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歌靜靜地看着阿婆將另一個灰麻布包袱交給她,心中不由得猜着,昨日那大漢腰墜長劍,應該是會劍術之人,看到傾覆的馬車才停下來,發現了她,應該是那墜劍大漢救了她,臨時託付這老婦人看護她醒來,若確定她是酈家族人,就將包袱交付與她,看來,這老婦人也是匆匆找來的,只是這老婦人口音帶着江南的語調,她所在的洞穴又是黃土洞穴,有點像是黃土高原的厚土層,怪不得那老婦人連這是哪裡都不知道。
驪歌心中疑惑着,下意識地接過老婦人遞過來的灰土包袱,黑眸平和,那老婦人暗暗稱奇,這個女郎清醒過來,後腦受傷,全身淤青,左手臂骨頭被扭折,聽了她要離開,居然沒有祈求,沒有追問,黑眸似水,平靜無波,甚是奇異。
怪不得昨日託付她的大漢確定地說道,她若有要事,只需女郎清醒就可以離開,女郎斷然不會哀求喧鬧。
“女郎,此處應是山中獵人居所,還算安全,家人在前面等我,老婦人告辭。”說完,那老婦人背起另一個包袱,“吱呀呀”推開遮掩着黃土洞的柴門,悄然離去。
她剩下一個人了!
驪歌移動一下身子,輕呼一聲“痛”,很快地就眼圈紅潤,黑眸狠狠地閉緊,兩滴晶瑩的淚珠滾落下來。然後,眼眸變得更加清澈,擡起右手,呲着呀,倒吸了一口涼氣,輕輕地摸到了疼痛的左臂之上。
有些腫,從馬上摔下來,應該是扭折了小臂骨,二十四小時之內需要冷敷,可……,她的目光落到剛纔石板上的破碗上,黃土洞內光線很暗,不難看出除了那個破碗,連盛放涼水的容器都沒有,連布巾都沒有一塊,如何冷敷?
眼神落到了那老婦人留下的灰土麻布包袱上,將左臂橫着貼緊左肋,單手費力地打開包袱。包袱不大,有些破舊,裡面包着一本麻黃的舊書,字跡有些磨損,看起來像是經常翻閱的,楷書,居然是張猛龍碑體?
難道這是歷史上的北魏?鮮卑族建立的北魏王朝?她曾經在爺爺的逼迫下,練習過三年張猛龍碑體,書寫還算能看的下去,她翻開了舊書,上面是一套介紹衣帽,服飾的文字,要漢人改穿胡服,上衣下褲,日常以長帽子,短靴,合,襖子爲主,重大典禮則以廣袖褶衣,大口褲爲衣着。
這是記載穿着和日常行爲舉止禮儀的書籍!她如今連一碗水都喝不道,腹中飢腸滾滾,一本記載禮儀的舊書能充飢嗎?
驪歌將舊書放到一邊,包袱中還有一個麻布小包,看到裡面一百多枚圓形方孔的銅錢,總算知道那老婦人說的太和五銖是什麼意思了,原來是這個朝代的錢幣,有了銅錢,就能買些食物充飢,至少不會難以生活了。
將一百多個銅錢收到懷中,她喃喃自語道:“我從馬上摔落下來,遇到那墜劍大漢還算不錯,這麻布包袱正好可以吊起我的手臂,免得來回活動影響恢復。”
驪歌將那本舊書放到一邊,慢慢地站了起來,從半遮半掩的柴門上折了幾根枝條,又用牙齒配合,撕咬下幾條麻布條來,將左小臂簡易的固定好,麻布條繞過一圈脖子,做了個簡易的繃帶,左右扭扭脖子,還算舒服,這才心中大安,精神一震,把那本舊書也揣道懷裡,拿起破碗,推開了半掩的柴門,走出了黃土洞,準備找些涼水冷敷一下後腦的大包。
這是黃土高原!
她居然在黃土高原!
山嶺起伏連綿,裸露着些許灌木林,視野盡頭,滿目黃土,她正站在依着山勢挖掘出來的一個土窯洞前,低矮的草木叢乾枯孑然,風吹過來,含着陣陣涼意。
滿目枯黃,正是深秋季節。驪歌看着荒野,眉頭慢慢的擰着,四野荒涼,冷風逼人,她全身疼痛,左臂受傷,孤身在此,連食物都沒有,只有一條黃土小道蜿蜒而去,她苦笑一下,嘴角的梨渦若隱如現,拖着沉重的腳步,她一步一步朝着土窯洞旁邊的水坑移了過去。
清澈的水面之上,漂浮這樣一層枯黃的落葉,她擡頭望一眼土窯洞頂的灌木叢,風颯颯作響,一大片枯黃的葉子又飛舞下來,落到了水面上,盪出一圈圈波紋。水面中倒影着幾朵白雲,一個秀氣清麗的少女容顏也映照在水中,杏眼圓睜,黑眸靈動。
她的留海很長,巧妙地蓋住了眉毛,顯得杏眼格外明亮,前額還有些疼痛,她擡起右手,推起了前額的劉海,紅腫泛青的大包,她居然長着兩條不同於少女的劍眉!
劍眉星目,略帶着些許英氣,還有幾分沒有長開的青澀!大概留着很長的留海,就是爲了遮擋這雙別具特色的眉毛吧,她依舊推着留海,側着頭打量着水中的倒影,莞爾一笑,一雙梨渦幽深嫣然,宛如墜入凡間的精靈!
“張十三,蕭將軍爲何非要搜查到那驪家女郎?前面的山上有羊倌挖掘的土窯洞,你我二人搜查了一夜,也該休息一番,驪家護衛全部慘死,那驪家女郎豈能獨活,我看早就墜馬掉下了山崖,成了狼口之食!”
搜查了一夜?
驪家護衛全部慘死?
驪家女郎墜馬掉下了山崖?
是在說她!她就是現在的驪家女郎!
有男人在搜查她的下落!
望着臉色刷白的水中倒影,驪歌驚恐地站了起來,昨日少年殺神冷冰冰的話語還言猶在耳:蕭寶夤的護衛隊馬上就要來了,此刻不可久留,迅速撤離!
她必須離開此地!那兩個男人是來搜查她的!
她的臉色蒼白着,扭頭望一眼柴門遮掩的土窯洞,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氣力,飛快地站了起來,吊着左手臂,踉踉蹌蹌衝着一旁的小路蜿蜒而急走而上!
她所走的方向,正是這座山嶺的山頂方向,小路雜草茂密,枯黃乾燥,她全身疼痛,後腦猶如針扎,幸好左手臂吊着,否則這樣的行走速度一定會受到牽連。
茫茫荒山之上,山路彎曲,她喘着粗氣,實在走不動了,一屁股坐在了山路旁的一塊大石頭之後,右臂撫着起伏憋悶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張十三,你我休息到天黑,回去稟告將軍,那驪家女郎墜馬而亡,屍體被狼羣叼去裹腹,傍晚回去交差。”
那男人的聲音又傳到了驪歌的耳中,她的臉色大變,扶着岩石就要站起來,忽然心思一動,她已經連續向上奔走了一刻鐘,實在是這幅身體疼痛難忍,像是嬌生慣養的嬌嬌女,她才停了下來,已經距離半山腰的土窯洞至少也有五百米了,聽那男人的聲音,應該是到了土窯洞之中,爲何她還能聽得如此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