要有一點不對勁,你們二都會摔下崖去。你看這麼窄的個道,又背靠着崖,這抓沒處抓踩沒處踩的。”

田水,我的好兄弟。

“行,大寶你要護好如月。不管有沒有找到藥,當天去當天回,我讓有財叔趕車送你們去。”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就趕往太平鎮,他們約好回去的時間和地點後,分別通過哨卡檢查進了鎮。

畢竟是位居交通要道上的千年古鎮,人來人往不少,爲了生活,爲了生存,他們個個象驚弓之鳥,忽閃着驚恐的眼神,行色匆匆的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這次大寶主動要求陪如月到太平鎮,一是因爲田水對他有救命之恩,這幾天護理在旁,見傷勢不見好轉,心裡着急;二是看田水發燒吃不下東西,想到鎮上買些肉蛋果蔬,好給他補充些營養。

大寶先逛到火車站,剛好每天一班從太原來的客車到,車站門口頓時熱鬧了起來,給這死水潭般的太平鎮帶來幾道漣漪。

隨着來接人的二輛馬車的離去,車站很快就又復歸平靜。

手揣在口袋裡的大寶,順着大街搖搖晃晃的來到了市場。市場裡賣東西的要比買東西的人多,有的攤位面前擺着二顆蘿蔔,有的人面前放着三雙鞋墊。日子過的苦啊。

大寶駐足於一個神情憂傷面前擺着半筐蘋果半筐梨的漢子面前,那些果子已經都凍傷了。

“小哥,買幾個果子吧,孩子今天的飯和孩他孃的藥可全指望這些果子了。”

大寶彎腰挑了一下,最後還是輕輕的把那已經凍壞的梨放到筐子裡。

“小哥,你挑好的買,來,我給你挑。”

過了會兒,那漢子直起了那直不了的腰,用絕望的眼神,抱歉的對大寶搖了搖頭。

“大叔,你這梨和蘋果還有這筐子我全都買了,麻煩你把他送到騾馬店找一個姓李的把式。這錢你收好,不用找。”

大寶把幾張鈔票按到那發呆的漢子手裡。

“記住,送到騾馬店找一個姓李的把式。”

接下來,大寶買了五斤豬肉三斤羊肉二斤油糕,最後還買了五斤好的蘋果和二斤柿餅,全都叫他們送到騾馬店去。

辦完了一樁事,大寶長舒了一口氣,擡頭四望,,只見集市東邊人頭一陣騷動。

“馬王爺來了,馬王爺來了。”

大寶伸長脖子一看,只見幾個身穿警備團服裝的人,晃入了集市。大寶任務在身,不想惹上什麼事,就快步向外走去,剛走了二步,他停了下來,定睛朝那幾個警備團的人望了望。

“大叔,那背盒子槍的是不是馬久仁啊?”大寶向一邊小販打聽着。

“他現在是這鎮上警備團的副隊長了。說誰是八路誰就是八路,說誰通匪誰就通匪。了不的啊。”

這馬猴子啥時成了馬王爺了。大寶知道馬久仁受了獎,可沒想到他倒成了精,變成了馬王爺,想起上次相遇的情景,決定會會他,也就迎了上去。

“馬爺。”

“什麼馬爺馬爺的,這是我們馬隊副。”

“馬隊副?啊呀,馬爺高升了,恭喜恭喜啊。”

“恭喜,你象是恭喜的樣子嗎?”

“這樣,中午我請客 ,昌順樓。”

“你是幹什麼的啊?”馬久仁這才斜着個眼看着大寶。

“我也就是一個買賣人。”

“哦,就是那個賣尿壺的啊?以後你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要馬上報告,知情不報,按通匪論處。”

“知道知道。聽說報告了還有賞錢。有發財的事誰不幹啊。”大寶知道那馬久仁心裡想什麼,他就來個那壺不開提那壺。你要繞開錢財,我就偏往上扯。

“今天本隊長公務在身,昌順樓就免了。”

“馬隊副清明啊,從不沾百姓的便宜。不過,這快晌了,你不也要吃飯嗎?再說了,這兵荒馬亂的,吃一餐是一餐啊。”

“你這是怎麼說話的呢?找抽是吧。”馬久仁邊上的一隨從大聲喝道,象是大寶挖了他家的祖墳。

“話是不好聽,可這理不是這個理嗎?聽說前幾天大半夜裡皇軍的車隊讓人給炸了,當場就死傷了十多個。你想啊,那皇軍吃了晚飯哪想到就吃不到第二天的早飯了呢。話說回來,馬隊長平時秉公執法,難免會得罪些人,就這集上,他們都認的馬隊副,可馬隊副那認的他們是誰?你在明,他在暗。如上來個人打黑槍什麼的,吃虧的可是咱馬隊副不是。”

大寶一席話,說的他們人頓時矮了幾分,不停的四下張望。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這年頭,該吃吃,該喝喝,啥時候也別同吃飯的傢伙較勁不是?”

“聽你這話怎麼這麼彆扭。”

“我這不是關心馬隊副不是。”

“這可是你自己要請的?”

“那可不,你能去是賞我的面子。”

“我可沒有訛你。”

“那能啊,這是我死乞百咧的要請你的。你不去吃,我渾身不自在。”

“那就·····”

“昌順樓。”

到了昌順樓,進了二層小包間,端起茶水呡了一口還沒放下杯子,這店老闆就端的熱菜上來了,一會兒,桌子上就擺好了三涼三熱外加一壺竹葉青。這一套令人眼花繚亂的動作,把大寶看的是目瞪口呆。這是怎麼回事?

“掌櫃的,我這還沒點菜呢你咋就上了呢?”

“客官有所不知。馬隊長能光臨敝店,是我們的榮幸,我們根據馬隊長平時的口味,特意備着這醋泡花生仁、皮凍、拌粉三冷和過油肉、黃豆粉條炒土豆絲、黃河鯉魚燉豆腐三熱,時刻候着馬隊長的光臨。如還需要什麼,可再點。”

“我那些弟兄們了?”

“馬隊長,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馬久仁看都不看那掌櫃的,只是輕輕的向外揮了揮手。

掌櫃的親自布好杯碗碟筷,斟上酒。輕身退出,並帶上了門。

“馬隊副,威風啊,小弟我算攀上高技了,今借花獻佛,先敬大哥一杯。”

一杯酒下了肚。

“你現在還是在做那老物件的賣買?”

“除了這,我也不會別的啊。那象馬爺,吉星高照,時來運轉,一下子升官發財了。這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請馬爺不要見笑。”說着,大寶把三塊銀元輕輕推到馬久仁面前。

馬久仁拿起桌上的銀元,吹了口氣,放到耳邊聽着,慢慢的他整個臉舒展開來了。

“馬爺,上回你要我傳的話,我可是傳到了。”

“傳話,傳什麼話?”

“馬爺,你現在是樹大招風,你在吃拉麪大會那天,又是升官又是領賞,這十里八鄉的誰不知道啊。前面的事是過去了,可後面的事,~~~~~~”

“後面的事,後面有什麼事?”

“瞧我這嘴,沒事沒事。喝酒,喝酒,再敬馬爺一杯。”

“你倒是說啊,這後面什麼事?”又一杯酒下肚後,馬久仁坐直了身子,二眼盯着大寶。

“這天好冷啊。”

“你倒是說話呀。”

“還是不要說吧。”

“說。”

“那我就·····”

“說。”

“現在外面都在傳,這來原縣最大的漢奸除了何人地就是你了。”大寶真是吃準了這馬久仁,把上次他們見面的一套又用上了。

“啊?”

“說皇軍現在很看重你。你現在是成天逼着那些維持會長和貨郎二天就要彙報一次情況。上次,你帶着人抄了後彎村陳貨郎的家,說人家沒按時向你彙報。到處敲詐勒索,還逼着鎮東頭的小寡婦嫁給你。”

“那二天一彙報是皇軍定的規矩,我不執行,腦袋就得搬家。那小寡婦·······”

“知道知道。可那八支隊可就不瞭解這些了。說你調戲那小寡婦,這一定是別人亂說,肯定是那小寡婦賴上馬爺,就憑馬爺這身份,多少大姑娘想嫁給你啊,小寡婦那能入馬爺法眼。”

“是啊是啊,還是老弟瞭解我。你可得給我好好說說啊。”邊說馬久仁邊給大寶斟上酒。

“我就一個賣尿壺的,同誰說去啊?”

“兄弟兄弟,兄弟,有些是場面上的話,你不要認真,不要往心裡去,不管咋說,咱們可是共喝着一壺酒共就一盤菜哪。”

“聽馬爺這話,我這心裡可就舒坦多了。那八支隊可是乾的可是殺人的營生,那膽量那能耐,你是見過的,就是開拉麪大會那天,那幾個人大白天活生生的在鎮就讓人給劫了,幾個皇軍還都被讓人用槍給撂倒,被劫走的那幾個人,很可能就是八支隊的人,聽說前幾天連皇軍的車隊都敢炸。”

“皇軍的車隊在大東溝公路上一夜就遭到了二次埋伏,第二次遇襲擊炸死炸傷了十幾號人不說,還把個中佐也給炸死了。爲這事,皇軍急了,何團長可是吃了好個耳光,我差點沒讓皇軍給劈了,我容易嗎?”

“炸皇軍車隊那個白天,我在這鎮上,就見到那八支隊的人。”

“什麼地方?”

“就在這昌順樓。”

馬久仁一下子跳起來,想抽出盒子槍,可哆嗦的手連蓋子都打不開。

“馬爺馬爺,你這是幹啥呀,八支隊的人那能天天來。坐下喝酒。”

“你剛纔說那天吃拉麪大會被人救走的是八支隊的人?”

“外頭都這麼傳說。你說除了他們,誰敢在這鎮上打鬼子救人啊?還三槍撂倒了仨。你說這樓外街上人來人往的,那一個是八支隊的誰知道啊,迎面上來給你一槍,那不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嗎?”

“你可別嚇我啊”

“聽天由命吧。過幾天我要去太原城辦些事,這兵荒馬亂的,命大的話,能再見着,咱們接着喝。”

“小哥,我這事可咋辦啊?”

“你有啥事啊,大不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別別別,我可不想當二十年後一條好漢。小哥,你可得幫我給說說,規矩我懂。”馬久仁把剛纔大寶送的三塊銀元撿推還給大寶。

“馬爺,你這是做甚?那些人可是見過錢的人。”

“小哥,我這還有五塊銀元,你都帶上,同那邊好好說說。”說着,從身上又掏出了五城銀元放到大寶面前。

“馬爺,要想消災,這禮是一定要送上,但這禮要送到點上,要送出你的身份。要不,送也是白送。”

“送到點子上,送出身份?那送什麼?”

“那得看他們需要什麼?馬爺,他們和你都一樣,都是扛槍打仗的,你們最需要什麼啊?”

“錢啊。可有錢誰當兵啊。”

“錢他們不缺,綁了個何老財就得了一百銀元,剁了個東田村的王老財三根手指頭,就得了二百大洋。”

“東田村王老財的手指也是他們剁的?”

“是不是咱不知道,傳說是二個關外口音的人乾的。”

“小哥,你快替我想想,他們那缺什麼?槍要嗎?”

“你讓我背杆槍滿山去找他們,我也不敢吶。”

“對了,有一樣東西他們肯定需要。”馬久仁一拍大腿。

“什麼東西?”

“~~~~~~~藥。”

“什麼藥?”

“炸 藥。”

“拉倒吧你,那跟我背上杆槍滿世界找人有什麼二樣,讓人告到皇軍那兒,還有我的活路嗎?再說了,你有炸 藥嗎?”

“炸 藥我還真是沒有。不過西藥行不行?”馬久仁象個泄了氣的皮球。

“西藥?”大寶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來了。

“對,西藥,這是違禁品,市場上根本沒有。”

“你有?”

“我是沒有。但我知鎮上有一處是八王嶺土匪的點,平時倒賣打劫來的物資和做些黑市買賣。”

“他們有些什麼西藥?”

“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有啥賣啥,沒個準。”

“如有西藥,八支隊的人一看就知道這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事。”

“能行?”

“我看行。”

“說辦就辦?”

“說辦就辦。”

“走一個?”

“走一個。”

“好,你在這等一會,我這就過去,看看運氣如何?”

大寶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度日如年,什麼叫心急如焚。

好在不大會,馬久仁提着個小包袱回來了。大寶接過打開一看,裡面有瓶子有盒子花花綠綠的,上面的洋碼字不認識,但肯定是西藥無疑。

“這些行嗎?”

“這些是藥嗎?”

“他們說是,我也不認得這洋碼字。”

“是藥就成。馬爺,事不遲疑,我馬上出城找他們去,越早找到他們,你的危險就越小不是。辦好這事我會跟你通報一聲後我再去太原。只是這出鎮子的哨卡檢查·······?”

“你趕緊的,我先過去,你隨後就來,我在哨卡等你。”

馬久仁一離開飯店,大寶隨即向如月姨夫的小飯店走去。

如月把大寶讓進一間側房,關上門後,大寶在桌上打開包袱,月如看了盒子上的標籤後打開盒子看了看,激動的點了點頭。二人低聲幾句後,如月出去同姨夫說同幾句,二人就一前一後出了店,向鎮外哨卡走去。

過了一會,宋掌櫃提着一食盒出了門,來到了騾馬店。

幾天後,田水就能下炕了要吃的了。

這天,出了個大太陽,大傢伙見田水的傷勢好轉,都很高興,李子同讓麥子把大寶買回來的羊肉燉上,饃饃蒸上,水果擺上。

麥子一邊忙着做菜,一邊嘴裡叨着,“那能這樣胡吃海喝的,這是日子不過了,這是日子不過了。”

還不到晌午,院子當中的小桌上就擺的滿滿噹噹,有財叔還帶了瓶自家釀造的酸棗酒,大家簇擁着手臂受傷挎着吊帶的田水坐下。

一切就緒後,有財叔給大家面前的杯子裡都斟上酒後,笑咪咪的轉過身子說:“子同,給大夥說二句。”

“有財叔,你說。”

“你是隊長,理應你說。說說。”

“好,那我就說二句。今天我們開個慶功會。咱們這次大東溝襲擊鬼子車隊,打死打傷鬼子十多人,還炸死了個鬼子中佐。”

“子同,這中佐是個什麼官位?”

“相當於咱們這的團長差不多,管着近千號人哪。”

“乖乖,是個大官啊。”有財驚的張大了嘴。“來,這可得乾一杯。”

“這鬼子兵不好打。他們武器好,體格好,軍事素質高,團隊協同精神強。有一次,我們一個連,遇上了一小隊鬼子兵,本想滅了他們,結果不但沒滅了,還差點讓他們給打殘。這次,打的乾脆利落,痛快。”

“這次主要都是田水的功勞,帶着我們走小路,趕在鬼子前面。炸死鬼子軍官的肯定是丁子,我那顆手 雷我瞅着扔到了車蓋上不知跳到那了。”大寶邊說邊給田水布着菜。

“來,敬田水丁子兩位一杯。”

“有財叔,田水傷還沒好,不能多喝酒。”如月爲田水擋着酒。

“沒關係,呡一呡。丁子,來。”

丁子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田水,你咋哭了?”

“這次我受了點小傷,大傢伙輪流的照看我,有財叔和如月大寶還到鎮上爲我找藥,這西藥,多金貴啊,多從小到大就沒見過,我知道這藥是違禁品,讓日本人抓到就要殺頭的,我長這麼大,除了爹孃,就數你們待見我,我也不會說話,我給你們磕個頭。”

“田水,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大家慌忙攔住要下跪的田水,有財站起來說道:“你是爲什麼受的傷,是打鬼子受的傷,是英雄。別說是打鬼子受的傷,就是病了什麼,相互照應也是應該的。孩子們,一定要記住,你們的親人都是讓日本人給禍害了,都埋在一個墳裡,在這個世上,你們就是親親的兄弟姐妹。大家要團結一心打鬼子,爲鄉親爲爹孃報仇,千萬不要有什麼生分的想法。”

“有財叔說的對,咱們都是親人,要團結一心打鬼子,爲鄉親爲爹孃報仇。”

“在這個地界上,只要有我們在,就不能讓鬼子消停。”

“大家都坐下吧,不是說是慶功會嗎,應該高興纔對。田水,有財叔和子同哥的話都聽明白了吧,以後可不能再說這樣的生分話。”

“如月姐,我記下了。我以後不說了。”

“來,大家乾一杯,叔,下回我給你搞些汾酒。”大寶顯的十分活躍。

“對了大寶,我有件事一直想問你。”

“啥事?”

“你買了這麼多東西,那來這麼多錢?”隊上的錢都由如月掌管着,她知道大寶身上沒什麼錢。

“那天,在鎮上我們分手後,在路邊看到有個破瓷盆,就檢起來,擦了擦,拿到集市上賣了個好價錢。”

“一個路邊檢的破瓷盆還有人要,還賣出個好價錢?”有財叔聽的有點迷糊。

“這個破瓷盆,在別人手裡是個破瓷盆,在我手裡可就不是破瓷盆了。”

“不是破瓷盆是什麼,還能變成紫金盆。再說了,破瓷盆就是買去當尿盆也不能用啊。”田水情緒也讓大寶調動起來了。

“讓田水兄弟給說對了,我還真把那破瓷盆當尿盆賣了。”

“遇上傻子了吧?”

“遇上傻子也不會買他這破盆子啊”

“傻子沒遇上,遇上聰明的人了?”大寶吱了聲酒,晃着個腦袋。

“聰明人?”

“那天,我在集上剛把盆子擺出來,就過了一個人,穿着皮襖戴着皮帽,後面還有個跟着個保鏢一樣的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鳥。我看他對這盆子有意思,就同他說這可是乾隆爺使用過的尿盆子,這物件是死的,人是活的,經我給他上天入地東南西北的一陣說法,他就用了五塊大洋還千恩萬謝的買下了。”

“五塊大洋?還千恩萬謝,你可真會訛人。”

“大寶,看你這猴精猴精的,咋還會買下那二筐爛果子啊?”有財叔收起剛纔那笑紋四起的漣漪,認真的問着大寶。

大寶把買果子的過程說了一遍後,吱了一口酒,在大家的沉默中接着說道。

“那漢子不知道那二筐的果子都爛了賣不出去?他是知道的,他出來賣的不是果子,賣的是個念向。孃的,原先這政 府就不是個玩藝,再加上日本人這麼一禍害,百姓的日子過的就更苦了。”

“大寶,你打小就在外面學手藝,吃過苦受過累,也見過花花世界,但你的心還是咱們鐵嶺村人的心,善良,實誠,有情有義。來,大叔敬你一杯。”

藉着多喝了二杯酒勁,大寶把如何嚇唬馬久仁,如何搞藥的事又說了一遍,逗的大夥是哈哈大笑。

“好了,大夥吃也吃了,樂也樂了,下面咱們說些正經事兒。”李子同朝着月如笑了笑說:“這次到太平鎮上不但搞回了藥,還帶回了不少情報,任務完成的很好。大寶同馬久仁這條線不能斷,有機會還要幫着給加強加強。這次我們在大東溝公路襲擊了鬼子,給鬼子造成了不小的損失,要防止他們報復。同時,他們現是更急着要找到我們,我們一方面要隱蔽好,讓鬼子乾着急,一方面還是要找機會打鬼子。大夥都看見了,在我們打鬼子車隊前,有另外一支隊伍也襲擊了鬼子,說明不只是我們在打鬼子,在這溝裡坡上的還不知藏着有多少打鬼子的好漢。還有,我再說一遍,打鬼子時千萬不能麻痹大意,一二百米內,鬼子的槍法基本是不落空的。現在,鬼子漢奸現在是千方百計想找我們,動員了貨郎和維持會來尋找,想捆住我們的手腳,咱們要想法先破了敵人編織的這張網。”

“隊長,把你的想法說出來,大家一起商量看看。”趙如月呡了二口酒後臉色顯的紅樸樸。

“敵人不是一直要維持會和貨郎向他們提供情報嗎?這漫山遍野的說遇上幾個外地口音的人,那還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要能讓鬼子漢奸在這山溝裡這麼來回跑上五六天,就會吃不住勁。”

“你的意思是給鬼子報告假消息,來回折騰他們。”

“一方面消耗他們,累垮他們。一方面是折騰他們,把他們折騰的麻木,就象咱們小時聽老人說狼來了的那個故事,經過反覆的折騰,算以後有什麼真情報,他們也可能不當回事。同時,有機會我們還可以狠狠的打他們一下子。”

“這是個好主意。”

“可就是這些維持會長們和貨郎不聽我們的啊。”

“這事我來辦。”如月說道:“他們大多數是同咱們一條心的,有的就算不同咱們一條心,但也一定不會同鬼子一條心。”

“雖然報的消息是假的,但事要當真的來做,要是讓鬼子識破了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千萬馬虎不得。”

“有財叔,你就放心吧,這事由我來辦,一定要折騰的那些鬼子漢奸跑斷腿。”

“你有什麼辦法?”

“先保密。”

“這丫頭。”

“好,這事就由如月去辦。”子同把杯中的酒一飲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