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抱着的小奶娃欣,同她一樣的黝黑杏眼,興奮地看着歡呼的人羣,胖乎乎的小手揚着,嘴裡還咯咯笑出了聲,可愛極了,特別是露出那四顆潔白的小奶丫,臉頰上兩個小梨渦,再穿着繡着老虎模樣的紅色絲綢短褲短衣,露出像藕節一般的肉腿肉胳膊,可愛至極,靈動至極。
當驪歌抱着小奶娃跪坐到馬車上的榻幾之後時,猛地,她的心忽然劇烈的跳動起來!
大魏皇太子拓跋曄,一身大齊王族纔夠資格穿的華貴金邊黑袍,同一個小郎裝扮的女郎並肩緩步而來!
是的,那女郎雖然穿着騎射的胡服,頭上卻高挽髮髻,斜插着鳳釵,行走之間,鳳釵垂下的玉珠左右晃動,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貴華美。
拓跋曄同那女郎,正大步朝着驪歌所乘坐的花車款款而來。
“呀呀……”小奶娃看到了大步而來的拓跋曄,像是極爲歡喜似的,在驪歌懷抱裡伸出胖手,企圖掙脫她的懷抱。
驪歌驚住了。
一時之間,她將興奮不已的小奶娃的小臉迅速的調轉到了她的懷中,心嘭嘭狂跳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抱着小奶娃看到拓跋曄,最糟糕的是,她因爲怕使用藥粉影響到小奶娃嬌嫩的皮膚,早就想法消除了小奶娃眉心的青色胎記,將原本的米粒大小的紅點漏了出來,她如何不知道,拓跋曄的右側眉心,也長着一顆同樣的紅痣!
阿九心中有鬼!
拓跋曄笑了,嘴角不由自主的上翹,這小子,不枉我被尿了一身,還沒有忘記我!
頃刻間,四目相對!
驪歌的清澈杏眼,正對上了璀璨含笑的星目!
“見過王妃,五娘有禮了。”一側的高五娘嘴角含笑,盈盈一拜!
瞬時,驪歌眼眸瞟到高五娘因爲笑臉盈盈而乍現的兩個梨渦上,眼眸轉了一轉,燦然一笑:“五娘好容貌!”
說完,朝着一側的夏侯命令道:“開始吧。”
“咚咚咚……”頓時,兩側的女郎小郎們花鼓震天,駿馬長嘶,馬蹄得得,她乘坐的花車緩緩行駛開來。
拓跋曄臉上的笑容登時不見,他眼巴巴地看着驪歌掃過他和高五娘,就像看到廣場上普通的百姓一般,眼眸連一秒鐘都不做停留,波瀾不驚,轉頭逗弄着懷中的小奶娃,乘坐着花車從他的身側緩緩而過!
“咯咯咯……”小奶娃欣不知被如何逗弄了一下,咯咯笑了起來,隨之,驪歌也燦然笑了起來。
母子兩人杏眼黝黑清澈,臉貼着連,互相親吻着,靈動而溫馨。
可是,這種溫馨和靈動,卻不知爲什麼,灼痛了拓跋曄的雙眼,掩飾不住他那璀璨的星目中,漸漸盪漾着的一層失落。
“欣,我們要快點替阿耶祭祀哦,阿耶在王府內等着欣呢!”驪歌的聲音不高不低,真真切切傳到了僵硬的拓跋曄耳中,他的聽覺,比常人的好了幾倍,儘管驪歌乘坐的花車行出了十米之外,儘管廣場上鼓聲樂聲歡呼聲震耳欲聾,他刻意傾聽着,聽到了母子兩人的對話。
“殿下,我們也該上花車了。”一側的高五娘聲音清亮動聽。
拓跋曄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冰寒凜冽的眼眸在高五孃的臉上轉了轉,登上了一側的花車後,突然聽到周圍的百姓們熱烈地歡呼起來:
“大魏皇子,高氏五娘,俊美嫵媚,今夜成雙!”
這歡呼聲被更多的人齊齊呼喊出來,一時之間,甘城廣場上,掀起了狂歡的高潮。
“高氏五娘,爲何百姓會如此呼喊?”花車徐徐啓動,拓跋曄猛地大聲問道。
“殿下穿了五孃親手縫製的華服,又准許五娘陪同殿下坐花車暢遊廣場一圈,接受水果投擲,殿下,乃高氏五娘選定的夫主!”此刻的高氏五娘,居然一改原來的沉穩和寬和,嘴角含笑,露出了狡詐和無辜的表情。
靜,足以令人心神俱碎的煞氣騰騰而來,拓跋曄臉色沉凝冰寒,凌厲的眼眸盯着歡喜興奮的高五娘,手臂猛地一扯,一把按住了高五孃的細腰,眼眸看向了花車兩側跟隨的護衛,正是車四,低喝道:“車四到花車上來!”
“喏!”隨着車四的應答,兩條身影猶如閃電一般交錯,剎那間,花車上坐着的正是一身潔白軍袍,腰挎彎刀的車四,而花車一側原來車四的馬背上,正端坐着臉色沉凝冰寒的拓跋曄!
啊?
高五娘驚呼出聲,車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大手捂住了她大張的嘴巴,另一隻手飛快地脫下了披着的外袍,“呼”的一聲,一黑一白兩件絲綢的外袍交錯,眨眼間,車四原來的馬背上,拓跋曄一身瑩潤雪白的絲綢軍袍,而花車上的車四,則苦着臉披上了金邊黑袍,低聲朝着瞪着眼睛想驚呼的高五娘道:
“算計我家殿下,要有承擔殿下怒火的準備!若不是在堂堂大齊百姓面前爲你高氏留面子,你早已身首異地了!”
車四聲音並不高,淹沒在廣場上百姓的呼喊歌舞聲中,因爲花車兩側有專門的護衛們遮擋,拓跋曄和車四行動乾淨利落,居然沒有任何一個百姓看到剛纔的一幕。
唯有驪歌,雖然低頭逗弄着小奶娃欣,卻清清楚楚聽到了同她乘坐的花車相隔着五十米距離的一幕,她那清澈的杏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酸楚,她低頭望着懷中咯咯笑着小奶娃,那眉心的米粒紅痣同他的一模一樣,那高挺的小鼻子,棱角分明的脣,瑩潤的下巴也同他的一模一樣,驪歌的嘴巴抿的緊緊的,再擡眼時,眼波流動着決絕和堅忍,再擡頭,無數的水果雨朝着她和欣乘坐的花車投擲而來。
這個時候的驪歌,是華貴而絕美的,她身段挺拔地跪坐在花車之中,這個時候的小奶娃欣,笑容燦爛,可愛靈動,似乎這母子二人,凝聚了天下所有的燦爛和華美。
同驪歌預測的一模一樣,當她擔心着投擲而來的水果會砸到她和欣身上時,兩側的護衛們眼神犀利,仔細地盯着每一個水果劃出的弧線,而那些投擲水果的小郎女郎們,也朝着馬車前後的竹筐瞄準,一時之間,還真的是沒有半個水果越過界限。
這就是擲果盈車啊,隨着花車緩緩行駛,那些投擲果子的百姓們齊聲和唱起來: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爲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爲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爲好也!
這是詩經中的樂府民歌,在驪歌的印象中,這首歌唱木瓜的樂府歌詞應該是歌頌愛情的,沒想到,在大齊,歷史上的南北朝時代,這首樂府歌詞用來表達百姓對某一個人的擁護和愛戴,並不侷限於歌頌愛情。
聽着聽着,驪歌心中的苦澀漸漸被刻意壓制了下去,隨着馬車上框子裡果子越來越滿,驪歌所乘坐的花車也快行駛滿了一圈,當她安撫着有點玩累了的小奶娃欣,舉目朝着用來祭祀的高臺上去看去時,忽然之間,“嗚……籲……”“嗚……籲……”
一陣尖銳的呼哨聲夾雜在百姓的歡呼歌舞聲中呼嘯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那呼哨聲,帶着濃烈的殺氣,正朝着她所乘坐的花車方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