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歌的誇讚,令得陸孤十三的三角眼閃過一層得意,一抹滿足,儘管如此,他看向驪歌的目光中還是帶着些許嫌棄。
那個絡腮鬍子大漢倒是滿臉驚訝,目光從驪歌瘦弱的身板上移到了她的右臉胎記上,最後又落在她清澈如水的黝黑杏眼中,點點頭說道:
“小郎雖醜,卻杏眼清澈,滿腹文采,招惹我穆泰心喜麻癢,恨不得讓我這擎天玉柱嘗一嘗小郎杏眼的滋味,十三郎,將這兵奴小郎讓給我如何?”
小郎雖醜,卻杏眼清澈,滿腹文采,招惹我穆泰心喜麻癢,恨不得讓我這擎天玉柱嘗一嘗小郎杏眼的滋味?
擎天玉柱?
糟了,驪歌瞬間一怔,臉色蒼白,漆黑的杏眼望一眼叫穆泰的絡腮鬍子軍漢,然後迅速低下頭,快速地退到陸孤十三郎身後,縮成了一小團。
她斷定,在衆目睽睽之下誇讚了陸孤十三,陸孤十三定然會顯示出英雄本色,將她納到馬廄賬房屬下。
果然,驪歌聽到了陸孤十三拒絕的聲音。
“穆泰,你打得好主意,阿九雖醜,卻會識字算賬,馬廄賬房賬目繁多,阿九正好忙碌。”
終於能躲開那絡腮鬍子的灼熱目光了,驪歌不敢擡頭,垂手跟在陸孤十三的身後,進入了馬廄賬房之中。
“哈哈哈……這個兵奴小郎,甚得我穆泰心悅!我穆泰定要得之!”
這個兵奴小郎,他穆泰非常喜歡!
他定要得到她!
驪歌聽得清清楚楚,瘦弱的身體微顫了一下,全身都驚出了一層冷汗!
驪歌戰戰兢兢地踩在馬廄賬房的地上,聽到木柵門吱呀關緊,小臉才堪堪平息下來,她要逃離這裡,一定要尋找機會逃離這裡!
馬廄賬房跟昨夜見到的馬廄佈局差不多大小,光線明亮,小心謹慎地跟在陸孤十三身後,驪歌的頭微微低着,腳步踏踏踏發出聲響,彷彿還能聽到微弱的迴應。
賬房中沒有戰馬,顯得極爲空曠,後面同樣有一排馬房,陸孤十三帶着驪歌直接走到最裡面的一間,陰沉的三角眼臉上忽然間堆滿了諂笑,他站在最裡面的房門前,衝着馬房內稟告道:
“拓跋大人,今日恰好有一個能識字會算術的兵奴小郎前來報道,相貌雖醜卻有些聰慧。”
驪歌靜靜地站立在門前,極力使自己看上去鎮定一些,殊不知,她的臉色因剛纔聽到那穆泰之言而慘白,即使恢復了一些,也嚇得不輕。
半響後,房內才傳出了一個男子尖銳的聲音:“叫那兵奴小郎進來吧。”
“阿九,裡面是掌管賬房的拓跋大人,你小心侍候。”陸孤十三顯然非常小心,驪歌心中凌冽,連陰沉的陸孤十三都如此言行,恐怕這拓跋大人更難侍候。
“吱呀”驪歌推門進入,屋內光線稍暗,頃刻間聞到了書墨的清香,還摻雜着些許異樣的氣息,驪歌恭恭敬敬地雙手前恭,提步上前,保持着身正肩平,目光微下,她款款施禮:
“兵奴阿九見過拓跋大人。”隨後,驪歌后退一步,一動不動地垂手站在屋內,等着拓跋大人發話。
一進入屋內,書墨的清香味就告訴驪歌,這裡是區別於粗俗的軍漢兵營所在,她必須保持着一種讀書小郎的漢家禮儀,才能將她臉頰之上的青胎弱化,留在這裡,也算是她能暫且在兵營馬廄暫且容身的最佳去處。
一個身材清瘦的男人從榻幾後擡起頭來,朝着極力裝出氣定神閒的驪歌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到驪歌瘦弱的小身板上,又看着她右臉的青色胎記,皺着眉頭問道:
“陸孤大人選如此弱小兵奴前來,能完成馬廄賬務嗎?”拓跋大人審視的目光落到驪歌清澈黝黑的眼睛上,像是端詳一件待估的物品一樣。
驪歌有點緊張了,她臉上有青胎,不知道影響不影響她在馬廄賬房內當差侍候,若是拓跋大人不同意,她只得返回馬房,跟阿泰阿恭一起在馬廄內幹最骯髒的工作了。
天知道,她對戰馬有着莫名的恐懼,她甚至不敢靠近那些身形高大的戰馬!
“嗯,眼神清澈可見,可留在賬房差遣。”拓跋大人低頭看一眼誠惶誠恐的兵奴驪歌,尖着嗓子道:“隔壁房內是馬廄賬房內數十年的賬冊,你且將那些整理成冊。”
“諾!”
終於能留下了,驪歌心裡一下子安定下來,至少這拓跋大人,並不像那些喜好兵奴小郎的軍漢們帶給她一種威脅,直覺告訴她,這聲音尖銳的拓跋大人,應該是喜好女色的。
至少,在這裡當差,她暫時安全了。
拓跋大人說完,又低頭伏在踏幾之上翻閱着賬冊,驪歌恭恭敬敬的後退出房內,將木柵門輕輕掩上,然後,轉頭向左,推開了相鄰的馬房木門。
她剛剛進入房內,來不及看房內擺設,就雙腿一軟,跪坐到了地上,隔壁傳來了那拓跋大人的聲音:“這蕭家軍隊,連個識字軍漢都匱乏少見,倒是此兵奴小郎臉有青胎,杏眼清澈,懂禮識字,勉強試用吧。”
這蕭家軍隊,連個識字軍漢都匱乏少見,倒是此兵奴小郎臉有青胎,杏眼清澈,懂禮識字,勉強試用吧。
那拓跋大人的喃喃自語清晰地傳入驪歌的耳中,驪歌的心臟“砰砰砰”劇烈的跳動起來,她這才感到,這一路進來,汗水不知不覺中溼透了內裡套着的麻白色內衣。
終於,她定了定神,掙扎着站起來,向着房內在地上胡亂堆着的一堆一堆的賬冊和書籍打量起來。
賬冊如山,書簡成堆。
這件足有二十多平方的石頭房內,鋪了一層原色的木板,從內到外,堆滿了書籍賬冊,甚至有一少半的地方,居然堆積着一卷一卷的竹簡。
居然有竹簡?
這不是鮮卑魏嗎?有了文字,有了紙張,怎麼還有竹簡這種東西存在呢?
驪歌疑惑着,先走到東邊的堆着的,比她的前胸還要高的書堆之中,先拿起一本翻看起來。
上面字體扭曲,忽大忽小,倒是清楚可見,驪歌翻開第一頁,跟着念起來:“良馬三十匹,大陰山土庫部落進奉,上等棕色四匹,棗紅三匹,黑色下等二十三匹。”
再拿起相鄰的第二本賬冊,依舊是歪歪扭扭的字體:“鮮卑山大溪部落,交慄米三百擔,山羊三百隻,牛四十頭。”
驪歌一本一本地翻看下去,這一堆賬冊居然是蕭家軍歷年來的糧草馬匹記載,堆放雜亂無章,字跡歪斜難看,看來,她的工作就是將這些賬冊按照年份和內容分類,計算出來。
這樣的工作,對於驪歌來說,的確是簡單不過的事情,至少整理賬冊,她不用再面對那些軍漢的窺視和垂涎了。